第六十一死亡意识、六十二章 曹世剑的电话

　　第六十一章死亡意识
　　如果能够做，又想得到，又想做的事情，我会立即马上去做。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我从十一岁起，就具备了强烈的死亡意识。这种死亡意识就像梦魇一样让我如坐针毡。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会骑自行车，这源于我童年时，一个伙伴的死亡。
　　这是我一个很要好的伙伴，长得很标志不说，人又聪明讨人喜爱，尤其是在音乐上的天赋。现在让我想起来，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他：天才。是的，这个伙伴真的是个天才。我们乡下旮旯的当然不像城里的孩子，有机会去学钢琴、电子琴、吉他、大号小号等乐器，这个伙伴先是跟他爷爷学拉二胡，他爷爷拉的二胡在我听来就像是鬼叫一样不伦不类。这个伙伴六岁时，拉的二胡已经是我们那个地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了。后来，他又跟我们村里一位盲人学吹笛子，他的笛子响遍了山岗的每一片树叶。九岁时，山上随手摘下来的一片树叶子，他都可以吹成百鸟的叫声，这样的天赋，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
　　我们小学那个只有初中文化的代课老师断言：“这孩子将来肯定是个大音乐家。”
　　但是，十二岁那年，这个被称为天才的伙伴，学骑自行车时，直接骑进了一辆大货车的轮子底下。有天赋又怎么样，有光明的未来又怎么样，如果没有生命为前提，一切都毫无意义。
　　他被辄死的那一幕布，一直在我的脑海中，就仿佛在昨天一样，血还没有冷却，心脏还在微微跳动，似乎我还可以看到血从他压断的手臂上，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地上一片红，一片紫，一片黑。从那时起，死亡的气息就跟随着我，你根本没办法控制生命在什么地方结束。我们随时随地都可能死亡，可能是一秒钟后，也可能是一分钟后，也可能是一百年后。
　　在这个伙伴死亡之前，我一直以为，大人会比小孩先死。因为他们更老。
　　但我错了，一直到这个伙伴死去二十年后，我们村那位二十年前已经张口漏风的张奶奶，现在还像牛反刍一样，慢条斯理地咀嚼花生米，活得十分的自在安详。
　　
　　虽然我现在健康得像一头牛，年轻得用小学老师们的话来说，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生命的旺盛就像中午十一二点钟的太阳，但那又怎么样，天有不测风云，说不准一场大地震，一场车祸，一枚流弹，都可能结束一个人的生命。活着是一种恩赐，怎样活是一种修行。
　　少年的死亡，家长从此以后不让我碰自行车，也让我一夜之间从懵懂中醒来。
　　既然生命只是一种恩赐，既然生命都会有消失的一天，那我为什么不听从自己心灵的召唤，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我又为什么不趁还有时间，还能够做的时候就去做呢。梦想这种东西，就是做一件，完成一件，生命的遗憾就少一些。虽然生命肯定存在遗憾，但生命不能全部都是遗憾。所以，我想到就去做，给人的感觉就像说风就是雨，典型的工作狂。
　　
　　作为一名报人，我也有我的理想，虽然我需要赞助，需要关注度，需要读者。但是我也需要自己心中温暖和踏实的报人理想。一份报纸除了迎合，还应该引导。潮流是需要引导的，我想让我的报纸，成为引领一代潮流的风向标，而不仅仅是低俗的迎合大众。
　　我打算除了每天的报纸照常规做之外，每周出一期专刊：“在路上”。一个人，一生都是在路上，我们应该走出去，去发现很多呆在家里不知道的东西。当然，简单的写在路上，太没意思了。我打算一个省，一个省地走，派我的记者，派我的编辑，去深入了解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通过文字和图象，带领读者去看一看不同于旅游时看到的风景。
　　这个创意，源于我一个大学时的老师，这位老先生著书立学，经济比较宽裕。
　　每个假期之前，他就做好去各个省旅游的准备工作，查阅大量相关资料。然后整个假期，都会在那个省一边玩一边搞他的民俗学研究。一年他基本是一到两个省，一个省一呆就是一到两个月。这样的深度游玩，让他写出了很多书斋学者望尘莫及的鲜活著作。
　　我也打算让读者们除了关注八卦娱乐狗血新闻外，还去了解大自然，了解民俗民风。
　　当然，如果我直接把《逗乐快报》搞成纯粹的文化考察报，肯定不会有多少普通读者。
　　我要借用娱乐的外衣，建立起相应的读者群，然后再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装进去。
　　很多人总是自以为是，自己曲高和寡，世无伯乐。对我来说，用大家喜欢接受的方式去传达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一种能力。看不懂，并不是读者的悲哀，只是作者的失败。
　　
　　李豆和方一北，对我这个创意都十分感兴趣，纷纷要求到报社来参加这个课题。在接手四个月之后，报社已经有实力来做这样的课题了，反正也缺人手，李豆和方一北顺理成章进来。我设计的第一站，是青藏高原。李豆、方一北、朴颜、马东一行四人，又在外面请了一个护士，他们出发了。张志国虽然也很想去，但他考丰台区的公务员，在等通知面试。
　　我没给他们多少限制，只有几点要求：一是不去旅游景点，要去村落，要走进当地藏族人的家中，要去那些没有被开发的地方；二是文字要表现出当地的宗教、习俗和自然特点。最好能融入一些历史进去，当然，这要求行前做足功课；三是图片，一方面要表现当地的自然环境特点，另一方面，要表现我们自己的工作人员在路上的情形。同时，我要求他们每个人，每个星期都要写一篇在路上的见闻和感受。但每个人的内容必须不一样，他们自己商量。
　　李豆他们出发了。出差周期一个月，一个月后见。
　　李豆他们出差三天后，方一北给我打电话，说郝佳回北京了，想找我。
　　我第一反应是：“找我干什么，她不是在读研究生吗？”
　　方一北说：“不是你那个郝佳，是我那个郝佳，她说她想找你给她安排实习。”
　　“哦，是你的郝佳啊，那好吧，你叫她打我电话，反正现在报社也缺人手。”
　　“是实习，不是让你剥削她劳动力啊。”
　　“放心吧，方一北同志，帮我照顾好李豆，当然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工作不能耽误，身体也必须保重。对了，都说到西藏会有高原反应，你们都还好吧，要是不舒服要及时处理。”
　　“哈哈，你放心吧，小护士照顾人周到得很，都吃过药了，随身还带有氧气袋呢。跟你讲啊老肖，这地方真他妈漂亮，随便一朵云都像天堂一样，有生命，有灵性，我最近打算写一组散文，我觉得这一趟真的没白来，它重新激发了我的灵感。哦对了，他们在前面叫了，我就先走了。我们现在还在路上呢，郝佳回来了，你帮我照顾好啊，就这样，挂了。”
　　
　　方一北挂了电话，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四千多米的雪域高原上，那是和北京不一样的天空。记得读大学时，舒晓云一直有一个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够背着背包去西藏，她向往那里的天，那里的云，那里高海拔稀薄的空气，那里高原红上憨厚纯朴的藏族人，还有那些眼睛像海水一样的孩子。只是终究，她已经结婚，有了家庭，估计这个梦想一辈子也未必能够实现。虽然西藏已经很近，几个小时的飞机，两三天的车程，但咫尺已是天涯。
　　梦想有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它真的有多遥远，而是我们一直没有真正的去做。
　　自从结婚后，舒晓云也没有和我联系，因为忙这忙那，我也没有和她联系。这个我大学时代最好的异性朋友，西藏，这个她念念不忘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去一次。
　　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也许到最后，自己都会把它忘记。
　　我们很多时候，都会把自己的梦想忘记。有一段时间，我突发奇想，想建设一个梦想博物馆，把孩子们的梦想写下来，寄存在这里，我想知道十年后，二十年后，他们是否会记得。不过因为肖铁太穷，人微言轻，没办法做到，但如果有实力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去做。
　　
　　第六十二章曹世剑的电话
　　李豆每到一个新鲜的地方，都会给我发彩信，告诉我展现在她眼前的一切多么美不胜收。我正在办公室里看李豆的彩信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原来是曹世剑打来的。
　　“喂，肖主编啊，是我，曹世剑。”
　　听到曹世剑三个字，我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没想到呼风唤雨的曹世剑竟然给我打来了电话。“怎么样，肖主编，还记得我吧？有没有空，我们出来喝杯茶，好好聊聊。”
　　我正想进军娱乐圈，用我的经济新闻学和《逗乐快报》的平台，轰轰烈烈地干一番。我要让我的经济新闻学，在这个宣传爆炸的时代真正地实践。是的，这是与那些腐朽的新闻学，以及那些自以为是，其实狗屁不通的教授们讲的经济新闻学，完全不同的经济新闻学。
　　
　　和曹世剑的见面，十分轻松，他平易近人。因为金不换一直在他面前推荐我，正好他手里有个电影《碧血长天》要宣传，目前电影正在拍摄过程中，他想把这个工作交给我。
　　“老金这个人，心高气傲，很少推荐人的。我看过你们报纸，值得信赖。”
　　“谢谢曹先生，我想知道的是，我们的宣传是以什么性质，配合，还是全权？”
　　“一部分，我们的宣传费用，总共是一千万。但是我肯定不能给你那么多，宣传是全方位的，我觉得用在你们报纸上，十几万应该绰绰有余了。因为你们这个报纸，毕竟只是北京人看得多。但我们的电影，是面向全国的，当然，老金极力推荐，我也想听听你的意见。”
　　“曹先生，我不敢说，让你把一千万都给我，但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们的合作金额，可以是五百万。我能够保证，宣传肯定可以达到预期的效果，甚至比预期更令人满意。”
　　“你现在的平台只有一个，《逗乐快报》现在还没有这样的实力。”
　　“曹先生，《逗乐快报》有没有这样的实力，并不是从表面上就能够看出来的。我不得不承认，真正以《逗乐快报》的影响力，是没有这个实力的。但对我来说，我的平台不仅仅是《逗乐快报》，还有全国各个网站，地方的大报小报，这些都是我可以利用到的资源。”
　　曹世剑呵呵地笑，说：“年轻人，不要说大话，好吧，具体说说。”
　　“新闻讲究效应，宣传也应该讲究效应。如果做好相关策划，找到了新闻的触点，也就是媒体和广大读者的兴奋点，这样的话，我们的一篇稿子，一个视频，就不仅仅在《逗乐快报》发布，它甚至会像传染一样，不断被转载，被改编，被讨论，从而达到轰动的宣传效果。”
　　“说的是这么回事，但现在的媒体都现实得很，没好处他们是不会转载的。”
　　“这个你放心，不转载，那只是这条消息不够份量，在社会上的影响力不够。”
　　我跟曹世剑谈了两个多小时，最后曹世剑问我：“你真想要我五百万的宣传费？”
　　我说：“曹先生，实不相瞒，我其实是想要一千万。”
　　曹世剑哈哈大笑，说：“怪不得老金会不遗余力地推荐你，先写个方案来，我在公司讨论一下。如果你真的能够做到，给你一千万那又怎么样，但是年轻人，这个钱不好赚呐！”
　　我心里想，钱当然不好赚，把别人口袋里的东西，装进自己口袋里，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我是这方面的行家，我有实力和能力，去完成这件事情。我有这个信心。
　　
　　我一回去，就开始写宣传方案，其实是炒作方案。目前，娱乐圈有很多不要脸的家伙，这个自称炒作教主，那个自称炒作第一人；这个自称炒作之王，那个自称炒作皇帝，其实就是有事没事，搞一些很狗屁的没有意义的东西来炒作。我真不明白他们那些炒作明星打保安、得了癌症快死的、小三变正室、正室变尼姑的，到底有什么样的影响力。这样的影响力，最多也就是三分钟的热度而已，无法引起足够的社会关注度。真正有效的炒作，应该通过策划，形成一种社会现象，乃至引起整个社会的讨论，这样的炒作才是成功的，也才真正称得上是炒作。当看到很多人不以为然就自称是炒作时，我觉得他们污辱这个饱含智慧的词汇。
　　闭关三个小时，我把方案写出来了。
　　我让肖芸芸打印出来，送到曹世剑的办公室去。
　　办完这件事，已经是和曹世剑见面后的第二天中午了。
　　让肖芸芸给我叫了份快餐上来。
　　正在吃，郝佳就来了。
　　
　　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头发没有像之前那样扎成马尾，而是自然地垂放着，洁白的脸庞经过精心修饰，眉弯唇红，平添了几分少女的韵致。郝佳进来时，我正把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我猜想，当我看她时停止了嘴上的动作，样子一定很滑稽。
　　“肖主编，生活那么好，还有肉吃。”郝佳的脸上漾着盈盈的笑意。
　　我忙把筷子放下，说：“你来了，来，进来坐。”
　　郝佳坐到沙发上，把随身的橘红色的手提包放在一边。
　　我倒了杯水，递给她，说：“喝水。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水。”
　　“没关系，我喜欢喝水。”
　　“听说你要毕业了，快毕业的人，事情应该很多吧。”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毕业论文烦一点，其他都还好。对了，肖主编，我是想来麻烦你的，我要实习了，但是又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想来你这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收我？”
　　“怎么可能不愿意，只是话说在前头，在我这里实习，有的事情可能真的让你去做，并不像在其他地方实习一样，到时候给你盖个章开个证明就可以，不过可能没多少收入。”
　　郝佳喜出望外，说：“那你是答应了！做事我不怕的，这也是个锻炼的机会嘛。”
　　“你们学生的想法就是好，如果是我才不要什么锻炼机会，有时间多睡点觉。”
　　“你现在是这样说，你刚毕业的时候，肯定也和我现在一样。”
　　“这一点你说对了。”
　　“哦，我在报社里实习，主要是做什么？”
　　“那要看你想做什么了，在报社里当编辑，还是去外面跑当记者，或者去搞发行，拉赞助也行。拉赞助有个好处，就是拉到了赞助，你可以提成，说不准实一次习还能发笔小财。”
　　“那肖主编——”
　　“喂，不要肖主编肖主编的叫，叫我肖铁就行，我比你大，要不叫肖哥也可以。”
　　郝佳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肖哥，你平常都是在外面跑，还是在办公室多一点？”
　　“不一定，这要看每个阶段的工作需要。”
　　“那要不，你就带我吧，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保证干得好。”
　　“我带你啊？那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怎么能带你呢，我大学毕业也就两年多点，论工作我也没什么经验，尤其是具体的工作经验，我比较缺乏，再说我这个人平时就排斥读书，思想偏激，带你只会误人子弟。我们报社，虽然是小报，但是有几个老师经验相当丰富，他们带你的话，收获肯定更大。”
　　“我就是想要你带，你说你是主编，你都带不好谁还能带得好。”
　　“我万一把你带得一塌糊涂了，那可是害了你啊。”
　　“没关系，要是你把我能带得像你一样一塌糊涂，我会感谢你的。”
　　“那好吧，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由我来带你实习，盲人带瞎子，也管不了那么多，要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的，你就指出来，不然到时候实习不过关，你可不能怪我。”
　　“那好，就这样定了，我什么时候开始实习？”
　　“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现在开始吧，我要做什么？”
　　“你现在要做什么？我一时也想不起来，你等一下，我先拿报社的一些东西给你看一下。”然后我走出去，看到编辑部的一群家伙都抬头来看我，仿佛我今天头上长了犄角似的。
　　我走到肖芸芸旁边，问她要一些报社的相关资料。肖芸芸这丫头平时看着挺老实，没想到我刚走到她身边，她就笑眯眯地问我：“主编，那个女孩是不是你新的女朋友啊？”
　　“哎，看你挺老实的，怎么也那么八卦啊！”
　　肖芸芸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女生嘛，好奇。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不是，来报社实习的。你拿一些报纸的合订本，还有相关资料给我，让她看看。”
　　肖芸芸翻了几下，说：“主编，我一时也找不到，要不一会我找好了给你送过来？”
　　“那好吧，你找好了给我送过来。”
　　
　　我走回办公室，对郝佳说：“他们在找，找到了再给你，主要就是一些报社的管理办法，还有我们平时工作上的一些策划，先对报社有个大概了解，不知道这样实习行不行？”
　　“我觉得很好啊，先了解报社的大致情况，才方便开展其他工作嘛。哦，对了肖哥，我今天来，有两年事情。一件呢就是实习的事情，还有一件呢，就是想请你到我家吃饭。”
　　“啊？我看啊，实习就这样定了，吃饭就算了吧。”
　　“不行，你一定要去的。如果今天忙改天也可以，但是一定要去的。”
　　“反正你第一次来报社，今天我就请你，至于去你家，就算了吧。我这个人不太适应。”
　　“不去不行，这是我妈妈和舅舅交代的，况且我也还没有机会谢谢你呢。”
　　“啊，谢我？有什么好谢的，不就是实习嘛，说不准还剥削你的剩余价值呢！”
　　“不是实习的事情，是上次，我做手术的事情。”
　　“哦，是这事啊，那更不用谢了，大家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要是没有你，后果还真的不堪设想。我的家人，都是很传统的普通小老百姓，因为请你到家里吃饭这事，我妈妈都跟我叨八百遍了，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舅舅见我一次，就说一次，怎么还不请你到家里去做客。但那时候，我刚康复就回学校去了，也没有机会，现在在你这里实习，要是再不去，他们肯定不知道怎么说我。”
　　“那好吧，看来请不到我你是不罢休的，什么时候合适？”
　　“都可以，今天都行，要不就今天吧，我现在就跟我妈妈打电话，让她准备一下。”
　　“今天也行，但打电话，就不必了吧，不用麻烦她老人家，随便点就行。”
　　我答应了，郝佳喜形于色，说：“那不行的，到时候她又怨我。我妈这个人，对这些事情特别重视，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她做准备，下班我们就去。”说着，她走到窗子边打电话。
　　看她的样子，似乎恨不能马上就确定下来，怕我反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