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盛世逍遥”奢华的包厢里还是那群人，还是乌泱泱地一群围坐着玩牌。他们看见我手捧着大束玫瑰走进包厢的一瞬间，阿瞳和柱子首先起立鼓掌，紧接着袁东和陈晟也放下手中的扑克笑着拍手，“金回！太好了，哥们！”
　　我知道他们全体人，包括金回在内都误会了，此刻我却不能说什么，为了金回的面子我也不能说些什么扫兴的话来。
　　这一晚众星捧月，金回的朋友们都很给力，我成了一群人的焦点。浑浑噩噩地跟着他们吃饭、喝酒、K歌，一直玩到后半夜才尽兴而归。
　　金回恪守着男朋友的职责送我回到小区门口。我下车，他紧跟着下来从后座将玫瑰花递给我，“别忘了拿。”
　　“哦！”我歉意一笑，见他顺手锁了车门，不准备就此道别的样子。
　　“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吃早饭。”大概是看到我双腿并立并没有邀请他上去坐坐的意思，金回摊开双手微笑着自寻台阶。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上前两步走到金回的跟前，“金回，谢谢你的花。我并不是合适你的女人，明天还是不用来了。”
　　“合适。”金回不知道从哪里获得的勇气，他很坚定地回答。他说他喜欢我，他说我跟其他姑娘不同，保守沉稳中又充满活力，他觉得正是这种古典的神秘气息吸引着他，他愿意守护我的这份纯真。
　　我知道我不是。隽绎说过的话有部分是对的，我跟金回不是一路人，我聪明懂事，为人通透，那是因为不走心、不动情，事实上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充满着勃勃野心，梦想着在这个城市谋取一份出路，他的善良醇厚的美德将是我的负担，我如果勉强接受他的爱情，结局将会变成我致命的把柄，不等我变心，在他的朋友眼里，我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坏女人。
　　躺在床上睡不着，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早上在汽车里的画面，还有隽绎竭嘶底里的愤怒，我心乱如麻，干脆起身给金回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我拒绝了他，归咎于自己的感情不成熟，配不上他的深情厚谊。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遇到你这样的朋友，将是我一生的幸运。”
　　这是我能做的，保护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拒绝金回的消息传得很快，八卦几经辗转，回到我的耳朵里时不过两周的时间。
　　这天财务部严墨请客，正巧燕子也在，我们三个女人便凑一块儿去吃海鲜自助。
　　“岩溪，你想找个什么型号的男朋友跟姐说说，我给你留意留意。”
　　严墨三十岁，轻熟女一枚，有六年丰富的婚内生活体验，大概长期做财务的原因，她说话做事总是爱标准量化，我咋听她说男朋友的型号，大吃一惊，抬头看燕子，早就放下筷子一脸坏笑，知道我们都非常邪恶地想歪了。
　　“首先得是直男吧！”燕子紧跟严墨的思维节奏，换了一张认真的表情。
　　“那是。”严墨毫不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
　　“直男是女人对男人最高的赞美。”燕子咧着嘴笑，“可别小看一个直字，至于型号嘛......”
　　“暖男忠犬型、总裁霸道型、呆萌鲜肉型、谪仙男神型都不错！”我怕燕子口无遮拦，把严墨带飚之后一去不复还，赶紧接过话头扭转局势。
　　“嗯。”严墨点头，若有所思，“金回不是直男吗？”
　　这话怎么说来着？我盯着严墨“啊？”了一声。
　　“难说。”燕子居然还补刀，“上次碰到阿瞳，给我介绍的时候我看见他穿了条皮裤。”
　　“这跟直男有什么联系？”严墨果然求知欲旺盛，我扶额哀叹。
　　“总之爱穿皮裤的都很难说。”
　　“哈哈！”严墨撑着下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闭着眼睛唱歌的都悬！”
　　我没找着他们的笑点，警惕地看着她的表情问，“金回有什么问题吗？”
　　“这得问你啊！”严墨眯着眼睛说，“他的身价圈子、形貌体态都好，性格也符合你说的暖男忠犬型，为什么还跟他分手？”
　　原来是这样！
　　金回躺着中枪，不知道这会他有没有喷嚏连天。我很难告诉她们其实金回是个不错的男友，他彬彬有礼，对女人也非常尊重，正是他这样的态度让我放心，甚至我都没有想过对他会有什么样的伤害。
　　“阿瞳在办公室吐槽，不知道金回看上你什么了。”严墨跟阿瞳同属财务部，自从拒绝了金回，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跟阿瞳解释。“财务部的小伙伴们分析如果不是因为金回的原因，就是你生性风流另有所图，特别是吴总时常对你另眼相看，会不会……”
　　我一阵头晕，毕竟我跟金回从未开始，谈不上结束，为什么会牵扯到工作中，同事圈果然是最黑暗的办公室政治圈名利场，听到严墨的话，我顿感压力山大。
　　但凡朋友分手，夫妻反目，一个紧密的圈子难免会被分割成两派，在这场事件中我所占人脉份额如此微弱让我备受打击。
　　正说着话，忽然看见两个高挑的女孩从门外进来，她们扮相时尚分外引人瞩目，我一抬头便迎上了两道火热的目光，那不就是袁东和陈晟的女友吗！
　　她们之前一贯对我友好，甚至会帮我提包，阿瞳说过她们都不是正牌女友，或称为玩伴更恰当。我微笑着朝着她们招手示意，其中一个女孩走过来，神色鄙夷地看了看我们三人面前摆放的餐盘哼了一声，“咱们金回哥真是瞎了眼。”
　　我还未做出反应，另一个女孩就拉了拉她的手说，“走了，好人有好报，金回哥这回认栽！”她丢下一句话说，“东东撂下话了等着瞧！”
　　我一阵眩晕，脑中不禁又想起隽绎说过的话，“他的美德将变成你的把柄”。是的啊，如今我还没跟他怎么样呢，他的美德就开始惩罚我了，我拒绝了一个单纯的灵魂，爱人的心。并且，更让我后脊发凉的感觉是当日在旧屋中得罪了允芳姐弟，忽然间我仿佛看到两股巨大的危险盘旋在我的身边，随时可以让我从这个城市滚蛋的力量。
　　回家的路上我跟燕子讲起这件事情的缘由，选择性地忽略了隽绎。
　　“正常啦，在他们的逻辑里，只有甩人，哪有被甩的道理，你拒绝了人家就是拒绝了整个圈子的脸面！难怪今天严墨会以为金回不是直男。”
　　我大囧，“为什么不可以与人为善呢，做不成爱人做朋友啊！”
　　“哈哈！”燕子大笑，看着我如同盯着外来生物，“同个圈层的人才与人为善，他们有相同的利益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人家做不成爱人做朋友。可是你看看自己，无名小卒一枚，人家凭什么跟你与人为善啊？倒是你自己愿意上赶着与人为善，也不能要求人家那么对你是吧！”
　　燕子的话有些道理，我狠狠地消化了一阵，除了尴尬还感觉有些受伤。
　　“得了吧，与其浪费时间郁闷，不如想想怎么优化自己好吧？”
　　“怎么优化自己？”
　　“逆袭呗！我要知道的话早带你装比带你飞了！”燕子第一次送了双大白眼给我，她不仅是我的同门师姐还是老乡，早我三年供职于一个非常牛掰的传媒集团。
　　工作这么些日子，我也是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危机感中，之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小心翼翼地上班，办公室里气氛依然温和有礼，大家在各自的领域中得体地表达自己的意见，坚持各自的利益。财务和业务之间，一个负责花钱，一个负责管钱，虽然都是集团的钱，但具体到工作中，预算报上去，会被精确地扣一部分下来，然后再沟通，说明必须的理由再往上递交，除了办事人员之间的较量，必要时出动主管，如果还不能达成一致，甚至会通过财务总监和总经理裁夺。
　　我仅仅处在第一轮协调的底层，预算报送的瞬间只是动动鼠标，可是之前被告知下月的差旅费超标，这项费用关系着业务人员外出的生活质量，住五星酒店还是青年旅社的问题。沟通协调需要亲自去跑，第一次，我感觉去财务是如此沉重，因为要面对的人正是阿瞳。
　　忽然怀念被网开一面的日子，我报的预算曾经是在整个集团唯一不会被打回重做的样板，王经理高枕无忧的日子眼看就要到头了。
　　财务部二十来人，见我走进来，只有严墨朝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其他人都各忙各的对我视而不见。阿瞳的位置在靠窗的地方，制服挂在她身后的高椅背上，穿着一件的很美的鸢尾花紫色套头毛衣，明亮的大眼睛在鹅蛋一样饱满的脸颊上如此协调，两片性感的厚嘴唇微微张合，正偏着头打电话。
　　我拿着事先打印好的预算表，站在她的跟前安静地等待她打完电话。
　　不知过了多久，严墨给我端了杯咖啡过来让我坐下等。
　　直到咖啡喝完，阿瞳才懒洋洋地舒展了一下腰身，“岩溪，汪总看了你们计划发展部的预算，提出差旅费占比过大的问题，需要王经理过来协调一下，你做不了主。”
　　计划发展部的差旅费一向占比大于其他部门，以前阿瞳看看一笑而过，这一次却较真起来，很明显不是我做不了主，而是她故意不开绿灯，一定要领导出面罢了。我知道王经理出面也能搞定这个事情，她只是想给我个下马威，出口气。
　　“噢。好的，阿瞳我明白了。按规定是该王经理亲自过来跟汪总解释，但今天不巧，王经理开会，过了明天才回来，我明天也要出差，等我回来提交日期就错过了。要不这样，我回去给王经理打电话，让他请示吴总亲自跟汪总解释好吗？”我做出一副尽力而为的表情，特别抬出吴总施压，果然阿瞳很容易就上当了。
　　如果提交日期错过，他们财务系统的调整就会很麻烦，这是其一；其二王经理恼怒财务不给面子一气之下给董事长请示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会把阿瞳置于很尴尬的位置，我深谙其中的窍门，没有提王经理和汪总接洽，而是直接抬出最高领导。
　　其实也是惯性思维，大家都知道吴总直接分管计划发展部，尤其我还是部门红人。阿瞳不会像汪总那些老江湖们看出我拉虎皮扯大旗，而是立刻就拿我毫无办法。
　　我从财务部出来，眼前还晃动着阿瞳压抑着不满的表情，心情变得十分沉重。
　　刚坐回办公室，行政就打来电话问我出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