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可是他俯下头吻我，我抗拒不了那带着特殊香气的味道。
　　即便如此，是我选择沉溺而且心甘情愿。
　　“隽绎！”我的口中吐出他的名字时，他有一瞬间的停顿，车窗上印着我们交织的手印，在那片刻间，所有的思绪都飞灰湮灭，如同被死亡拖拽着滚入无底的深渊。
　　他紧紧地抱着我一言不发，身体埋在我的胸前控制不住地发抖，我确定我在这一刻是真的爱上了他，我吻着他眼睫上的汗水，看见他的眼睛发着光很亮。
　　血染红了纯白的貂毛坐垫，隽绎瘸着脚从尾箱拿出毛巾和新坐垫换上。
　　“岩溪……”他似乎没想到，呐呐地说不出话，只是埋着头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
　　后来是我换到驾驶位，在他的指点下开车回到了我们所在的城市。
　　“去**小区，还记得路吗？”刚进城隽绎便问我。
　　记得，允芳的私房，我搬走之后房子就再也没对外出租。
　　“可是我得先找个中医把石膏打上，要不你的脚就废了。”我看了看他肿得发亮得脚踝。
　　“有医生，允芳在等我们吃午饭。”隽绎说。
　　我依言将车开进小区，门卫大爷还记得我们。“隽隽，岩溪好久没回来了！”
　　餐厅已经摆好了丰盛的午餐，允芳面色微韫地坐在沙发上等我们。
　　“为什么没上山？”允芳看着我表情不善。
　　我一愣，她怎么知道我要上山？
　　“是我带她走的。”隽绎跳着脚坐到允芳身边显得很亲昵。
　　“哼！”允芳不屑地转过身，斜睨了我一眼，“先吃饭，一会马医生来。”
　　我不喜欢此刻的气氛，尤其不喜欢他们姐弟二人默契地结盟谈论与我相关的事情，而我却被拒之门外。
　　“允芳认识我们吴总吗？”我们仨围坐一起的时候，我扒着碗盯着她问。
　　“当然！”允芳并不回避，她轻描淡写的样子让我觉得安排我陪着客人上山，不是她在吴总那儿听说，就是她授意吴总的。
　　“原本我要陪一位重要的客人上山，可是隽绎伤了脚，随行人员只好让我带他先回来了。”想到今天开会没参加，陪客人的工作也一并被隽绎搞得一塌糊涂，我不禁懊恼万分。
　　“嗯，我知道。”允芳安静地吃饭，抬眸看了我一眼。
　　“你知道？”筷子在我嘴里含着没动，“你知道什么？”
　　隽绎难得管住了自己的嘴没说话，他拿手肘碰了碰允芳，“先吃饭，完了我还带岩溪回家。”
　　允芳瞪了他一眼，扬着头慢慢地对我说，“我知道很多，比如你出生在重庆，父母任职于西南政法大学，你是去年从上海复旦市场营销专业毕业，八月份参加工作，有个男朋友叫金回，是金牛传媒广告公司的总经理……”
　　“打住！”隽绎放下筷子，认真地对允芳说，“岩溪的男朋友是我。”
　　允芳微微地笑了，她是满月型的圆脸，有富贵相，笑起来眼睛很明媚。此刻她看着我目不转睛地问，“是吗，岩溪？”
　　我抬头看了看隽绎，镇定地对允芳说，“还不是。”
　　隽绎的脸募然变色，先是质疑，看我目光变得震惊，然后是愤怒，一层一层的变化错综复杂。他转身掰着我的肩问，“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遗留在彼此身上的痕迹还未消散我就说出否定得话来，让他一时难以接受。可是那并不表示我就因此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女朋友——我不会轻率地成为某人的女朋友——在隽绎的逻辑里面也许是的。他见我半天没说话，瞳孔一缩狠狠地点了点头，咬着唇眼眸有些赤红，他望着窗外，一字一句地问：“纪岩溪，你是跟我玩儿的呢？”
　　我眨了眨眼，跟不上他情感起伏的节奏。
　　“隽绎，我没有。”
　　“翻脸那么快还说没有！”
　　“我说的是实话。”
　　“姓金那个，真是你男朋友？”
　　“不是。”
　　“我呢？”
　　“也不是。”
　　允芳在跟前，我本能地保护自己没有办法很好地将内心摊开，我一边观察允芳的表情，一边下意识地否认，觉得隽绎如此善解人意，他一贯包容，不该这么咄咄逼人，他对我的定位一直比我自己对自己的认识还好。
　　此刻他的表情让我意识到他的确不到二十岁，还没有成熟到对自己的情绪控制自如，更别说体谅我，我分明看到他的脸色阴沉，几乎可以拎出水来。
　　允芳也很生气，但她很克制，“是我多事告诉他你的行踪，老弟的脾气太倔，不得已我这才请吴总安排你出个差，想让他冷静两天。他昨晚醉得一塌糊涂，岩溪你应该明白我的目的。”
　　允芳关爱自己的弟弟没错，可是她这样做让我很不舒服。
　　“允芳姐，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目的。”
　　“你要知道我跟吴总的交情，如果不是隽绎我根本不需要提起你。”她很傲慢的样子。
　　“你说得对，你根本不应该提到我。”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像你这样虚伪的女孩外面很多，隽绎告诉我你的优点可是我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我的优点不是特意给谁看的，如果你没看到不看就是，何必麻烦。”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这些，你喜欢他就好好的对他，靠伤害疼爱自己的人取得存在感的女人实在可恶！”
　　“我没有不喜欢他，也不会伤害他！”之前我还言辞灼灼，瞬间就被允芳的这句给打倒了。
　　“喜欢他你就请你洁身自好！”允芳不屑地冷冷一笑，“要想进梁家的门就不要耍心眼！”
　　本来自己很忐忑，听到允芳这样的话我就觉得太无聊，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优越感觉得我为了进他们家门耍弄心眼，“你真是太不幸，像我这么有辱家门的人还是不要费心了。”
　　“简直是不知好歹！”允芳的声音忽然提高，“他栽谁手里不好偏偏栽你手里！”
　　允芳把两件不同的事混为一谈，可恶至极，我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嘭”地一声椅子被推到的声音。
　　回头看到隽绎，他的胸口在深深地起伏不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纪岩溪，我一个假期都在忙着推约会，好不容易今天一早空了去找你，我放了北京的鸽子跑去把你带回来，不是听你在这模拟两可投机取巧，我就不明白你哪里来的傲性你要把我逼成什么样子！你不是心理有病啊，拿自卑来消耗我！我知道你一直在想什么，可是跟那些人混有前途吗，那都是些靠爹妈后台混日子的人你懂不懂，你想利用他们向上爬，我打赌一辈子都别想混出什么名堂，而且我告诉你，以后你别指望着谁像我这么将就你了！你想玩儿本少爷不伺候你信不信！”
　　我承认他很了解我，可是他同时也误会了我，听着他滔滔不绝机关枪似的话，突得我浑身是筛子，不明白同样一个人，嘴甜的时候跟蜜罐子一样，撩起狠话来也这般出神入化。
　　我看着他几乎失去理智的表情，努力地想着他拿毛巾的认真样子，忽然很想给他一个拥抱问他，“你说这些心里不难受吗？”
　　这时允芳将他按在椅子上坐着，朝他骂了声，“傻瓜！”
　　隽绎拂开允芳的手，“姐姐你别搞那么多事，求你！”　　
　　这时允芳转头对我说，“岩溪，隽绎没经历过女人，他的心还没有对任何人设防，他经不起诱惑，你要爱他就不要扭着他不放手。”
　　我的自尊心无法接受允芳的话，她觉得是我在纠缠隽绎，“放心，我要扭着谁谁也放不开手！”我站起来要走了，不管允芳到底跟吴总什么关系，或者我是否已经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谁能扭得着我不放！”隽绎火冒三丈的样子看起来跟平日判若两人，“我晚上就飞北京，允芳你告诉我妈，我明早去相亲！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了！”他说完这通话，瘸着脚便离开餐桌摔门进了卧室。
　　我觉得这些话真的伤到我了，我心底最害怕的，无非是他随时随地牛逼到备胎已经排到中南海的表情，他都说到这份上，我没法不把他的话当真。
　　回到家，我盼望着隽绎冷静下来给我打个电话，我们可以单独出来好好谈谈，那时候我一定把自己的心仔细地端出来，让他看看。
　　可是他说他去北京相亲了，直到傍晚他也没有给我电话，那一定就是去了，我瘫坐在沙发上欲哭无泪。
　　傍晚接到金回的电话,他在我小区的楼下亲自接我去“盛世逍遥”。
　　我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倚靠在黑色汽车旁边，“阿瞳说你出差了，这束花本来是昨天准备送你的。”
　　我接过花犹豫了半天才说了句“谢谢！”
　　汽车缓缓地滑动，开得平稳，我不说话，金回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