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寝食难安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7-20 18:19:31 字数:3493
“李老板——”项瘸子一声呐喊,走进冒着烟的草灰里,在乡邻的帮助下,把李老板抱到了山崖边。学镒爹已经死了。
“咋会起火呢?”乡邻们纷纷议论着,项瘸子找来白布,盖着学镒爹的身子,只顾流泪,没有理睬乡邻们的谈论。
“咋回事?怎么会遭火烧了?”项驼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乡邻们回头一看,看到了项驼子小跑着靠近的身影。项瘸子只顾看着地上的尸体,没有看跑到身边的项驼子,他得罪不起项驼子,但是,他也没有心情在此刻去讨好这个心狠手辣的本家。怎么他一离开,项驼子就放火烧死了李老板呢?即使不是他放的火,这么小的一个草棚子,他一抬腿就可以把李老板救出来,为什么不救?一个草棚子,就是突然起火,他也可以完全扑灭?他怎么就跑了呢?
项驼子看到蹲在尸体边的项瘸子,立刻对身边的乡邻们说道:“早晨我还来看过李老板呢,怎么就失火了呢?瘸子,不是让你照顾李老板的吗?怎么就失火了呢?”
项瘸子小声地说道:“这就是命,这就是命。死了也好,免得生不如死,不能动不能走,留着这口气遭活罪。这下好了,解脱了,解脱了……”
“乡邻们,出点力,把李老板的儿子找回来吧。安埋李老板,不能太寒酸了。你们说对吧?没有钱,我给钱。只是拜托大家帮这个忙,一定要帮李老板找回他的两个儿子来……他们不给他们爹送葬,怎么也说不过去。”乡邻们听了项驼子的话,有的在议论,有的并不说话。
“项瘸子,去弄一副棺材来把李老板装上吧,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乡邻们,李老板对我们不错,有力的出力吧。帮着搭建一个灵堂,让李老板这样暴尸野外,不是项李镇的做法。”
于是,有人回家,拿着刀具,砍来竹竿竹枝,还有柏树的枝丫,准备在学镒爹的草棚子所在的地方,搭建一个草棚子样的灵堂。
乡邻们忙碌起来,有的清除草灰,有的在搭棚子,有的在扎花圈,有的在做香台……只有项瘸子没有动,他蹲在学镒爹的尸体边,愁苦着脸,任凭寒冷的风吹着……
漆黑的夜,山崖下的江水扑打着岩石,发着沉闷的吼声。项瘸子坐在灵堂的门口,听着门框上竹叶和柏树枝发出的低低的哭泣声,听任寒冷的江风撕扯着他的皮肤,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已经是第几个夜晚了?项驼子还没有发出安葬学镒爹的命令,好像不等到学镒学俭的出现他绝不会安葬李老板。
这样拖着,项瘸子的心越拖越着急,他知道学俭学镒兄弟已经弄出去了,可是,他怕这兄弟俩突然冒出来,特别是学俭,那犟牛性子,有几个人能阻挡他跑出来?拖的时间越长,他们冒出来的可能性就越大,项驼子灭了他们的机会就越大。项瘸子能做的,就只有像猎狗一样警醒着,警醒着项李镇的风吹草动,不让自己睡着了。
同样着急的还有项驼子。拖的时间越长,怀疑他的人就越多,都说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自己已经把话甩出去了,他来安埋学镒爹,已经拖了这么久了,镇里咋不怀疑他的动机?还有,拖得越久,他感觉到他的危险也就越大,他似乎感觉到了帮他侦查和警戒的人已经越来越松懈了。多停尸一天,他就得多花一天的银子来养着这一大帮帮着办丧事和帮他警戒刺探消息的人,他心疼他的银子。程守训这一闹,他银子的来源几乎断了,而他银子流出的口子却越来越大。白养着这些人,不划算;可是不养着,学俭兄弟他就没法剪除。他感觉到他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中,这个深渊让他越来越恐惧。
最让他头痛的事情还有他的女儿,他的女儿项颖越来越敌视他了。从他给女儿讲了学镒爹放火自焚的事情后,女儿就认定是他项驼子烧死了学镒爹。女儿咬牙切齿地说:“学镒死的那天,就是我死的那天;学镒活,我就活!”
项驼子不相信他的女儿真会这么做,他只相信是女儿爱得深了点,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有早点收拾了李家兄弟,断了女儿的路,她才会猛然醒悟,他们父女的关系才会回到当初。可是,这李家兄弟真的像消失了,总是不出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打探消息的,只是耗着他的银子,就是带不回有价值的信息。李家兄弟藏得真深,他们真沉得住气,连他们父亲的丧事都可以置之不理,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胆识,太可怕了。他们在这世上多活一个时辰,对项驼子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不亚于学镒爹在水牢里受的折磨。
天亮了。红肿着眼睛的项瘸子站在江边,单薄瘦弱的身子,像一根干枯弯曲的木桩立在悬崖上。雾真大,像棉花一样把江填塞得满满的。那两个傻小子千万别冒出来,别人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别人,那些人是藏在草堆里的恶狗,防不胜防。龚老大应该能看住这兄弟俩吧?学镒还不让人担忧,可那学俭,军队里混了那么几年了,脾气大了,力气大了,武功可能也大了,龚老大能阻止他回来吗?
“瘸子!”项瘸子在沉思中被喊声吓了一跳。
“哦!项老板,这么早……”迟疑了一阵,项瘸子小心地说道:“你看,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明天已经是‘一七’了,是不是把李老板……这样放着也不是办法,也浪费你的钱财……”
“怎么埋呀?那兄弟俩就这么无情无义?自己的姐和妈没有送葬,连自己的爹也不管了?程恶狼已经走了,项李镇已经没有危险了,他们还怕什么呢?应该回来呀!唉!难道他兄弟俩真的遇难了?要是江上还有船只来往就好了,就能很快知道他们的消息了。”说到这里,项驼子也不说话了,他站在项瘸子身边,也望着浓雾涌动的江。项驼子也瘦了,眼睛干涩得难受。他也是每个晚上都没法入睡,常常被恶梦惊醒。他怕半夜梦里的惊叫泄露了他心里的秘密,被项颖听到了,他已经不敢在家里睡觉了。每晚在家里坐到半夜,找个借口就到他的店子上去了。项瘸子不再说话,项驼子陪着瘸子默默地看了一阵雾,便像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雾真大!真好!”
项瘸子一听,心咚地跳了一下。难道项驼子已经打探到学俭兄弟会在这大雾里出现,他已经布置好了陷阱?项驼子想用雾来捕捉学俭兄弟,学俭可能也会利用这大雾做掩护跑回来,这两个混小子,你们千万别回来呀!龚老大,拜托了,你千万不要让这两个混小子回来呀!
“瘸子!跟我走一趟吧。帮我一个忙!”沉默了一会,项驼子说。
项瘸子心里又咚地跳了一下。他不能离开这里,他一离开,学俭兄弟的凶险就多了一分。想到这里,他犹豫着说:“李老板这里没人,我怕……”
“没事!棚子里灌不进风……谁会来烧他的灵堂呀?何况李老板在时,在项李镇的名声好。没事的,走吧。”项瘸子“怕”的是李家兄弟突然冒出来落入陷阱,那样,他就对不住李老板了。他更怕让他离开又是项驼子的阴谋,就像那次他离开后就烧死了李老板一样的阴谋。难道项驼子真的知道学镒兄弟今天要来,故意把他支开?难道项驼子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
可是,听了项驼子的话,他又不好再坚持不离开。项瘸子走进灵堂,四处看着,香和蜡一时还燃不完,香和烛台离可燃物也远,这样仔细地看了一遍灵堂,项瘸子才放心地跟着项驼子走了,边走边在心里祈祷:“李老板,你就保佑两个孩子吧。让他们千万别回来。”
走进了曾经的李家大门,项瘸子被带到了项颖的屋外。项瘸子站在门口,他不敢迈过门槛,这是小姐的闺房。
项驼子走进屋去,过了一会儿,他喊道:“瘸子,进来吧!”
项瘸子走进项颖的屋子,屋子的正墙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燃着香和蜡烛,香和蜡烛的后面有一个灵牌,毛笔写着学镒爹的姓名讳号。一个穿着孝服拖着孝帕子的人正在弯腰磕头上香。
“唉!早知道读书读成这样,就不让你上这个学!”项驼子站在一边,悲苦地说,“你一直认为是我烧死了学镒爹。今天,我把你瘸子叔喊来了,他一直守着学镒爹的,你问问他吧。你这样对爹,爹痛啊!”听了项驼子的话,项瘸子明白了,这地上跪着的是项颖。项瘸子心里一颤,这真的是个好孩子啊,和她爹判若两人。
项颖好像没有听到项驼子的话,没有答话。她上完香,就跪在灵桌边,头俯在地上。一个声音从地上传来:“李老爹,有人来看你了!你们上香吧!”项瘸子听到项颖的招呼声,他尴尬地看着项驼子,等着项驼子的暗示。
等了很久,项驼子和项瘸子也没有上香。项颖的头埋在地上,她悲愤地说道:“不是来吊唁李老爹的,那你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走吧!”项颖的声音很重,但是很小。她已经没有力气来大声骂人了,她没有睡觉,只是在母亲的哀求下喝一点饭汤。她想死,不想活在人的唾骂中。可是,她没有见到学镒,她要等到学镒,亲自给学镒说“对不起”……
“闺女,你这是何苦呢?我们给学镒爹设了灵堂了!你又在我家设灵堂,这会……”项驼子伸手去扶女儿,项颖摆脱了父亲的手,又跪在地上,嘴里说道:
“这是我家吗?这是学镒家。他的爸死了,这灵堂怎么设在荒山野岭?怎么就不该设在他家里?”
“唉!”项驼子无奈地对项瘸子招招手,项瘸子按照规矩完成了仪式,然后伸手扶起了项颖。项颖的脸僵着,没有化妆的脸上没有笑,没有哭。她像守灵人一样坐在椅子上,低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