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山中发病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7-18 10:58:59 字数:3391
学俭走着,山林间堆满了厚厚的树叶,赤脚踩在上面,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树叶霉烂的气味。
太阳出来了,学俭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了红红的阳光,阳光像线一样穿过树叶,在地上画出星星一样的光斑。学俭想晒晒太阳,可是太阳不想晒他。学俭走着,想找一个能晒太阳的地方。他有点冷,他身上的衣裤还在滴水,他太需要太阳了。
学俭走着,感觉到腿有点软,好像害怕上山一样。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感觉。当兵的时候,上坡下坡都是跑,哪里有过这种疲倦的感觉?但是,他很想停下来,很想睡一觉。可是,他不敢停下来,这里没有太阳,他必须马上找到太阳,太阳是他的救星。学俭想着,抓着身边的树,一步一步拖着身子顺着这条没有人走的山路费力地走着。山路像一条蛇,忽隐忽现,它要把学俭带向何方,学俭不知道,他知道顺着江边往下游走就行,他从老人的嘴里知道,他的家还在下游。
突然,学俭的脚底钻心地痛起来,他感觉到脚踩着了树叶里一块坚硬的东西。学俭用脚拨开树叶,一节骨头露了出来,他顺着骨头看去,顿时毛骨悚然起来。树叶在学俭的眼前拼出了一个躺着的人,学俭又轻轻拨开那线条处的树叶,树叶盖着的还是骨头。学俭倒退一步,差点摔倒,他抓着了一棵树,他靠在树上,望着树叶上那斑点样的天空,长长地吐了口气。他明白了,这树叶下是一具尸骨。
这个人是像他一样逃命死在这里的?还是被野兽吃光了肉留在这里的?看那骨头凸起树叶显现出来的形状,骨头不是零乱的,很像一个人躺着的样子。难道是他逃亡到这里,发病了,再也没有力气自救了?自己也会像他一样死在这山里?
学俭无奈地摇摇头。对死他不曾害怕,从他当兵那天开始,他就知道随时会死。但没想到会是这样死。这个死者是谁?他的家人知道他死了吗?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孩子在盼他吗?学俭眼前仿佛出现了这具尸骨的亲人在村口翘盼的深陷的双眼。想到这里,学俭一阵战栗,自己的爹妈知道海龙囤的事吗?他们也在盼他吗?他的事情让爹娘受累了吗?不行,要回家!不能死在这里!
学俭想着,镇定了下来。他弯腰捧着树叶,把露出的骨头重新盖上。
学俭终于来到了一个山洞,这个洞很浅,很矮,得弓着腰才能进去。很浅,就一两米深。洞前面是一个斜坡,坡前是高高的悬崖,洞口到悬崖只有三四米远的距离。洞前没有树,太阳晒着,学俭感觉到整个世界突然亮了起来,就像夜晚过去,突然天明了一样。他听到了哗哗的水声,水声很脆,从山崖下传来。这里有小溪?学俭试着走到崖边,伸头看,他看到了一条细细的泉水,像一根白色的绳子从藏着的山上垂下来,又藏到了下面的山林和岩石中。山崖边有一条小路,路上也有树叶,是通向山泉的。这是一个好地方,有水呢。学俭高兴起来。他走回洞边,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风轻轻地吹着,头上的太阳红亮亮的,像一盆火在他面前燃烧。得赶紧晒衣服。
学俭蹲下身子,打开了包裹,把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搭在树枝上,让山风吹着。把里面的干粮摊在洞口的石头上,让风吹着。学俭看着衣服,看着干粮,看着里面的铜钱,看着太阳,他想起了那个满脸皱纹的老人。是老人出卖了他?船上的人怎么知道他是海龙囤的兵?老人要出卖他,为什么不直接送他到官府?学俭想起了他游到江边时,船上人的喊话。从那喊话声来看,他们好像事前就知道他的身份,难道真是老人卖了他?前面有关口?难道大江的每个关口都在捉拿海龙囤的人?是朝廷要捉拿他们,还是真像徐老汉说的,是地方官要以此敲诈他们的家人?看来,老天有眼,知道学俭是好人,不应该死,让他又逃过了一劫。他逃过这一劫,也让他的家人逃过了一劫,不会因为他的被捉而受到牵连。
风吹来,学俭感觉到了冷,他脱下了衣服和裤子,把它们也搭在树枝上。然后,他折了一节树枝,钻进洞里,把里面的蛛网弄干净了。他又折了一根树丫,像用扫帚一样,扫着山洞里的泥土和树叶。山洞很干燥,就像一间干干净净的小屋。学俭坐在洞里,地面有点凉。
学俭又走出山洞,挑选那些干燥没有霉烂的树叶捧进山洞里,铺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终于可以像睡在床上一样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了。
学俭躺下了。
学俭回到了家里,父亲抱着他哭了,母亲拉着他哭了。弟弟学镒在门外一声一声地喊着:“哥——哥——”妹到哪里去了?怎么没有见到妹呢?她嫁了吗?学俭正要问,身边没有人了,爸没有了,妈没有了,弟弟学镒也没有了。屋子里突然黑了起来,他什么也看不见。学俭在屋子里大声地喊起来:“爸——妈——学镒——”他大声地喊着,再也没有人回答。
学俭突然醒了,他感觉到自己很冷,他努力睁开眼睛,头碰着了岩石,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山洞外已经黑了,洞口有一团亮光。学俭弯着腰走到洞口,圆圆的月亮就挂在山谷的山空,离学俭不远,也不高,就像一个灯笼挂在学俭洞口下的树上。
学俭想起了衣服,想起了干粮。树上的衣裤没有了,学俭往地上看,树下有那么几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就是他的衣裤。他走过去捡起来,干了,但是已经又润了。干粮呢?学俭又走回了洞口边,干粮已经干了,但是已经成了碎的。只要还在就好,只要有吃的就行。
学俭穿上了裤子衣服,他把两条裤子和两件衣服都穿上了,他感觉到冷。他也感觉到身上有点疼,他伸手往疼的地方摸,身上被树叶硬出了一条条的印痕;有些地方像有一团一团的疙瘩,痒得他难受;有些树叶划破了他的皮肤……他这一觉是光着身子睡的,他竟然睡着了。
学俭坐在洞口,和那圆圆的月亮对视着。今天是十五还是十六?学俭想起了他做的梦,家里真的出事了吗?是因为他是海龙囤的兵?还是真像徐老汉说的因为家里藏了宝物?学俭靠着洞壁想着,他感觉到背凉凉的,还是躺在树叶上暖和,他蜷着躺下了。穿着衣裤睡,比光着身子舒服多了。
起风了,洞外传来波涛样的声音,有时又像狼叫,像虎啸,这里有狼有虎?学俭想起了那具尸体,他是被虎狼拖在那里吃光了肉的?想到这里,学俭赶紧起身走出洞外。
他走进树林里,借着月光折了两根鸡蛋大的树枝,把枝丫摘光了,他想把树棒削尖,做成尖利的武器。他又想起了他的刀,丢在了徐老汉家了。
他坐在洞口,在一块石头上磨着,用原始人的方法,做着他的武器。在这深山野林中,没有武器怎么行?
树棒磨尖了,月亮已经藏在树林中去了,已经看不见了,洞口黑了。他用手摸着,树棒尖利得像石匠的錾子,可以当武器用了。学俭把树棒放在身边,安心地躺在了树叶上。
“你怎么睡在我的床上?”
学俭睁开眼睛,他睡在一间很大的床上,这是一间崭新的床,大得像一间屋子。床的三面是木板,木板上面全是雕花图案。床的正面是门,门竟然是圆形的。
“快滚!这是我的新郎床!”学俭又听到了打雷似的吼声。
学俭赶紧跳下了床,屋子里没有人。他看着床,床围着红色的帷帐。这床还需要帷帐吗?床门的两边贴着喜字。谁结婚?自己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是谁的家?
“姑爷醒了!请新娘入洞房——”学俭听到了高唱的声音。
“什么?姑爷?不——我不能结婚,不能结婚!”学俭喊了起来,“我是逃犯!我是逃犯!”
学俭喊着,往门外逃去。可是,他走到屋门口,就被弹了回来。他站在屋子中间,看着门,门开着,没有什么阻拦他的东西。
学俭拼命往门口扑去,可是一次又一次被弹回来。一群穿着红衣服的女人闹着从门口走了进来。
“不要——”
学俭醒了,洞口又亮了,他才发现自己还是睡在山洞里。学俭伸了一下脚,哎哟!学俭感到脚火辣辣地痛,一碰到树叶就钻心地痛。
怎么啦?
学俭试着慢慢坐起,弯腿看脚。双脚全部红肿了,脚底全是伤口,伤口已经发白,学俭试着用手挤压那些发白的地方,挤破一处,挤出了浓来。脚底的伤口感染了。
昨天在老人家里,竟然忘记了脚痛,竟然没想到讨药。学俭试着站起来,可是脚根本不敢接触东西,一接触就钻心地痛。老天这么捉弄人?昨天不痛,让他爬到这山上来了却痛了?老天要他死在这山洞里?学俭咬着牙,再一次把脚放在了树叶上,树叶就像针一样扎着伤口。
学俭坐在山洞里,感到了真正的可怕。他怎么下山?怎么继续沿着山逃命?在这里疗伤,那也得有药呀!这脚就像断了一样痛,哪里去找药?还有,哪里去找吃的?不能走路,怎么去找?学俭又想到了那具尸骨,自己真的要像他一样死在这山里?
总不能在这里等死吧?学俭爬出了山洞,得找一根刺,把这些白点挑破,把浓挤了,脚火烧火燎地痛,是因为这些浓像火一样在里面烧。学俭坐在洞口,四面张望着。他看到了洞口外那些长长的翠绿的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