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个“立即”，事情弄大了

　　说心里话，我是从心底里佩服这个聪明单纯但却很有冲劲的女兵班长，而且从佩服到好感，甚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易晓茗之所以能得到部队的关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执行力。她服从命令，敢做敢担，做事情果敢，指挥班组样样先进，但又不失管理智慧。她在女兵连当班长的一段《女兵洗猪记》，讲述的是一群女兵杀猪的事。女兵连一百多号人清一色女的，女兵连和男兵连一样也要养猪种菜，也要打靶射击。只是在数量上和强度上稍稍差一些。比如男兵十八分钟跑五公里，女兵十八分钟跑四公里；男兵连养十多头猪，女兵连养七八头猪。
　　早些年每年到年底女兵连会到有线连来请男兵帮她们杀猪。男兵劲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头大肥猪叫两声就没音了，一支烟功夫连毛都刮得光光的。
　　有一年男兵连的连长嘲笑女兵连的连长，说你们还当女兵，连头猪都搞不定还整天在那叫叫叫，没我们男兵连帮你们，看你们出哪种洋相。
　　女兵连长一听急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杀个猪吗，你男兵能做到的女兵也能做到，谁怕谁呀。从此以后，我们女兵连不劳驾你们男兵！”
　　第一年女连长亲自带领女新兵杀猪，杀前不忘“战前动员”：姐妹们，我们无线连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连队，有一不怕自己苦，二不怕肥猪死的精神，拿出我们半边天的威风来，干掉那个黑毛畜牲，气死有线连男兵们，哼哼，对，气死有线连男孩儿！
　　女连长：有没有信心？
　　女新兵们：……
　　女连长：有没有信心？！
　　怯生生地传来声音：有
　　女连长：有没有信心？！！
　　闷闷地传来声音：有！
　　女连长火了：姑娘们大声一点，到底有没有信心？？！！！
　　狠狠地传来声音：有！！
　　女新兵们表情比哭还难看。
　　女连长：好，今天我们一定要杀死它，全连分成几组，炊事班先上，每人一把刀，捅哪算哪，杀不死，这么多人咬也要把它咬死！我不相信猪养肥了，还吃不到嘴里！”
　　天哪，这不是凌迟嘛！不知道各位看客有没有看出来，她们要把猪千刀万剐。
　　可怜的猪啊，就这样惨死在刀下。
　　
　　这事传到直工科长那儿，科长说这样是不是忒残忍了点，是不是有更好点的办法文明点吃猪肉，那样不放血的猪肉也不好吃呀。
　　后来觉得这样有点过分，重新发明了一种方法，把猪累趴下后抬上案台。动作要领是先把猪追着跑，从猪圈到炊事班，从炊事班到连部，从连部到操场，直把那猪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口吐白沫，然后乱棒齐下，那猪是毫无抵抗之力，半死不活中被抬上了断头台。
　　易晓茗当班长后，她们班发明了一种更人性的杀猪法——醉死法。顾名思义，用酒精兑米饭让猪猛吃，用不了多久，那猪就麻醉成“醉猪”。相比较之前的方法，易晓茗的方法明显人性的多。这种方法还作为一大创新在全师得以推广，被师文艺队编排成节目在全师巡回演出，全师官兵津津乐道。
　　
　　那天星期六，除了值勤人员，整个司令部大楼都没几个人上班。趁阳光明媚，我把师里的军旗拿出来，放到司令部办公楼顶的平台上晾晒。把军旗固定在铁架子上后，躺在平台通风道上闭目养神，有海风顺着山梁过来，穿过楼顶通风道，惬惬舒爽。
　　就在我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叫：“哇，红旗还要晒过呀！”易晓茗笑嘻嘻站在我面前：“被吓到了吧，嘻嘻！”
　　我乜了易晓茗一眼，故作神秘地说：“易晓茗同志，请严肃一点，作为一个军人，面对军旗的时候，是不可以大声喧哗的，你得先敬礼，再说话！”
　　听了我的话，易晓茗真的转过身去，向前小跑几步立定，对着军旗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一个正规的向后转动作要领：“向军旗敬礼完毕，请首长指示！”
　　她憋着一股气的认真劲引得我忍俊不禁。
　　我对易晓茗说：“你过来，我非常规范地向你介绍一下关于军旗的知识，请你认真听好。”
　　我边讲解边用手示范：“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旗是毛泽东领导的秋收起义开始就制定了的，后经多次修改，于1949年规定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旗样式为：旗幅为红色，长方形，横竖为5∶4，靠旗杆上方缀金黄色五角星和‘八一’两字，故简称‘八一’军旗。五星和‘八一’两字表示中国人民解放军自1927年8月1日南昌起义诞生以来，经过长期奋斗，以其灿烂的星光普照全国。‘八一’军旗是荣誉、勇敢与光荣的象征，是鼓舞全军指战员团结战斗的旗帜。陆军、海军、空军军旗旗幅的上半部保持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旗基本样式，下半部区分军种：陆军为草绿色；海军为蓝白条相间；空军为天蓝色。”
　　我还告诉易晓茗军旗有时候是要拿出来晒一下的，防止霉菌。军旗授予团以上部队和院校，由司令部门保管，通常在典礼、检阅、隆重集会等时机使用，所有军人必须自觉尊重和保卫自己的军旗，战时如由于部队怯懦而丢失军旗者，该部指挥员会受到严厉的军纪惩处。
　　易晓茗听的非常认真，她说她只在新兵连结束佩戴领章帽徽的时候，连队简单介绍军旗军徽的知识，如果早点你给我上这一课，我的成绩可能会更好，考试的时候就有军旗方面的知识，我丢分了。
　　易晓茗的话突然提醒了我，我问易晓茗：“我知道你去考试了，怎么样？成绩可以吧？中，还是不中？”
　　这时我看到易晓茗的脸往下沉了一下，认真中夹带失意地看着我：“军事成绩很好，理论成绩一般。”
　　“没有中？”我用四川腔调带有失落感地看着她。
　　易晓茗的脸色恢复了俏皮。她说：“你希望我考上还是没考上？老实说，这么久没看到我想我没有？”
　　我：“你废话，我当然想你。希望你考上，不希望你考上我借你复习资料干吗。考上多好，考上就是年轻的女军官了，那多神气，走路都不看地的。”
　　易晓茗：“你讨厌，知道我不会这样。我考上军校了，今天专门向你报喜，顺便归还复习资料。我对军旗宣誓，我一定做个优秀的学员。”
　　易晓茗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了《入学通知书》：“我以后就不来送传真了，谢谢您借我的复习书，您对我的鼓励我会放在心里，我已经请了假，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和家人，在家休息几天后，我爸我妈一同陪我到军校报到。”
　　看着盖有大红印章的入学通知书，我突然被易晓茗的淡定所惊异。我们经常说一个人“沉得住气”是指一个人面对荣誉不骄奢，面对困难表现得淡然，面对误解表现漠然不浮躁。“沉不住气”相对沉得住气的人少了几分冷静，多了一分浮躁。但对于一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兵来说，易晓茗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当一个女孩子收到军校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意味着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到来，有多少女兵希望通过考取军校来改变人生命运，这是何等的激荡人心的时刻。
　　而易晓茗却能做到把喜悦淡淡地表现在脸上，把真情暗暗地藏捂在心里。我当时甚至想过，易晓茗这种过于早熟的心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我也不知道。
　　我对易晓茗说了许多祝福的话，让她在军校好好学习，将来毕业了再分配回师里来，我们还做好战友，还做好朋友，还做好哥们。
　　“我们拉钩！”
　　“好，来，我们拉钩，永远做好战友，好朋友，好哥们！”
　　而此时的我，面对即将离开的易晓茗内心有些失落，她的这一走可能我们再也没有相聚或者相见的机会。
　　
　　命运总是在一个个经意或者不经意的行为中发生或者改变着，肆意地戏弄着人们。谁也不会想到，易晓茗在这种人生转折点的关口弄出个绝密文件下落不明的事来。检查组的张主任让科里的内勤武参谋继续扩大范围去找，他带着其他成员到政治部和后勤部相关科室继续检查。
　　检查间隙，我跑到通信科向武参谋了解情况。满头大汗的武参谋说他几天前有用过这份文件，办公室就这么大，会跑哪里去呢？会不会是保密室收回去了没办手续。
　　我叫武参谋再认真回忆一下，会不会晚上回家加班的时候把文件捎回去了，还有科里其他人员会不会带走。还有一种可能是不小心把文件当作废材料扔到纸篓里，做卫生的公务员拿去烧掉了。
　　武参谋说科里除了易晓茗在家联系不上，所有人员都问过了，没人拿过。搞卫生的公务班轮班人员也都说没见过，机关办公室所有废材料都要经过整理过才能清理掉，问题不会发生在纸篓里。
　　直到所有科室检查完毕，通信科都没有找到那份文件。武参谋把办公室里所有的柜子桌子里的东西全部翻出来，边边缝缝都确认没有文件后再一份一份整理回去，只要是纸片大小的东西全部过滤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
　　这时，陈参谋长急了，他意识到可能问题没那么简单，如果这份文件找不出来，事情可真就弄大了。这不是普通的材料，是文件下落不明，而且是一份绝密文件，说没了就没了？这个责任不是谁都可以扛得了的。他喝令通信科江科长以最快速度把通信科所有人员召集到科里来，发动所有人员进行查找。
　　马上，师里所有领导都知道了这事。师长紧急召开会议，会上，集团军军务处李处长简要就文件下落不明以及检查中发现的违纪违规问题作了通报，他严肃地指出：“丢的是一份文件，而且是一份密级很高的文件，部队的文件管理出了这么大的娄子，何等的麻痹大意，我们的一些基层干部责任心和保密意识哪里去了？！”
　　接着李处长代表集团军保密委员会提出三点意见：“一是立即召回这个叫易晓茗的女兵，不管她是不是考上军校，就是上了军校也得给我召回来，问清楚文件承办过程；二是师保密委员会立即成立事故追查工作组，启动应急程序，在这份文件没有结论之前，工作组不能解散，必须有计划、有过程、有结论；三是立即起草事故报告，按照失泄密管理规定，从下午四点钟开始计算，12小时之内没找到文件立即向集团军主要领导和集团军保密委员会书面报告！”
　　三个“立即”。事情真的弄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