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品名称:血战黎明 作者:静梅 发布时间:2015-07-17 15:53:38 字数:7996
一
方青躺在陆军医院301病房的病床上,忍耐着极大的痛苦。他思索着几天来发生的事情,惦记着高飞的安危。自己不幸落入敌人手中,石头城联络站均遭破坏,不知此时首长在哪里,石头城党组织是否有一丝线索。自己死不足惜,只可惜不能再保护首长,为解放石头城出力了……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方青心里一阵难过,他用左手按住被砍断的半截右臂,这可是打枪的手啊,惨无人道的日本鬼子,我就是做了鬼也要撕开你的咽喉!
方青心里燃起仇恨的火焰,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又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他禁不住颤抖了一下,这时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一位医生走了进来。他身穿白大褂,头戴白色医帽,大口罩把一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反手把房门关好,来到方青的病床前,方青懒得去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医生弯腰附在方青的上方,方青突然感觉到有一股暖流传到自己的身上,他不禁睁开眼睛,正好碰上了医生凝视着他的目光,他浑身一震,差点一股劲坐起来,那双眼睛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首长,你……”还没等方青说出话来,医生飞快地把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扶着他的双肩示意他不要动,然后抓住方青唯一的手掌,用力地握了握,摊开掌心,在上面画了两个字,方青的情绪这才平静下来,眼里含着泪花。他用尽全身力气使劲握住医生的手,医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伸出四个手指在他眼前一晃,又用大拇指往上一举。方青明白首长要把自己营救出去,但他知道这太危险了,不停地对他摇头说不要这样做,医生又用力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不要担心。正在这时,忽听门外有动静,医生飞快地放下方青的手,装着给他查试体温的样子,把手放在方青的额头上,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
医生平静地直起身子,就在这一刹那,与护士的眼睛撞到了一起,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这双眼睛这么熟悉,仿佛相识已久,有久别重逢般的亲切和喜悦,但是却又这么陌生,互相警戒和敌视着。高飞迅速低下眼睛,礼貌性地朝护士点了点头,提起药箱走了出去。护士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心潮翻涌,她急忙控制住情绪,转身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弯下身来检查方青的伤口。
方青把这点细微的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里一阵紧张,在这病房的里里外外,每一个人都是危险的,这个护士什么来头,莫非她认出了高飞?如果这样,那首长就有危险了。方青默默地担心着,那护士掀开他的被子看了看,又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给他换药,就端着托盘走了出去,这更让方青觉得反常,心里忐忑不安。
第二天早晨,警察发现一个宪兵中尉死在了陆军医院北面两百米处的一个拐角处,脖子上一处刀伤,喉咙被割断了。
二
午夜时分,一个身穿夜行服的黑影出现在医院的后墙处,躲开了警备巡逻队,飞身上到一棵几十米高的大树上,一个腾越落入医院的后院里。他快速攀上三楼,打开一扇窗子,翻身落在楼道中,动作敏捷,一气哈成。他闪身来到清洁室的门前,推门而进,动作虽轻巧,但还是惊动了躺在小床上的一个人,那人一睁眼见一个黑衣人赫然站在自己面前,惊恐地张大了嘴巴,还没叫出声,就被黑衣人上前一把捂住,轻声喝道:“别出声,我还能保证你的性命。”
那人战战兢兢,在微弱的灯光下,看出是一个中年妇女。黑衣人用绷带将她捆绑起来,然后用一卷纱布将嘴堵上:“先委屈你一下了。”
黑衣人换上清洁服装,戴上帽子,左手拎起一袋垃圾,右手提着簸箕走出房间,走到304号房间门口时,突然被一把刺刀挡住,一个值班的日本兵哇啦两声,清洁工似乎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意思,随后连比划带哇啦地解释了一番。日本兵这才收起刺刀,放他过去。303房间的值班警察听到门外的声音,没有再出来,302房间的两个头戴礼帽的人钻出房间,挡住了清洁工的去路,厉声问道:“你他妈发神经啊?深更半夜的弄什么动静,滚回去!”
清洁工望着凶神恶煞般的特务,装做一副恐惧的表情,喏喏道:“老总,川岛太君让我这两天晚上加一个班,说重伤病人多,换下来的赃东西要及时清除掉,你看这……”说着把垃圾袋子举到特务的面前,一股恶臭和腥气扑鼻而来,大个子特务被呛得倒憋了一口气,眼泪差点流出来。小个子特务赶紧把鼻子捂上,挥挥手:“去、去、去,快走!”
清洁工走进301病房,随手把垃圾袋放在门旁,这时后边突然跟了个人进来,回头一看还是那个大个子特务。他伸着脖子朝房间里张望,又被那股腥臭气味熏得缩回脖子,对清洁工恶声说道:“快点收拾,别他妈磨磨蹭蹭的,耽搁老子睡觉。”
“知道了老总,这就完。”
大个子特务转身出去在门外转悠,清洁工关上房门,听听外边没什么动静,即快步走到病床前。
方青已经习惯了医院的生活,每天就是治疗换药,打扫卫生,还有门外那些特务汉奸和日本鬼子。那些鬼子倒不怎么进来,就是这些特务和警察,贼眉鼠眼地四处窥探,方青闭着眼不愿去看他们。
清洁工快步走到方青面前,小声说:“把头抬一抬,我把这脏东西清理一下”
方青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了清洁工清秀的面容,那双眼睛清澈又锐利,绝不是一个清洁工的眼睛,方青不禁心里一惊。
清洁工见方青意识清醒,不容半刻耽搁,她立刻俯在方青耳边小声说:“难圆故土桃园梦”
方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是与地下党组织的接头暗语吗?难道说自己踏破铁鞋所觅之人就是她,不是在自己的联络站,而是在敌人的魔窟中?他心里怀疑且犹豫了一下,但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已经把生死已经置之度外,他不能错过任何与党取得联系的机会,于是他坚定地回应:“风雪咆哮思汉关。”
清洁工一把抓住了方青那仅有的一条胳膊,眼含着热泪说:“同志,让你受苦了,我是地下党组织负责人青姑,我一定要把你救出去!”
方青的眼睛里也含了泪水:“终于找到你们了!可是这太危险了,我死不足惜,不要再暴露和伤亡更多的同志,只是你们要找到首长,保证他的安全。”
“时间紧迫,你不用担心,只管好好养伤,我们一定把你救出去。首长在什么地方?我们怎样和他取得联系?”
“不清楚,和他分手后,我就暴露了身份,被敌人关到了这里,不知道他现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他离我们不远。”
“你怎么知道他离我们不远?”青姑对方青的话感到疑惑。
方青沉默不语,敌人阴险狡诈,说不定又设圈套,不是绝对可靠,他不能暴露首长的行踪。
见方青不语,青姑急忙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要好好养伤……”
说完便提着垃圾袋子走出了病房。她来到清洁室,脱下工作服,给那位清洁工松绑后,一掌拍在她的昏睡穴上,顺着来路越墙而去。
三
这次大岛是真的生气了,一个劲地大骂“八嘎——!”站在面前的几个人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司徒亚南见大岛骂累了,便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大岛这才坐回到椅子上缓了口气:
“于桑,你的大大的无能,连几个地下党都对付不了,辜负了皇军对你的厚爱!”
于杆心里又懊丧又惶恐,转头看看中村,希望他能说几句话,这次剿灭任务是他和中村一起执行的,出了问题也不能只怪到他的头上。可中村昂头挺胸,根本就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于杆心里忿忿不平,又不敢表露,他知道得罪不起中村,就只好扯个老鼠尾巴给自己解围:“太君,本来嘛,这个,我和中村队长已经把地下党统统包围在院子里,正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没想到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伙人朝我们开火,他们火力很猛,兄弟们顶不住,还死伤了十来个兄弟,当时中村太君……”
“哼!”中村不但不帮腔,反而瞪了他一眼。于杆吓得立刻转移了目标:
“相局长,你不是说城里的治安状况很好吗?那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长枪短枪机关枪,这怎么解释?”
相树田瞪着于杆骂道:“你他妈是疯狗?见谁咬谁?你自己干事不利,怎么还赖起别人!”他嘴上这样横,心里却也忐忑不安,到目前为止,他也没有查清楚这伙人是什么来路,在于杆面前横,却不敢在大岛面前理直气壮。
“相局长,限你三天时间,一定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你的,厉害的知道?!”大岛也有同感,这个警察局长每次汇报情况都是平安无事,可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情说明,城里一点都不太平。
“知道、知道,太君,我马上去查。”相树田诺诺地应道,心里在恨恨地骂着于杆。
大岛训完于杆和相树田,又把头转向赵长富:“赵桑,医院周围是你的部队,难道你没有发现当晚有什么异常?”
“没有,太君,皇军中尉是跟一名医生一起出来的,这事中村太君知道,医院里面的事情由中村太君和于队长负责,应该从医院内部查起,我怀疑是那名医生杀害了太君。”赵长富这样说着,心里却想,敢杀死日本人的人,不是共产党就是军统站的人。
大岛眼珠子一转,觉得赵长富说的也有道理,陆军医院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得去的,当晚那个女医生就是最大的嫌疑。
“中村君,你必须彻底追查这个女医生,中国有句话,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她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赵长富对大岛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中国话感到好笑,撇了撇嘴没说话。中村非常气恼,他早已搜查过,当晚看守医院的宪兵和特务,没有人能记得那位女医生,也许她是从外边打入进来的,根本就不是医院里的人,赵长富把责任都推到自己这里,他倒把自己撇清了。可他有苦说不出,毕竟这个中尉和女医生是从医院里走出去的。
“哈咿!马上去查。”他打了个立正回答。
大岛勾了勾中指,司徒亚南赶紧把头凑过去。大岛在司徒亚南耳旁小声说了两句,司徒亚南立刻站直了身子说道:“赵司令,相局长,你们可以走了。”
两人听了像获赦一般,齐声“哈咿”了一声走了出去。刚走出大门,赵长富就对相树田说道:“相局长,你可要注意了,那姓于的说不定这会正在大岛面前给你上眼药哩。”
相树田听了又是怒从心头起,姓于的那个混蛋不是好东西。可想想发生的事情是有不对的地方,于是就说:“赵司令,出了这等事情谁也脱不了干系,他姓于的再咬也得咯着自己的牙。可话又说回来,这石头城里真有这么大一帮子共产党?还有机枪,我不信。”
“这可不好说,共产党就没有机枪?你我都有机枪,难道是你我打了中村和于杆?说不定真有那么一帮子共党,几十个人真刀真枪地杀过来,几分钟就打死了那么多人,大岛能不恼火吗?小心点吧。”赵长富听出了相树田话里的话,便也拿了话威胁相树田。
司令部里就剩了中村、司徒亚南和于杆。大岛对于杆说:“于桑,说说你的想法。”
“是!太君,在下认为,袭击我和中村太君的人不是警察局的人就是警备司令部的人,还请太君明查。”
“你是说是我们内部窝里反,而不是共党的干活?你有证据吗?”大岛的目光咄咄逼人。
“这、这,我暂时还拿不出证据,不过太君……”
“不过什么?别在这瞎放些没影的炮,那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是你随便瞎咬的?要这么说皇军司令部里就你一个忠于皇军的,别人都是叛徒?”司徒亚南忍不住打断了于杆的话。
大岛一摆手阻止司徒亚南:“于桑,你说,继续说下去。”
于杆一看有大岛给自己撑腰,便又来了精神:“太君,能在城里隐藏这么大的一只队伍,没有一个很大的去处是不行的,想想什么地方能藏得住这么多人?当晚我和中村太君把那两条街前后左右都查了个遍,连一个院落和房间都没放过,他们几十个人怎么能一下子就消失了?”
中村也点了点头说:“于队长说的对,能隐藏这么大一只队伍的地方不会在这两条街上。”
“你们是说警备队的营房和警察局住所?”大岛心里一惊,这可不是小事,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反水”。不可能吧,这两个人平时还是很卖力气的,如果说其中真有一个的话,那更有可能是相树田而不是赵长富。赵长富这个人虽然骄横跋扈,不太听招呼,这是他的出身所至,所谓匪性难改罢了。想到此,大岛对于杆说道:
“你最近注意相树田的情况,但不要惊动他,一有情况马上向我报告。要秘密进行,你的明白?”
于杆点头哈腰地回答:“明白、明白,在下明白。”
“好的,你们去吧!”大岛命于杆和司徒亚南退了出去,中村问道:“司令阁下,你真的相信他们的话?”
大岛阴沉着脸色说:“不可不信,不能全信,你的人盯住他们,不论是相树田还是赵长富,一旦发现不轨,立刻给我消灭。”
“哈咿!”中村领命而去。
大岛又把那把祖传的宝刀抽出来,“唰”一下做了个凶猛的劈刺动作,眼里闪着凶光。
四
司徒亚南和于杆退出了司令部,互相“哼”了一声分道而去。司徒亚南打骨子里瞧不起于杆,自己是皇军身边的人,他不过是被皇军使唤的狗。不过今天皇军给了他面子,自己感到很没面子,闷闷地到宪兵队转了一圈,见时候不早,想到好久没回家了,就叫了辆黄包车朝家走去。
司徒凯正在客厅里喝茶,翻看当天的报纸。王妈走进来说道:“老爷,少爷回来了。”
司徒凯“哦”了一声没抬头,王妈又叫了一声,司徒凯才放下手里的报纸问道:“你说什么?少爷回来了?”
“是的,老爷。”
“高少爷回来了吗?”司徒凯急忙又问。
“没有呢。”王妈回答。
“爸,哪来的高少爷呀?”这时司徒亚南已经走了进来。
司徒凯心里一惊,随即哼了一声,阴沉着脸说:“怎么今天你知道回家了,还关心起家事来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爸,看你说的,我不是忙嘛。”
“忙什么?忙着抓地下党,抓军统特务?”司徒凯轻蔑地说。
“爸,你还别说,最近真抓了一个地下党,还是中共高级领导人物身边的人,城中地下党组织头目也差一点被一网打尽,就差那么一点点。”司徒亚南兀自得意地说。
“哦,差一点好啊,事情的成败往往就差这么一点点,可你走错了路子背叛了国家和人民,差得可就不是那么一点点了。”
“爸,人家皇军是要实现大东亚共荣的……”
“少给我谈什么共荣!杀人放火、奸淫抢掠就是共荣?那是帮强盗!”司徒凯眼里冒火。
司徒亚南见老爷子又发火了,便也有些不耐烦:“爸,你这样讲是很危险的!”
“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能不危险吗?我让你到日本是去学习知识的,不是让你同这帮禽兽一起回来残害百姓、鱼肉乡里的!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你作为炎黄子孙,良心哪里去了?”
“爸,你是该清醒清醒了,大帝国圣战就是要有流血牺牲的。”
“放屁!我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样的混帐儿子!。”
王妈见这着爷儿俩又掐了起来,忙走过来说:“老爷,该吃药了。”说着把药盒放在司徒凯面前,又转过头来又对司徒亚南说:“少爷,你要的东西放在你房间的桌子上了。”
爷俩正起气头上,谁也没搭理王妈。司徒亚南见父亲油盐不尽,只好起身向楼上走去,走到楼梯口叫道:“王妈,你过来一下。”王妈忙说:“就来,就来。”她望了司徒凯一眼,司徒凯朝她点点头。从老爷子的眼神里,王妈就明白什么事情能讲,什么事情不能讲。
司徒亚南狐疑地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老佣人,问道:“王妈,哪里来了个高少爷?”
“是苏州老家做绸缎生意的高老太爷的三公子,你小时候你还经常和他一起玩呢。”王妈立刻回答。
司徒亚南看着王妈的表情,倒不像说谎的样子,他也想起了老家高老太爷的几位公子,小时候经常一起玩耍,但因为举家搬迁,很早就分手了,这么些年再没见过,大家都变化成什么样子都一无所知。
“高公子来干什么?”他继续追问。
“不清楚,听说是路过,奉高老太爷之命来看望老爷,是老爷留他小住几日。”
“那他现在哪里?”
“吃过晚饭出去散步了,一会就回来。”
“他每天都出去散步吗?”
“是的。”
司徒亚南问的急,王妈答的快,没露出半点破绽。司徒亚南对王妈一摆手,王妈下楼去了。司徒亚南不禁思索起来,据他所知,高老太爷和父亲已经多年没有来往了,这高三少爷突然造访,不由得叫他产生疑虑,尤其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之下,中共汉江省委领导人已经潜入石头城,会不会和这位高三少爷有关?如果这位高三少爷就是那中共领导的话,自己窝藏共匪,知情不报,会给自家带来灭顶之灾的。反之,抓了他,在皇军面前那可是首功一件,用大岛太君的话说就是“功劳大大的!”这一反一正叫他不能掉以轻心,决定等一会儿会会这位高三公子。
这时楼下传来了说话声,一听是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他立刻整理一下军装,故作悠闲地走下楼来。
司徒凯以为司徒亚南睡下了,没想到他这么快下了楼,心里不高兴,倒是司徒亚南快步走上前来,对高飞抱了个拳说:“听父亲说高兄来了,多年不见,幸会幸会!”
高飞看着眼前穿着一身日本军服的司徒亚南,身上已经没有半点小时候的影子,整个一个假洋鬼子,心里不禁为司徒凯惋惜,一个深明大义的爱国商人,家里却出了这么一个叛徒败类。他不动声色地朝司徒亚南抱了抱拳说:“是司徒贤弟,多年不见,贤弟可是大变样了。此次奉家父之命前来探望令尊,叨扰叨扰。”
“哪里哪里,难得高老伯惦念家父,这兵荒马乱的,高兄能够前来,实是不易,小弟感激不尽。”司徒亚南嘴上客套着,心想这高飞从容镇定,器宇轩昂,在自己这个宪兵司令部翻译官面前不卑不亢,绝不是一般等闲人物,说不定他就是太君要抓的共产党,如果真是,决不能错过这个立功的机会,于是他又话里有话地说:“高兄此次远途而来,不会是专程来看望家父的吧,是不是有别的特殊的生意要做?”
高飞看出了司徒亚南的用意,他仍然不动声色地说:“真让贤弟说着了,愚兄此次要去京城替父亲见一个老客户,顺路来石头城拜望老伯,大家是多年的世交,虽然世道不太平,但有机会也要走动走动才好。”
“看来高兄是子承父业了,但在小弟看来,高兄倒不像是经商的,倒像是当兵的……”
“砰!”司徒凯听儿子跟高飞胡搅蛮缠,拉下脸子,用力把茶杯礅在桌子上:“你个混帐!你高兄也像你一样当日本兵做汉奸不成?”
高飞急忙安抚老爷子不要动怒,接着司徒亚南的话说:“贤弟说的没错,愚兄也曾在国军从军数年,因家父身体不好,招我回家打理那一大摊子家务和商务,才无奈退了役,说起来男子汉大丈夫还真不如当兵的好。”
“是吗?高兄既然还想当兵,那不如从小弟当兵去,你看,小弟现在皇军服役,为大东亚共荣而战,这是很光鲜的事啊。”司徒亚南继续试探高飞,高飞胃口里翻起了蛔虫,但仍然笑了笑说:“谢贤弟美意,只是现在家务和生意脱不开身子,实是无奈。”
司徒凯越听越生气,忽下站起来对司徒亚南说:“行了行了,你高兄远途劳顿,需要早点休息,你要胡说八道以后再说。”
高飞趁机抱了抱拳说:“不好意思老伯,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歇息。司徒贤弟,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聊。”
司徒亚南正说到兴头上被父亲给打断了,怕老爷子又发火,只好说:“好吧高兄,有时间我请你喝几盅,咱们好好聊聊。”说罢转身走上楼去。
看着司徒亚南上楼的背影,高飞心里有所思悟:这司徒亚南是一个定时炸弹还是一把遮阳伞?
“贤侄莫跟他一般见识,有老朽在,量他还不敢造次,只是以后你要多加注意,这石头城可凶险啊。”
“世伯不要担心,小侄自有分寸,自古道:月黑风高杀人夜,自有雄胆夜行人。”
话虽如此,司徒凯还是替高飞捏了一把汗。
夜晚,阴云压境,周围一片漆黑。陆军医院的里里外外的无数双眼睛,却像鬼火一样偷偷闪烁,夜越深了,灯火晦暗。这时,一个身影从院外的树丛里忽隐忽现,轻轻地越过树丛,来到医院高大的围墙根下,悄无声息,这是陆军医院最不惹人注意的一个墙角,堆着垃圾,正待越身翻墙,又闪出一个身影,猫一样从树丛那边跳过来,正好与不期而遇,都楞了一下,忽然猫一样的身影伸出猫一样的拳脚朝高大的身影袭来,高大的身影紧急应对,两个身影在夜幕里前后击打,上下翻飞。仿佛两人都不想惊动医院内外的猫头鹰,不约而同地打向离医院更远一些的树丛那边,看样子又都不想恋战,只见两个人各使身手,专抄对方的面门,小个子动作更轻盈迅速一些,抄了大个子一个空档,唰一下揭去了蒙面的黑布,微弱的灯光里看见一张刚毅的脸,瞬时惊呆了一下,停止了一切打斗的动作,一个腾跃,风一样消失在夜色之中。大个子楞楞地站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只有那双眼睛放射出来的目光,野性又柔和,觉得很熟悉,仿佛相识已久,又一时想不起来。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