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没有感觉的步伐

　　回过头一想，什么事都觉得过得很快。小学的七年，当时的我觉得流速很慢，但是一回想只不过是分分钟钟的事儿。我漏下了太多的记忆，有很多事情一时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我的大脑容量太小了，很多记忆都被现在的一些片段压到了大脑的深渊。或者这是大脑运转的一个小小的规律，它是让我舍弃，不要太在意以前。未来是漆黑的，过去是模糊的，把模糊的东西放到漆黑上面是最清楚的。未来和过去相结合就可以看到漆黑的荧幕上光彩的画面，或许过去就是未来。上天让我感受到遗忘，就是为了让我回忆过去。
　　春天是个喜庆的季节，在这里，我们有最盛大的节日。在那一天，我们除了高兴就是高兴。春节是我从开始到结尾盼来的节日，它让我有了盼头，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喜庆。冬天让所有的生命沉睡了一个季节，在这一冬天所有的生命都积蓄了很多的力量，它们都等待着爆发的那一刻。春天的温度不再让它们畏首畏尾，它们开始发泄体能创造新的事物。春天是绝大多数生命繁衍后代的时节，在这个时间段里，它们把自己内蓄长久的力量慢慢发泄了出来。植物开花，动物求偶。而人类也是一样，人类积聚了植物与其它动物的特点也开始爆发。只不过，人类爆发的方式有很多。
　　寒假过后，我们挺着丰实而又红润的身体，神情低落地走进学校。对于寒假来说，开学来得好像过于突然，我们都还没准备好迎接“开学”的到来。或许是我对“客人”招待得不周，才引起了它的火气。我的这个“客人”很霸道，大概是我欠了它钱，我每次见到它都会不自觉地发抖。
　　它那高大无边的身体站在我的桌子旁：“把我放假前给你的东西还给我，还有利息！”
　　外界慢速冷凝的空气不知为什么非得要将我的体液从我身体中吸出，冰凉似冻的水滴顺着我的小下巴慢慢流淌到我那好像没有了知觉的手背上。紧接着我好像感触到了一丝凉意，我又继续着我刚才中止的动作，那一双“调皮捣蛋”的家伙慢慢伸进桌洞里，它俩好像在里面翻腾了一个世纪才把厚厚的一堆“纸币”从里面掏出来。然后我非常有礼貌地将借来的东西呈上：“陛下！”
　　
　　一次上课，班主任快速地走进班里。他的这一动作就像乐队的指挥，我们的小心脏也跟着他的节奏快速跳动起来，血液飞速在我的大脑中流动，我真害怕我的大脑充血过多。
　　“同学们现在是春天，现在是万物复苏的时候，你们应该伸伸懒腰快速往前冲。一个新事物刚出来的时候，它的锐气的不可抵挡的，它的光芒可以同化一切。我相信同学们也是这样，咱们的语文政治得多读多背，我想时时刻刻都能听到大家美妙的读书声。我希望大家都能爆发，现在就赶紧读，读完语文读政治，明天还想听听大家背读的声音。”
　　老师这次的话语没有余音，在我们的爆发声中，或许是他的余音瞬间没了地位。老师大概很喜欢我们朗朗的读书声，在我们开读后，他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我的眼里只有书本，他的表情我只能想象，因为我无法偷窥到。或许教室外有另外一个空间，在那里可以听到更美妙的“音乐”，所以每次老师在教室里走几圈后都会到外面溜一溜，然后再走进屋来，在这个期间我们的声音也在起起伏伏，大概如此方能活力无限……
　　寒假过后，时间距暑假很短，因为我们考试很早，阳历六月份就开始考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六年级会放假那么早，可能是最后一年压力大吧。当时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假期很长，暑假过后就不用再来这个地方了，我很期待也很高兴。或许是我太急，才让时间慢了下来。
　　一次上过政治课后，老师很着急地看着我们。“咱们快要期末考试了，你们不急我看着都发愁。如果说我教的学生没考好，咱们学校就要因为咱们而抹黑，我这个当老师的也很没面子，显得我挺无能的。所以说咱们得抓紧背，特别是咱们的政治。最后咱们得腾出手来做试卷测试，模拟考试，争取在镇里拿第一。咱们平时上课没时间检查大家的背诵情况，所以今天放学后我就开始检查。咱们检查分两批，放学后我就点第一批……”
　　我们放学后都没走，老老实实地坐在位上等着老师命令。这一刻同学们都没闲着，都拿着政治书默默地背着。我也是一样，我那慌乱的血液到处乱窜，我多么希望老师别抽到我。
　　一会儿，我们的班长拿着一张纸慌慌张张地跑进班里：“我点到名的都去老师住的地方集合。王喜，王坤，李业胜……”
　　我故作镇定，依旧读着桌子上的政治书，我心中的双重话语不断地流动着，背书的同时，我也在不停地默念：“别点我别点我……”
　　“王双，李雪。就这些，现在就走。”班长的话语真是太让人称赞了，我很庆幸老师这次没点到我。
　　我拿着书慢慢把心放下，一身轻松地走出了教室。老师这次叫的同学，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些都是班里学习比较好的。在路上的我一想起这事，刚才欢快的心立马就沉了下来，没办法谁让自己是差生呢！
　　
　　第二天还是原样，下午放学后，我们的班长走进教室念了老师给他的名单。他念完后，我发现竟然没有我的名字。开始我还很庆幸，紧接着我一想，不对劲，昨天老师说分两批，这第二批怎么还没我啊？
　　我开始变得更加慌乱，我拉住正要往外走的同位：“你刚才听到我的名了没？”
　　同位摇摇头：“你去问问班长。”
　　我又跑到班长那儿问他：“阿龙，这张纸上有我的名字吗？”
　　班长看了又看，最后摇摇头：“没有。”
　　“什么？没有？”我的脸几乎变形，甚是诧异。
　　“没有不好吗？”班长看着我的表情笑了笑：“不用背多好啊！”
　　而后我跟着“大部队”走到老师那儿，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我在那徘徊一圈又一圈，最后我决定，还是走吧！走出校门后，我不停地回头张望，我心跳的范围不断加大，那一刻我的身体好像要爆炸了一样，但是最后什么动静也没有，憋得自己浑身难受，想吐却吐不出来。我怕，我怕到明天老师会找我的茬。我那混乱的思路让我浑身无力，老师为什么会无视我呢？难道老师忘了……
　　后来，我才知道老师或许真的把我忘了，因为他并没有发现我没去。我们的课学得很快，最后阶段来得也很快。或许是我回忆的原因，以前的事总是过得很快，大概是我太懒，不愿去想，也想不了那么细。
　　
　　“同学们，咱们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咱们得开始抓紧练习，那么该怎么练习呢？”接着老师神秘地拿起讲桌上的试卷：“做试卷模拟。”而后便把厚厚的试卷交给课代表：“王双，把这些卷子发下去。大家一定要好好做，这份试卷老师还得改，之后还得给大家讲。”
　　就当我们要开始做试卷的时候，老师又喊了一声停。
　　“大家先别忙着做，我先说个事。昨天我在书店发现一本很好的试卷，我建议大家尽量都买，明天都把钱拿来，十块钱不贵，我已经和这家店说好了，明后天他们会来，这套试卷对大家的成绩绝对有帮助。咱们做完这套试卷，时间也差不多了，所以说这是大家小学的时间中最后一次买试卷了。好了大家开始做题吧。”
　　话后，老师便开始在我们周围走动起来，谁知他刚走到门口要出去，又走了回来。
　　“那个，吴咒，李业胜，孙亮，高状，王涂，刘新。你们几个跟我过来。”老师刚想走，又特意补充了一句：“你们要诚实，别抄。”
　　我那根刚到半空中的笔好像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动，我奋力低着头不自主地向左右看了看，我见其他几位同学起身，我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的那支笔生气地猛“窜”到桌子上，也不知它发哪门子脾气。我微微低着头，用脚猛搓着地，它好像很留恋这个地方，但是我的最高指挥系统偏偏很独断，最后我那快速无声的小碎步将我带到老师身后，跟着走到了办公室。
　　
　　我们几个依序走进办公室的门，参差不齐地站在老师跟前。老师随便拿出一张椅子坐下，我的余光告诉我，他在看着我们。
　　“你们几个最近咋样啊？”老师那轻柔的声音无声无息地进入到我的耳中，我们倾斜视角互相看了看。“你们啥情况老师也懂，你们说这次买试卷，你们是买还是不买？”
　　我们缓缓抬起头，很茫然的看着老师。
　　“买吧。”我说。
　　“这个买不买都行，我觉得你们不买的好，咱平时还有很多题，你们把那些做完就行。这个就要看你们自己了，你们说呢？”
　　我们又能说什么呢，老师话语和语气表达出的善意足以同化一切。
　　我们先后点点头：“行，听老师的。”
　　“嗯，”老师点点头：“你们回去做题吧……”
　　前几天我们做的试卷一直都“杳无音讯”，大概它们还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睡着大觉。这一段时间，我们的班基本上都是静悄悄的。因为我们都被试卷施了定神法，不过被施了定身法的我们也没闲着，一直都忙着寻找解开此咒的方法。
　　“快点我看看你的题，老师来了就麻烦了。”一名同学踮着脚，伸长着脖子，不停地拨动着他前面的一个同学。“快点，我再看一个题。”
　　“等一会不行吗？”那名前面同学甚是烦躁地抵触着后面同学的动作：“我还没做完呢，做完再给你看。”
　　“王坤，你踮着脚干嘛呢？想飞是不是？”强烈的吼声唰的一下震碎了还在流动着的微小波动，巨吼声刚刚发起，后面的那名同学便本能地收回神态：“安然”地坐了回去。
　　“你是不是不想上初中了？这是练习，又不是平常考试，这你还抄。”声音还没落下，数学老师便快步走到王坤跟前，一把抓住他还在做着的试卷，猛地一拽。“别做了，零分！”
　　紧接着，数学老师将手中褶皱不堪的试卷向王坤手背上一扔，便结束了这一幕。
　　王坤将那张可怜的试卷重新铺整，刚才的积极性早不知去哪儿游玩去了，他不停地转动着自己的笔，低着头，从他的神情中我一点信息都没获得，或者是他的那种神态在我眼中已成了一种常态，我已经感觉不到他面目的存在了。
　　数学老师刚出教室门，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便向我们传来。
　　“刘老师，我去跟学生们说点事。”
　　“行行行，你去说就是了。”数学老师也不知何时变换了神态，他的笑声随着他话音的降落也慢慢淡了下来。
　　我一听到外面的声音，便本能地抬起头，只见班主任大步走进班里。
　　
　　“我叫几个人。下两节是语文课，大家还是接着做试卷。一会下课了，王双，王梅……李喜旺，你们几个到我办公室来。”说完班主任便走出了教室。
　　“没劲，又是这。”同位撇着嘴，一脸很不屑的样子。
　　“怎么啦？”我看着他，小声问道。
　　“这你都看不出来？他叫的这几个都是学习好的，肯定跟以前一样，帮他改试卷去了。”
　　我听后点点头，顿时心中就有了一丝丝怒火：“对，咱语文老师真完蛋，懒得要命。”
　　我总是感觉前方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我，我不知道这股力量到底是从哪儿发出的。那时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前方有一道门，我好像可以感受到一股股气流不断地窜进那道门。浑身无力的我，只好顺着气流向那道门跑去。本来离我不远的门，可是不管我怎么跑，我都好像是在原地踏步，它与我的距离始终没有什么变化。这应该是我的幻觉，或者是我太心急的原因吧。
　　
　　一日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我听着他的讲话，我感觉我好像闻到了那扇门的油漆味。
　　“咱也快放假了，咱们的这个假期比以往的时间都要长。所以最后这几天大家一定要稳住，不要慌。咱们周围的初中也不少，看看大家想上哪一个。咱们镇上有一个私立的学校，那个学校也不错，每周都有车接送，不过有点贵。咱们县里也有个实验中学，那个也不错，环境也好。不过老师建议大家去咱们镇中去上，毕竟离我们家比较近，平时回家也比较方便。这个要怎么选择，你们回家问问父母，看看你们的家长是怎样安排的。好了大家学习吧。吴咒……王坤，你们几个跟我来办公室。”
　　我不知道班主任又叫我们干什么，我甚至有一种倍受宠爱的感觉。我几个原班人马又来到这一方净土，我们依序站着。
　　班主任一走进办公室便喊道：“李老师，侯老师你们俩来一下，我叫来几个学生，咱们和他们谈一谈。”
　　“哦？是嘛？”数学老师说着从里面的小屋走出来。
　　随后，语文老师，数学老师，英语老师先后坐在我们面前。我这还是第一次同时面对三个老师，不知他们三个要“审问”什么。
　　“咱们也快考试了，到时候周围几个学校的学生都要上咱学校来考。”语文老师紧皱眉头，貌似有点不舍，他的话语轻柔地在我们身边盘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小耳朵：“这是咱上这么多年小学最后一次考试了，你们几个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说到此处老师突然顿了一下。“我和恁李老师侯老师商量了一下，你们几个就不用参与这次考试了。”
　　“这样安排也是为你们几个好，”英语老师忙开口补充：“像吴咒的英语考四五十分，这根本不行。你们几个的成绩也差不多。”说着说着，英语老师不自觉地笑了笑。
　　不考试我们怎么升学啊？难道不让我们上初一啦？就在疑问的血液在我大脑中到处乱窜时，数学老师突然开口：
　　“你们放心，你们都能上初中，这个你们绝对不用担心。现在跟以往不同了，国家不让留级，这事老师都给你们想着呢。你们看看是听老师的安排，还是咋弄？”
　　反正能上初中，管他呢！我们几个相互对了对眼，没想到意见出奇的一致。
　　“那就听老师安排吧。”我们几人先后说道。
　　“到考试的那一天你们还得来，到时候给你们几个在办公室发几张卷子做一做。最后考试完，老师还有事要说。好了，那你们先去学习吧。”语文老师笑着看着我们，直到把我们送出了办公室……
　　
　　“同学们，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考试了，希望大家能考一个最好的成绩。你学了六年，这次的考试就能证明你知识的多少。我希望大家的力量可以挫败所有的对手，为学校争光！”
　　班主任汹涌澎湃的心已把同学们的冲劲带到了高潮，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老师的平常，大概是我开始了解他的心了，觉得他是那么的普通，我开始质疑心中老师原始的形象。
　　也不知我盼望已久的最后时刻是怎样来到的，我只感觉它来得很突然，我不知我是兴奋还是有点害怕，当时可能是因为太过激动，而导致了心情的沉重。我记得那一天下雨了，早上我早早起来，我也没敢跟父母说老师没让我考试的事，父母只知道我那一天是去考试了。我那一天打着伞，上学的时候我走得很慢，我很难说我当时的心情，只觉得心脏波动的幅度很大。
　　而后我走进学校，我发现自己来得很晚，同学们已经在教室里开始考试了。我也没有多管，就直奔到办公室里，我看着那几个零散地坐在办公桌上的“同路人”，不自觉地笑了笑，我一看到桌上的试卷顿时没了心情，便跟那几个同学聊起了天。也不知其它同学们考完了几门，刚才寂静无声的校园又被他们勾出了淘气的一面。我们几人看着他们从办公室前走过的身影，大概心中都会叹上一叹。虽然我无法理解那些栋梁们的心，但是我能看到他们的动作，他们的表情，大概他们自己就看不到，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功用。我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轻松的考试过程，但是这种过程过得跟亲身考试一样快。我听到屋外欢笑声和自行车滚动的声音开始在校园里沸腾，大概是最后一门考完了，其他学校的学生都纷纷离开了这个对他们无比陌生的学校。
　　
　　“你们几个快点上班里来。”语文老师的脚步只停到了门口，但是他的声音流动得却很快。
　　我们几个从那陌生而又高大的办公桌上慌忙站起，撇下那干干净净的试卷就跑了出去。我们来到班里，看了看满屋子的同学，他们的脸上都布满了笑容，但是他们的这种表情我无法理解。也不知他们考得怎么样，由于自己在办公室里半睡半醒，题目几乎都没看，我不知这一次我的胆子为什么会那么大。
　　班主任见同学们皆已到齐，便拿起手中厚厚的红纸：“同学们，这是我们的通知书，现在已经考完试了，大家也算毕业了，同时大家也算半个初中生了，这也表明大家都是大孩子了。我希望大家以后可以考一个好的大学。”
　　班主任也没多说，便亲自把通知书发了下来。最后我们校长走上台来，微笑着看着我们：“我觉得大家以后肯定会比我强，以后大家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考一个好大学。虽然我教大家的时间不算长，咋说我也教过大家一年的自然课，也算是大家的老师。以后大家要是想来玩，随时来都可以，我是非常欢迎大家的……”
　　也不知雨是何时停的，走出学校后，我并没有感到这一刻有什么不同，我只是觉得现在是刚刚放学。而我拿着通知书，踏着有点泥泞的小路没有知觉地回到了家。那一刻，这条笔直的道路让我看到了它的真实面目，我一眼就望到了它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