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惨案纪念馆(六)
作品名称:千万不要忘记 作者:沧海扬沙 发布时间:2015-07-13 15:20:21 字数:4552
离开港湾角村惨案馆,一直都没人说话。快到海城的时候,还是父亲先开了口:“申明义的精神太可嘉了,自己又是残疾,又没有足够的资金做保障,还缺少现成的惨案资料。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但他硬是经过十几年的努力把个惨案纪念馆建起来了。这在中国是不是个人出资修建惨案纪念馆的第一人?”
我说:“肯定是第一人。收集惨案资料的人比较多,个人出资建馆的还没有听说过。”
爷爷说:“他是一个非常有良知的人,所以才被惨案亲历者的讲述所感染。如果对惨案无动于衷的人,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他建馆的初衷说的很明白,是为了让不知道港湾角惨案的人知道日军制造的这场大屠杀,让所有的人永远记住这个惨案。”
我说:“看了港湾角惨案纪念馆,让人在激动之余,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因为它不像咱们参观过的那些纪念馆,有较完备的设施,有专职的讲解员,有专职的场馆管理人员。而港湾角惨案纪念馆只有八十二岁的亲历者自愿充当馆员,再看看纪念馆四边周围爬满了青苔,这样下去能支撑多久?为什么就他一个人出资?为什么当地人不集资?当地政府为什么不出面?”
爷爷说:“说得好,这就是问题的所在。申明义还不是本地人,这里只是他妻子的家乡,他都能花几十万元修建惨案纪念馆,而当地人却没有这个行动,而且连他拿出自己最后的一点钱请人做了两个黄铜的牌子,上面还刻着“港湾角惨案村民永垂不朽”十一个字。竟然也被当地人偷走了。最后他们发现,牌子被当作废铜卖到了废品收购站。偷铜牌卖的人看似小事,但他却丧失了良知。这种人还会记住日军在这个村进行的大屠杀吗?肯定不会。这就反映了对日军制造的惨绝人寰大屠杀的两种态度。可怕的是多数人忘记了这个不堪回首的昨天,更可怕的是忘记这段历史的人对不忘记这段历史的人的冷漠和不理解,这是最可怕的!”
父亲说:“这种现象的存在,责任完全在于地方政府。一百九十多人被杀的惨案,不应该是一个小惨案。即便是小惨案,政府也应该给予关注,别处被杀害十几人或几十人的惨案,那里的政府都十分关心,给予物力和人力的支持和关怀。而这里修建纪念馆在物资上主要是申明义一个人再跳光杆舞,连日本友好人士都捐款十八万人民币。当地的政府和本村的人没见一个出资的,这是很费解的!”
爷爷说:“申明义的善举无可厚非。但这件事说明一个问题。关键是要教育人们永远记住被日军蹂躏的岁月。修建惨案纪念馆的意义和目的也正在于此。但是,是不是修建了纪念馆就能达到教育目的了呢?看来并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申明义为惨案纪念馆做的两块铜牌就不会被人偷走当废铜卖了。看来人的教育问题是最重要的问题。”
我着急地说:“还怎么教育?一个外地人,出资几十万元,花费十几年的心血,在自己家门口为自己村庄上被日军杀害的一百九十多名乡亲修建惨案纪念馆,这本身就是最好的教育,但还是有人把别人出钱做的两个铜牌偷去卖掉,还咋教育?”
爷爷说:“不能小看了修建惨案纪念馆的事。修建纪念馆需要多方面的投入才能长期发挥好的教育效果。投入几十万元、几百万元把纪念馆建起来,但事情并没有完,还有许多后续的工作要做。比如纪念馆需要一定的管理人员,纪念馆的维护修理,展品的维护保存,组织人们到惨案纪念馆来参观学习等等。所以说,惨案纪念馆建造起来了但并没有完事,可以说真正发挥作用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说白了就是要有日常的投入。没有继续投入,纪念馆就无法运作,常年失修,建筑物会自然损坏,展品也会老化损坏。如果是这样,那不是有悖修建惨案纪念馆的初衷吗?所以说后续工作很重要,不能少。而申明义修建的纪念馆就缺乏后续的投入。如果他配有管理人员,哪怕是一个人,那两块铜牌不仅不会被人偷走,纪念馆四面的墙上也不会爬满青苔。其他的问题就更不用说了。”
父亲说:“问题是他都吃低保了,年龄也六十大多了,很明显他已经无力继续投资了。但又没见到有资助的个人和单位。这个惨案纪念馆以后咋办?”
爷爷说:“你能不能捐助他几个钱?”
父亲说:“那得了解情况后再作决定。当地有钱的人多的是,再说地方政府也没个态度,到底是个啥意思?得弄明白再说。”
我说:“如果是为了让人们永远记住侵华日军的罪行,办法不只是建立惨案纪念馆一项,我写抗日小说也是一法,爷爷编写《侵华日军罪行录》也是一法。”
父亲说:“我觉得写书教育人与修建惨案纪念馆教育人是一样的。只是形式不同罢了!”
我激动地说:“老爸讲的精辟,教育人的方法渠道太多了。”
父亲说:“以后我也不能把钱都资助在惨案纪念馆上,你们写小说的写小说,编侵华日军罪行录的编侵华日军罪行录。我也要占领舆论阵地!”
我说:“你是搞工程建设的,属于经济基础。我和爷爷的工作才是上层建筑,你咋占领舆论战地?上层建筑不需要砖头瓦块!”
父亲笑了笑说:“死心眼不是,我登上上层建筑干的不会比你们俩差。”
我说:“吹牛反正不用报税,吹呗!”
爷爷说:“豹子,你小看你爸了!”
我说:“难道他这把年龄还要改行?”
父亲说:“我改什么行,我去做上层建筑的事不就行了吗?”
我冷笑道:“你这个经济基础也太小看上层建筑了,那是说做就能做成的?”
父亲也冷笑道:“你还以为是徒步登天呀,没那么难。比如过年的时候,我出资印制《历史上的今天台历,还有挂历,每天都可以记载历史上的今天发生的侵华日军的罪行,这样既容易记忆,又可以普及。”
爷爷高兴地说:“虎子的想法很好,创意新颖。既便于操作,又便于普及,而且效果来得也快!我赞成!我支持!”
我不服气地说:“爷爷,干脆咱俩改行干经济基础吧。让我爸搞《历史上的今天》台历算了。我的抗日小说也不用写了,你的《侵华日军罪行录》也不要编写了。”
爷爷说:“你爸干的和我们干的不矛盾,等于又开辟了一个‘千万不要忘记’的新天地。”
父亲又得意地说:“为了让人们‘千万不要忘记’日军的罪行,我还有两法不知行不行,请八路爸爸明示!”
爷爷高兴地说:“既有良策,还不快快讲来我听!”
父亲说:“上层建筑不是也讲占领阵地吗,那咱就给它来个全面占领,如何?”
我不服气地说:“就凭你出版《历史上的今天》台历、挂历就能全部占领?你也太小看上层建筑了!”
父亲说:“你小子不要不服气,这里有老八路在,可没你说话的份。好好听着就是好孩子。”
爷爷说:“你少啰嗦,就快说吧!”
父亲说:“说不成了,双沟惨案纪念馆到了。”
父亲停好车,我们就匆匆走进双沟惨案纪念馆。
双沟惨案纪念馆,坐落在淮河下游的千年古镇双沟镇北首,馆内有双沟惨案遇难同胞公墓一座,碑亭一座,亭内树立“日军侵华双沟惨案遇难同胞碑”一座,陈列室三间,室内陈列着双沟惨案经过的图片数十幅,馆内植以花卉、树木,整个纪念馆古朴典雅、庄严肃静。在这座公墓中,埋葬着被日寇杀害的数百名中国同胞,记录着日本帝国主义令人发指的暴行。在讲解员的指引下,我们来到了展厅。讲解员介绍双沟惨案说:
一九四零年中秋节,侵占盱眙县城的日寇三四百人和伪军百余人,乘坐五十多条汽艇,于当天下午一时许偷袭双沟。他们在东山头孙家渡口,遭到我基干民兵的伏击,一名日寇小头目被击毙。鬼子依仗人多、武器精良,立即集中火力,向我阵地轰击,并包围了双沟镇。
他们以开会为名,用枪、刀将双沟居民逼到石魁巷内王宜侠、石磊、朱家贵三户的家里。九个房间挤满了人,外面的人不肯往里挤,鬼子就用刺刀戳。大约在二更天时,大屠杀开始了。
鬼子把机枪架在大门口,疯狂地向屋内扫射,顿时,惨叫声、咒骂声和敌人罪恶的枪声交织在一起,人们的鲜血汇成了一条条血流,情景十分凄惨。接着鬼子又在尸体上浇上洋油,放火焚烧,还向死人堆里扔手榴弹,把尸体炸得血肉模糊。
元昌店伙计张万全,在日寇开始大屠杀时冲出来,被鬼子戳死在巷口内。鬼子惨无人道地用刺刀挑破他的肚皮,浇上汽油,点着火,烧得浑身直冒油,惨不忍睹。吕毛人躲在石磊家的床底下,遭到枪杀的群众的尸体压在他身上,后房屋着火,蹿到大门口时,衣服都着了火,头发全被烧掉,见门外还有鬼子在站岗,便顺手把同胞的鲜血往脸上一抹,躲藏在烧着的门后。不多时,站岗的几个鬼子转过脸去,他乘机跳出大门想跑,鬼子一听有动静,忙转过身来。他立即躺在死尸堆上。鬼子们用刺刀在死者身上一个个戳,他身上也被戳了四刀。有个还想在他身上补一枪,另一个说“死啦死啦的!”吕毛人这才捡回一条命。
日寇在石魁巷屠杀大批群众后,又到镇上杀人放火、奸淫抢掠。一个十四的小女孩,被四五个鬼子轮奸;一个年轻的媳妇,抗拒不从,四五个鬼子将其扳倒,撕光了她身上的衣服,进行轮奸,有一个鬼子的脸被她抓破,耳朵也被她咬掉,鬼子咬牙切齿地用刺刀从她下部一直挑到胸膛,肠子都挑了出来。这位媳妇临死前还咒骂他们是一伙强盗,是没有人性的野兽!
任大汉的母亲被日寇刺杀后,他的弟弟只有五六岁,抱着母亲尸体大哭,日寇残忍地提起孩子的两条小腿活活地撕成两半。十一岁的丁长富躲在断墙里,被发现后,用刺刀戳穿了他的右胸,后被我人民政府救活;受害者刘恩兰,当时二十六岁,那天他看到日寇包围了双沟,就夺路而逃,被子弹打中两腿,右小腿长期溃烂。
据统计,在这场浩劫中,日寇共杀害我双沟同胞五百五十多人,烧毁房屋三千八百多间,奸淫妇女二十多人,有二十一户被杀绝。
日寇走后,跑反的群众才陆续返回,目睹劫后惨景,无不义愤填膺。他们喊爷叫娘,寻妻觅子,整个双沟镇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劫难后,在泗南县和区、乡政府的帮助下,花了六七天的时间,才从死难者中认出一百多具遗体,其余因大火焚烧,无法辨认。县政府决定在镇北建造死难者公墓,安葬无法辨认的死者。
一九九五年八月,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之际,双沟镇人民政府集资兴建“双沟惨案纪念馆”,重修公墓,建亭刻碑勒铭,传我人民牢记弱肉强食之教训,立振兴中华之伟志,同时告慰亡灵,永警后人。
参观学习完了双沟惨案纪念馆,我们就又上了车。我说:“还去参观学习那个惨案纪念馆?”
爷爷说:“你先别急,你爸的阵地咋占领,还没说呢!”
父亲说:“我大学时的两个同学,一个同学的儿子在电视台当台长,一个同学的儿子在广播电台当台长。我想建议他们增设‘历史上的今天栏目’,专门讲述日军的罪行。如何?”
爷爷说:“这个想法也很好,但他不是你管辖的范围。你的同学会听你的,你同学的儿子会听他父亲的?”
父亲说:“你说呢?”
爷爷说:“好事一桩,还能为他们的台增光,应该是采纳这个建议的。”
父亲高兴地说:“老爸的分析完全正确!”
爷爷高兴地说:“这样我们就有了小说、史书、电视、广播、台历、挂历六种揭发日军罪行的方式,一定会使人们永远记住侵华日军的滔天罪行!”
父亲说:“不过,这资料得麻烦你们二位提供!”
爷爷说:“这没问题,我那书房里完全可以提供日军罪行的资料。”
父亲说:“有八路爸爸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我说:“八路爷爷,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爷爷说:“参观学习惨案纪念馆的任务已圆满完成,回去继续查阅日军罪行材料。”
父亲说:“千万不要忘了给我提供《历史上的今天台历》和电视台、广播电台的资料!”
爷爷高兴地说:“我和豹子高风格,一定先满足你的要求!”
父亲得意地笑了,我和爷爷也高兴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