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逼上死路

　　听了程大人的话，项驼子也抬头看着学镒母子，学镒母子麻木地站在那里，程大人和项驼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们都没有注意。母子三人哪里经历过这些事？他们平时都躲在学镒爹这棵大树下乘凉，如今大树出事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学俭在家就好了，这是个有胆量和办法的小伙子，可哪里靠得上？这么多年没有音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大人，那要多少银子？”项驼子试探着问道。
　　“这是规矩，像李老板这样的富商，既然给了宝物了，就再要一千两吧。”项驼子一听，仰着头看着房顶，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到背脊凉飕飕的。李家哪里去弄这么多银子？就是卖掉李家所有的房屋田地，也凑不够这数啊！这风口上，谁还敢买啊！谁买就是谁在显富，那不是自找倒霉吗？看来，这李老头没救了，这李家终于完了。这样更好，自己的宝物已经送出来了，那房子和银子抵押给他项驼子是天经地义的了。
　　项驼子想着，心里涌起欢喜，但是他不能让人看出来，他还得继续把他的同情奉献给这一家子。他走到学镒母子面前，伸手拍了拍学镒的肩膀，学镒身子抖了一下，回过神来。“项伯伯……”
　　“你听见程大人的话了吗？还要一千两银子。”
　　听到项驼子的话，学镒摇了摇头，痛苦地咕噜着说：“我家没有银子了。”这话被程大人听见了，他仰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说：“没有银子？那就回去等着给李老板收尸吧。”
　　学镒的话惊醒了学镒妈，她好像明白了刚才说的问题，她看着项驼子说：“项老板，你帮帮忙吧。求你了！”项驼子摇着头说：“要一千两。我帮不了你们。唉！我能做的只能这样了。”项驼子说着，偏头看着程大人，程大人眨了一下眼睛。
　　项驼子赶紧说道：“程大人，你就开开恩吧，你看这一家子，要是有点办法，他们早就去想了。”
　　“这是皇上要的，不是我要的。我放了你们，我哪里去给皇上弄够那些银子？不要在这里装了，快点想法子去。多一个时辰，你家李老爷可就少一分命了。走吧！”
　　“大人，你开开恩吧，你放了我家老爷吧！”学镒母亲说着，跪了下去，一边磕头，一边哭求着。学镒和学镒姐也跪了下去，一家人不停地磕头，不停地哀求。
　　“嫂子，这里有一个办法，不知行不行？”母子三人磕着头，突然听到了项驼子的声音。“项老板，你就说吧，只要能救下他爹就行。”
　　“程大人看上了你家闺女，如果你同意了这门亲事，这一千两银子，程大人就给你们免了。”正说着，一群花花绿绿的女人笑着走了进来，围在程大人身边，领头的摇着程大人的肩膀说：“大人，你给我们定的时辰已经到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呀，走吧，该我们伺候你老休息了。”
　　“滚一边去！没看到我正在处理公事？”看到程大人发火了，这一群女子又唧唧喳喳地扭着腰走了。
　　“嫂子，你看行吗？”屋子里安静了，项驼子又追问道。
　　“不！不！她爸不会同意的！”学镒妈跪在地上，看着项驼子，流着眼泪。“大人，你就开开恩吧，你放过我们吧！求你了！”学镒妈又磕起头来，撞得木楼板咚咚响。
　　“项老板，别费口舌了！把这老婆子弄到隔壁屋子去，给她找个人，好好教教她！”“这……”项驼子站着没动。“来人！”程大人喊了一声，进来了两个差役，程大人一使眼色，他们拖着学镒妈就走！
　　“妈！”学镒姐弟追了上去，门边钻出两个差役，死死地拦着了姐弟俩。
　　“小姐，你就答应了吧。哪个女人能值一千两银子？那么多女人想跟程大人，程大人都不答应。跟了程大人，可是你李家的福啊！你不救你爹了？你不救你娘了？”项驼子开导着学镒姐。
　　学镒姐满脸是泪，她茫然地看着项驼子，她已经没有主意了。
　　“进去！”随着一身吼，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被扔进了屋子！“妈！”学镒姐弟惊呆了。
　　“你们是畜生！是畜生！我不活了，不活了！”学镒妈喊着，突然爬起，向墙柱头猛力撞去！
　　“妈！”姐弟俩的喊声，已经唤不回他们的娘。项驼子看着流着血的已经死了的学镒妈，恐惧地“这”着，他惶恐地看着程大人。
　　“来人，把李大小姐给我送屋里去！”刚才的两个差役又走进来，把抱着娘痛哭的学镒姐拉起，拖着往隔壁一间屋子走去。“姐！姐！姐！”抱着娘哭的学镒突然抬起头，就像落水的人一样，疯狂地喊着，四面转动着身子，伸手在空中慌张地抓着，找着突然从身边消失的姐，他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扑向姐。一个差役侧转身子，一抬腿，学镒撞在了柱头上，昏死过去。
　　“交给你了！”程大人从椅子里站起来，伸手牵了牵衣领，走出门，到隔壁的房间去了。
　　“学镒，醒醒！你醒醒！”项驼子弯腰看着歪斜在墙边的学镒，轻声喊着。学镒没有动静。“来人！”听到项驼子的喊声，跑进来一个丫环样的女孩，她看见屋子里的学镒和学镒妈，一声惊叫跑了出去。项驼子走到门边，对门外的差役说：“兄弟，麻烦你去找点水来！”
　　两个差役，抬了一大桶水走进了屋子。项驼子挽起衣袖，伸出肉滚滚的双手，捧了两捧水淋在学镒的头上，学镒醒了。“娘——姐——”两声呼喊，学镒又晕了过去。项驼子站着，甩着手上的水，看了看学镒，走到门外，对刚才提水的两个差役说：“兄弟，再辛苦你们一趟，把这个家伙送他家里去吧，免得坏了程大人的好事，吵了程大人的清静！”两个差役走进门里，抓着学镒的膀子，提着学镒就往楼下走去。项驼子在后面跟着。
　　刚刚走下楼，“啪”的一声，一个重物从楼上射了下来。项驼子赶紧往屋檐下躲，两个差役丢下学镒就往后退。随即，楼上传来了喊声：“他妈的，敢杀老爷！”项驼子一听，明白了，飞下来的是学镒姐。
　　“走吧，兄弟！”项驼子对两个差役说。
　　两个差役拖着学镒往学镒家走去。学镒家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他家的仆人已经逃光了。两个差役把学镒往门边一放，转身走了。两个差役走远了，打更的项瘸子提着灯跑了过来，走上阶梯，他才看见项驼子蹲在学镒身边。
　　“学镒怎么啦？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项瘸子弯腰看着学镒，学镒额上流着血。“唉！这是什么世道啊！”项驼子说道，很痛苦很无奈的样子。
　　“快！把学镒弄进屋去，给他止血！”项瘸子喊着，伸手去拉学镒。项驼子一看，也伸出手来。两个人把学镒弄进了他家屋子，他家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这是今天早晨差役们的杰作。
　　项瘸子两人把学镒抬到床上，点上灯，找了帕子包学镒的头。“项瘸子，你快去做一件事！”项驼子说。“什么事，项老板？”“学镒姐和娘都死了，你找两个李家人去帮着埋了吧。让他们不要闹，埋了就是了。也不要讲究什么了。李老头没有出来，生死不知。这世道，我们惹不起啊！”“什么？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官府枪毙人还得审，还得选个地点，看个时辰讲究个仪式。这程大人咋……”“小声点！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快去吧。说这些有什么用？埋了总比丢在江边让人看好吧？”
　　项瘸子去找人埋学镒娘和姐去了。项驼子看了看学镒，没有再用水淋他，项驼子突然不想学镒这个时候醒来，他怕他脱不了身。
　　项驼子走回家里，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椅子上，不停地念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都死了！都死了！”
　　“谁死了？”项颖一直没睡，她在等着学镒一家的消息。
　　“别问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项驼子看着女儿，一脸恐惧的样子。
　　“爸，你说什么呀？学镒呢？”项颖弯着腰看着父亲的脸，着急地问道，“学镒怎么啦？”
　　“哦，学镒？他呀，没事，活着，受了伤。他妈和姐都死了，都死了！”
　　“咋会这样？不是有你在吗？学镒！学镒！”项颖喊着，往楼下跑去。
　　“啪！”项颖被门槛一绊，摔出门去。
　　“闺女！你干什么？不要去！你不能去！”项驼子追了出来，一边追一边喊着。项颖根本不听，她飞快地跑着，哭喊着。街上的狗被这突然出来的惊慌惊动了，他们也跳出窝，放开喉咙喊起来。没有灯，项颖跑着跑着，就摔在了地上。项驼子追上了女儿，他拉着项颖说：“学镒家我们不能去了，不能去了！如果被程大人知道了，我们家就完了！”项颖挣扎着，父亲不放，她反手给了项驼子一耳光，项驼子一愣，松开了手。
　　父女俩跌跌撞撞地跑到学镒家，学镒家又是一片漆黑，什么声音也没有。
　　“学镒——学镒——”项颖站在漆黑的院子里，大声喊着，没有人答应。“学镒呢？爸！”
　　“不知道呀，我和项瘸子亲自把学镒放到床上去的，还给他点着灯的。”“是不是你把学镒也杀了？”“闺女，你乱说啥？走，回去！”项驼子一把抓住女儿，拖着就往街上走。
　　在街上遇到了打更的项瘸子，项驼子问道：“学镒呢？”项瘸子说：“不知道。我去埋人去了。”“难道有人把他救走了？”项驼子自言自语地说，“这样也好，起码保住了小命！总算没让李家绝种！辛苦了，瘸子！明天到我铺子上拿喜钱！”
　　说着，项驼子拉着女儿走了。
　　走进客厅，项驼子突然问道：“今天那些银票呢？”
　　“那是学镒家的！”项颖吼道。
　　“我知道，这不是抵押给我们了吗？我家那宝物可是价值连城。我亏了血本了！”项颖听着，看着父亲，慢慢走向她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