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遭遇恶狼

　　学俭环顾着屋子，屋子里的桌上有文房四宝。看来，徐老汉经常和客人在这里谈论事情，书写东西。学俭拿过笔墨，匆匆写道：“徐老爹，打扰了。我走了，如果我能活着回家，在四海安宁的时候，我一定来报答您的收留之恩。”
　　虽然，学俭没有弄清楚徐老汉的底细，不知道他葫芦里藏的什么药，但是，他内心深处还是感激徐老汉的，感激他送的衣服，感激他的留宿。如果不是他的儿子……
　　学俭没有在字条署名，他轻轻叹息一声，压好字条，悄悄走出了屋子，走上了村人走出的那条山路，像急行军一样消失在了村人通往山外的路上。
　　学俭就这样悄悄逃离了徐家沟，沿着那条好像村人进出山沟的大路跑着。学俭跑动带来的风好像有特异功能，催着路上的草疯长。学俭感觉到，他越跑，这山路上的草好像越多越密越深。跑着，跑着，那路就没有了。学俭才知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封闭的山村，与外面的来往很少。
　　天暗了，四处已经雾蒙蒙的看不远了。学俭站在山脚四面张望，除了山还是山，再也没有走向山外的沟谷了。学俭站着，看着，雨点滴落在学俭仰望着的脸上。糟糕，下雨了。
　　这大山的凶恶，学俭是知道的。雨一下，天就冷得快，虽然是夏天，半夜却像冬天。得赶快找一山崖或者山洞避雨。如果衣服湿透，加上山风的肆虐，不病死在这山里才怪。
　　学俭抓住山树的枝丫或者树干，一步一步在阴暗的山坡爬着，他透过树林找寻着岩石，有岩石的地方就有遮风避雨的地方。
　　树林里越来越暗，还没有找到山崖和山洞。起风了，风吹着山树，树发着一阵一阵呼呼的叫声，像狼，像老虎。风吹在身上，冷飕飕的。雨好像被风刮走了，学俭没有感觉到雨水落在身上。不下雨就好，只要找一个背风的地方就可以过一夜，在海龙囤军队的时候，经常在野外过夜。
　　学俭走着，想着，突然，头上方出现了一个黑越越的山洞，像一扇黑色的窗子挂在头的上方。学俭一阵惊喜，终于不淋雨，不挨冻了。学俭站着，牵起衣服，让风扑着腰，就像江水冲着腰，很柔很舒服。
　　来到山洞，洞里完全黑了。学俭摸腰间的衣服袋子，才发现没有带火镰，今夜没法用火了。学俭弯腰折了一根比拇指粗的树棍，清除了枝丫，伸向山洞里，探索着山洞里的情况。他怕这是一个水井似的直立山洞，树棍触到的地方，都是实实在在的山石，他放心了，这就是一个平深的山洞。学俭在树棍的引导下，慢慢走近了山洞，风被挡在了洞外。学俭摸着一个石头坐了下来，他不再往洞的深处走。他也不敢再往里走，里面有多深，里面会不会有毒蛇？不知道。就在这洞口边过一夜，这里吹不到风淋不到雨；如果洞里有猛兽，他可以立刻跳到洞外逃生。学俭想着，在洞口边安然坐了下来。外面的树林还在呼呼地叫着，可是风吹不到学俭身上，他感觉到暖和了很多。
　　学俭看着洞外，洞外完全黑了。学俭回头看看洞里，他看到了两处光，光从深深的洞里直视着学俭，蓝蓝的，又像绿绿的，那光好像在不断变化着颜色。
　　这是什么光？这光好像见到过？学俭问着自己。什么？学俭突然紧张起来。他赶紧摸腰间，刀没有带在身上。刀和火镰都丢在了徐老汉家了。咋办？学俭抓起了身边的小树棍，在黑暗中用树棍对着那像眼睛的两团光。那光好像在从洞里走出来，离学俭越来越近。学俭站起身，与光对视着，突然手中的木棍断了。原来，学俭紧张中用木棍抵着了石块，无意中的用力，折断了树棍。树棍的断裂提醒了学俭，他这树棍是挡不住狼的。学俭摸着山洞的石块，很快爬到了山外。
　　学俭靠在洞口，紧张地听着山洞里的声音，山洞里没有声音。不是狼？不可能，那光太像狼的眼睛了。难道是矿石发的光？有可能，学俭他们在野外宿营的时候，看到过这种景象，就像星星一样挂在山岩上。这样一想，学俭的胆大了起来。他动了动身子，又伸手抓住了身边的小树，用力折了一根，摘去枝丫，捏在手里。有一根树棍，总比徒手强。
　　学俭又试探着想回到洞里。突然，一股风从洞里卷了出来，学俭听到了狼的嚎叫。他赶紧缩回身子，贴着洞口的岩石想避开冲出山洞的狼。突然，脚下一滑，学俭往山下滚去。
　　“快！狼出来了！”学俭忍着痛爬起来，他听到了喊声，随即看到了山下的“盆子”里装满了火把。狼在洞口一声接一声地嚎叫着，就像招呼同伴出工一样。
　　“救我！”学俭喊了出来。
　　“哈哈哈哈！这小子没命了，他帮我们喂狼了！”学俭没有听到救他的声音，倒听到了幸灾乐祸的声音。
　　“快找！燃火堆！别被狼吃了！”一个老人的声音，是徐老汉的。
　　“徐老爹，救我！”学俭又喊了起来，可是，火把那里没有回声。
　　“爸，不能燃火堆！风太大，会引发山火！”一个小伙子的声音。
　　“山火就山火，树烧了还可以长。人没有了就完了，人命没法重新长！”
　　“不行，爸！这山林是我们徐家的命！山火会烧掉树林中的一切，没有了树林我们徐家就没有活路了！”
　　“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不行！爸，风太大了！”
　　“不！不要放火！”学俭听到徐老汉的命令，他想到了海龙囤，他又喊了出来。可是，山下还是没有声音。
　　洞口的狼没有咆哮了，它好像被山脚的火把震慑住了。或者它也害怕那些人放火烧山。
　　“爸，狼没有动静了，可能已经退回山洞了，不用放火了！”
　　“那上山找人！”是徐老汉的声音。
　　“山上风大，火把上不了山，也不能上山，这是祖宗的规矩！”是另一个小伙子的声音。
　　“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
　　“一个叛乱分子，救他有保护这些山林重要吗？救他还可能给徐家带来灭顶之灾。就让他喂狼吧，既保护了山林，也救了徐家，有什么不好？”学俭扭动着身子，身体有点疼。伤了腰了？他想爬下山去。他不想这样喂了狼，他要回家去，就是死也要知道父母和家人的结果再死。他听出来了，徐老汉是真心要救他，他今天真的不该不告而别。
　　“上山！”徐老汉喊道。
　　“把我爹拖回去！”
　　学俭站了起来，看到山脚的火把像流星一样往山口滑去。他想喊，可他闭着了嘴。他明白了，徐老汉要他活，可是他的儿子要他死，他就是喊，他们也不会转来救他的。看来，徐老汉并不能完全左右他的儿子。为什么他们在山下说话他能听见，怎么他的呼喊他们却听不见呢？学俭站着，脑里胡乱地想着。徐老汉有几个儿子呢？刚才说话的是像护卫一样站在他身边的那两个，今天在屋子里和女孩说话的那个是这两个中的一个吗？
　　学俭回头看看山上，山上不能去了，虽然山洞处静悄悄的。那狼逃了吗？刚才不是有人说山脚没有风吗？山脚那些火把不是亮得好好的吗？那好，回到山脚，找一个地方躲一躲就是了。看来，徐家沟不能回去了，但可以回到离村子近一点的地方去，那里人多，狼是不敢去的。躲在那里，等天亮了再找出路。
　　树林里一片漆黑，学俭抓着树，一步一步试探着往山下移动着脚步。他不断地用手用脚寻找着树干，慢慢地往山下移去。腿触到了刺丛，刺刺进了肉里，他摸着腿，伸手牵开刺，往相反的方向摸去。今夜能不能摸到山脚，他不知道。只要还能动就有希望，只有不断地动才没有恐惧。他好像钻进了刺丛中，他感觉到身体的四周都是刺，刺勾着了衣裤，撕扯着衣裤，他不敢动了。他不是怕痛，是怕衣裤烂了，烂了他就没法回家了。他更怕他肩膀的纹身没有了遮蔽，纹身暴露了，他同样没法活命了。
　　他又抬头看看山洞，看不见山洞，到处都是黑。他害怕又希望看见那变化着的颜色，看见就意味着狼在身边，意味着他随时都会在痛苦中成为狼的美餐；看不见狼，他又觉得这夜静得可怕，他会觉得狼突然间就要了他的命，他还不想就这样掉了性命。
　　要是在家该多好呀！要是海龙囤不反叛该多好啊！他安安心心当他的兵，哪里会有这样可怕的处境？要是他不到海龙囤当兵，像弟弟一样在家读书，哪里会有这样的恐怖？爸妈还好吗？他们遭受了徐老汉说的那种遭遇了吗？如果自己在家就好了。学镒？他才十来岁啊，他怎么保护得了家？妹妹？她一个女孩子……爸妈，你们怎么啦？你们还好吗？
　　学俭想着，试着移动着身子，那些刺像锯子一样割着他的脸，他的腿，他的腰，他听到了衣服撕裂的声音……
　　看来，海龙囤没亡学俭，天要亡他了；徐老汉没有亡他，这丛刺要亡他了。既然没有救星，既然天要亡他，他又何必再挣扎呢？没想到，有人家处不能留宿，这山洞也不容他。老天竟然把他逼到了这样的境地中。学俭不再乱动了，他抱着树干，静静地站在，等着天明，等在生或者死。学俭此刻才发现了人的无奈。那么强大的海龙囤没法左右自己的死活，那个自负地离家出走的学俭今夜也没法左右自己的生死了。原来，人竟然会有这么无奈的时候！
　　树林呼呼地叫着，风包裹着学俭，很冷。他才发现，风是从山下扑上来的，怪不得他的喊声徐老汉他们听不到。到了第二天，学俭才发现，徐老汉他们听不到他的喊声，还有一个原因，学俭所在的地方离盆底太远了。学俭摸了摸身旁的大树，把身体转到了树干的背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