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如此大家闺秀

　　午后，玉贤领着家祺进了自己的房间，两人拿出几本新出版的刊物，各自专心地看着。
　　忽然窗外传来喧闹声，有人在大呼小叫，接着变得嘈杂一片。玉贤站起来，趴到窗台上查看，这一看他就乐了。
　　“怎么啦？”家祺起身到玉贤身边站着看。
　　窗下是刘公馆的后园，只见院墙上有一个身影——是玉瑶，她一脚踩在铁艺的围墙内，一脚踩在围墙外，也不知怎么被她爬上去的。墙下已经站了好些人，仰着头大呼小叫。
　　“六小姐，你快下来吧，老太太知道了，正赶来呢。”刘管事声音最响，在他边上围着一群人，其中自然少不了余妈妈。
　　“你小妹这是要干嘛呢？”家祺看着热闹笑了。
　　“准又是想溜出去玩呗，被人瞧见，计划失败。”
　　“我有点不明白，你们家也不像是很封建的家庭，为什么不让她上学呢？”
　　“我也不清楚，老太太宠溺的很，就怕她有点闪失。她从小就被老太太带去了老家，是老太太一手养大的。”
　　“这也管得太严了，所以激起了她叛逆之心——这就叫物极必反。”
　　“你别看她没有上过学，读的书可比我们多呢，只是都是些旧学的书，她能写一手漂亮至极的楷书。”
　　“哦，那你不找几本《新青年》给她看看？”
　　“那还了得呀，不看都这样……”玉贤指指骑在墙上的玉瑶。
　　玉瑶也看见了二楼窗口的三哥和家祺，竟然兴奋地冲他们挥起手来：“三哥，家祺！”挥手之间，身体重心不稳，晃动起来。
　　“啊！快下来。”玉贤和家祺也看着揪心呢，远远地喊话过去提醒。
　　众人抬来了一架竹梯子，祖母在杨阿婆的搀扶下，挪着一双金莲赶来。
　　“小祖宗呀，快点下来！”老太太在下面着急。
　　眼看着下面是越来越热闹，玉贤放下书，下楼，家祺也跟着来到楼下。
　　“恩奶，别急，我上去接她下来。”玉贤快速登上梯子，来到玉瑶身边，轻声问：“玉瑶小姐，这是要登高望远呀？”
　　“三哥，我的鞋子被卡住了。”玉瑶为难地看了看围墙外的那只脚，鞋子夹在了铁艺的栅栏间。
　　“那你不会脱掉鞋子下来呀！”玉贤表情严肃。
　　“呵呵呵……”玉瑶见被三哥揭穿，也不好意思了，于是随着三哥从梯子上下来。玉贤先着地。离地还有三档的时候玉瑶一脚踩空，直接顺着梯子滑落到地面。
　　大家一阵惊呼。老太太和余妈妈先扑过去，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玉瑶讪讪的笑着，两只手掌摩擦的绯红，腿上擦破了点皮，下巴也有点磕破，她摆出轻松的样子，像个没事人一样，双手背在身后蹭了几下。
　　老太太魂都吓丢了，扬手在玉瑶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迟早被你吓死！”一场出逃风波结束。玉瑶被余妈妈拽回了房间，顺带着给她擦药水。余妈妈刚出房间，家祺走了进来：“玉瑶，你真是胆大呀！”
　　“差一点就溜出去了，被刘管事看见了。”玉瑶耿耿于怀。
　　“我有一个好办法。”
　　“洗耳恭听！”玉瑶将脑袋凑过来。
　　“你家后花园的那个角落，我看可以利用。”家祺小声地说着自己的主意，“那里正好靠近我家的后门，我让人弄掉一根铁栅栏，你想出去的时候就可以钻出去。我刚才观察过了，里面呢有一棵柏树挡着，外面呢有一树大梧桐，再说那里一般只有我走动，所以不会有人注意的。”
　　玉瑶听了满眼放光，连连向家祺作揖。
　　“这事成了，玉瑶小姐怎么谢我呀？”
　　“你还没有说你怎么去弄掉一根铁栅栏呢？”
　　“我哥有一大帮手下，随便叫个就行，他们都会做这种事。”
　　玉瑶笑了：“事成了，我谢你什么呢？你想要什么？”
　　家祺笑着不语，伸手刮了一下玉瑶的鼻子，转身离开了。
　　…………
　　一大早，玉瑶就偷偷地去了那个角落，钻到柏树后一瞧，还果真有一根铁栅栏被人不知不觉地锯掉了，缺口处露出崭新的金属颜色。她尝试了一下，刚好能容她侧身的进出。
　　好不容易钻了出来，就出去逛逛吧。兴奋之极的玉瑶大摇大摆地走在那条小路上，心情大好。很快转悠着来到了大马路上，东看看西瞧瞧，她喜欢这种自由地无拘无束的状态，连呼吸都是如此的顺畅自如。
　　余妈妈回头找不到玉瑶，问了门房说没见六小姐出门，又在公馆里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还是没有见到玉瑶，赶紧地去找老太太。老太太着急，出了房门，正好玉瑶的父亲和大哥要去公司，车子都等在门口了。
　　“越来越不像话！这么大一个人出去，会没人瞧见？”父亲生气了，听着像是在责骂玉瑶，却又似乎在责怪下人们。
　　“啰嗦什么，快点叫人去找呀。”老太太着急，脸色都变了。
　　“恩奶，别着急。我去，我这就去！”说话的是玉瑶的大哥玉康，他转身去嘱咐刘管事，赶紧让家里人上街找。
　　家里能使唤上的人都搁下手中的活，被召集起来。一大群人出了刘公馆大门纷纷按刘管事的安排散开。刘管事满脸愁容地小跑着到了拐角处，遇见了正在马路上遛狗家祺的大哥——江书豪。
　　“刘管事，这是怎么啦？”书豪问。
　　“啊呀，江先生呀，我家的六小姐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现在家里乱了套，都出去找她去了。”
　　“她多大了？”书豪很是奇怪，妻子小婉经常去刘家打麻将，也听她说起过这个六小姐，但不曾亲眼见过。
　　“算起来应该有15，哦16了吧。”刘管事的脚步略慢了点。
　　“这么大了，不会丢了。”书豪宽慰道。
　　“江先生是不知道呀，她和老太太是过了年才到的上海，不识路，又是个深闺里长大的小姐，还是我们老太太心尖上的人，万一有个闪失……哎，不说了，我得去找她了。”
　　“嗯，有需要，说一声噢！”书豪牵着一条浑身毛皮漆黑的狼犬目送刘管事匆匆离去。
　　回到家，看见小弟家祺正和玉贤还有几个同学在客厅里说说笑笑。
　　“玉贤，你家六小姐找不到呢。”书豪看见玉贤，想着他也许还不知道家里的事情。
　　“啊！”家祺一拍脑袋猛地站起来，一脸紧张。
　　接着是玉贤，起身询问：“书豪哥，怎么啦？”
　　书豪就将遇见刘管事的事说了一遍。
　　玉贤听了，摇摇头叹了口气，告辞回家去了。
　　家祺却心慌慌的样子，跟着书豪进了他的书房：“怎么啦？有事？”
　　“大哥！嗯……”家祺欲言又止。
　　书豪看着小弟蹙眉。
　　“算了！没事。”家祺欲言又止，转身离开了，接着和他的那群同学一起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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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瑶玩得兴起，每一处都站着好好的打量欣赏一番，在每一个店铺的橱窗前驻足，街头走过的每一个婀娜的女子，每一个小贩，都激起她无限的好奇心。
　　如果不是发现自己没有带钱出门，她差点就要跟着人群乘上电车。
　　也不知自己溜达了多久，她感觉到自己的肚子在抗议，于是自然想起了回家这件事。回头，却发现身后的马路都长一个模样，往回走了几条街，她开始徘徊，心中居然开始担忧，看着周围晃动的人影，开始害怕，孤零零地站在陌生的大街上手足无措起来。
　　“玉瑶！”身后一个人气喘吁吁地拉住了她的手。
　　玉瑶回头，是家祺。她高兴地差点扑上去拥抱他。
　　“六小姐呀，可把我吓死了！”家祺发现自己做了件愚蠢的事情，忙着动员他的同学们出来一起找，他粗粗地判断了一下玉瑶的出走路线，估计着大概的方向，一路追来，还真的看见了她，也多亏玉瑶穿的锦缎小袄在人群中特别显眼。现在看见了她，他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手脚都瘫软了。
　　“家祺，你们也在街上呢？”玉瑶看见家祺身后还站着几个穿学生装的，天真地笑着。
　　“呵呵，我送你回去吧。”家祺看了看眼前这位小姐，实在是无语。和同学们致谢告别后，牵着她的手往家走。
　　“怎么啦？你生气啦？”玉瑶努力地追着家祺的脚步。
　　家祺停住，给她一个温怒的脸色：“我真是后悔，帮你去开了这么个口子。”
　　玉瑶预感自己闯祸了，撅起了小嘴巴，可怜巴巴地看着家祺。
　　“你们家全体出动去找你了。”家祺有点不忍。
　　“我想走出来看看，可不识路，回不去了。”玉瑶为自己辩解着，像个犯错的学生在老师面前抬不起脑袋。
　　“走吧，回家吧。可别说我帮你干的——好事！”
　　“我一定不说，打死我也不说。”玉瑶举起一只手，想要起誓。心里暗暗嘀咕：我傻呀，哪里能将这么好的秘密通道告诉他人呢。
　　家祺一把拖着她快步走进了那条熟悉的马路。
　　刘家大门敞开着。许多人进进出出，火急火燎的样子，远远地见到家祺和玉瑶，都跑着回去禀告。
　　等家祺牵着玉瑶到了刘家大厅，老太太正迎出来，先责骂玉瑶一番，接着就感谢家祺，弄得家祺心里很不是滋味，支支吾吾地回答：“听说你们都在找她，我就和同学们也去街上走了一圈，还真让我们给碰见了，于是就带她回家来了。呵呵呵……”
　　玉瑶低着头，被余妈妈拽去屋里。玉贤也回来了，得知是家祺找到了玉瑶也感谢一番，羞得家祺赶紧告辞逃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