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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疑惑

作品名称:离你有多远      作者:麦晓杰      发布时间:2015-07-12 09:04:49      字数:3843

  傍晚的时候,荷摇晃着没有心的身体,抱着婴儿,回到了家里。她说,那个婴儿异常安静,几乎都不哭闹。她请来了姑妈帮忙照顾孩子,她自己关上门,从一堆文件里,找出那一叠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麦子写给她的信件。
  她整个身体如同雕塑一样僵硬,坐在床中央,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那一堆信件,不敢拆开其中的任何一封。麦子却细致地在信封上写了标号,那熟悉的字迹,让她心跳紊乱,她不明白,在这个年代,怎么还会有人用写信作为通讯方式。为什么麦子不和她联系,为什么突然结了婚,为什么有了孩子?
  说好的要陪她过25岁的生日,她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那早已在她心里萌生的念头,一直在心里徘徊。她却不敢告诉麦子,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算在她生日那天告诉她,她想和她在一起,相互陪伴,走到生命的尽头。然而命运却在这个时候给她开起了玩笑,麦子的祖父病危,她要回丹麦去。她向她要了一个承诺,只想麦子可以向她承诺,无论麦子给她的答案是什么,允许她留在她的生命里,不要消失。然后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麦子就已经离开了她精心搭建的舞台,这一场戏,没有人陪他继续演下去。
  她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却又恐惧最终的答案是她料想中的那样,麦子因为家族的原因,同意联姻,然后结婚生子,却在一场车祸中,两个人意外丧生。又或者麦子回到丹麦,爱上了别人,然后立即闪婚,然后在预产期里和丈夫同时发生了意外。无数的猜想如同天际的繁星在荷的心里闪现,又如同流星一般被她一个一个否决。
  终于,荷拆开了信件。
  第一封信的开头便是:亲爱的荷,对不起,不能陪你过生日了。最让我感到愧疚的是,从一开始就对你的欺骗,我无法再继续面对你了。让荷惊异的是,这封信的落款时间是在麦子离开之后的第三天。那时,她们还保持着正常的联系。荷屏住呼吸,紧紧地抓着信纸的边缘,继续看下去。
  我的祖父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过世了,我回丹麦,不是因为他,而是不想让你看见我最后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突然离去,我希望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光,可以回到我出生成长的地方度过,最后能够埋在在这里,永远地陪伴在我的父母身旁。我很感谢上帝,赐给我这样一对父母,我很感谢我的父母,给我生命,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看见那么多美好的事物,遇见那么多美丽有趣的人。在我生命的尽头,最幸运的便是遇见你,一个精力旺盛,对生命充满热情的人,遇见你,让我看见了生命的更多美好!谢谢你!荷!
  荷放下第一封信,迅速地找到第二封,小心地拆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立即在空气里蔓延。
  我是一个生下来,便注定活不长的人,我的父亲在他去世前给我留下了一件致命的礼物,那也是我和他之间最深的联系,一种随时会死的不治之症。我父亲离开的那年19岁,和我母亲结婚后的第99天。所以,我从未亲眼见过他,我母亲说,他有一双夜空一样的眼睛,深邃迷人。我常常在梦里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从远处向我走来,我常常猜想那是他,他从另一个世界来将我带到他的世界里去。我母亲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命中注定会随时离去,从我出生起,她便全身心地信仰上帝,不错过一次弥撒,她祈求上帝能让我在她身边多留一段时间。可惜,最近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死亡的脚步,在一步一步向我靠近。
  你应该从没有那样的感觉,但是,你一定会觉得奇怪,因为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我从来都不惧怕死亡,却害怕来不及遇见一个人便突然离去。从小我就时刻准备着迎接死亡,准备着闭上眼睛,就可能永远不再醒来。所以,我从来不留下任何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因为,我没有时间去后悔。我总是很随心地生活着,不忍心违背自己的心,虽然生活在仍然有很多遗憾,但是我不后悔,因为我很满足,因为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去生活,让自己的生命散发光彩。
  事实上,不发病的时候,我和你没什么不同,但是医生说,我的造血功能会比正常人衰竭得快,而且不知道会从什么时候开始衰竭。我以为幸运之神会持久地眷顾我,因为我成功地度过了19岁。在我20岁生日那天,我决定去我父亲曾经学习过的学校学习,于是,我来了,就这样我们相遇了,在我踏进校门的第一天。
  麦子的字迹虚弱无力,如同微风吹过湖面,轻轻带起的涟漪,有时笔墨忽然凝重,在同一个地方长期停滞。
  和你一起度过的139天,是我人生中最愉快的139天,我甚至忘了,我是一个随时就会被死亡抱在怀里的人,我忘了时光的流逝,离开的那天,我第一次怨恨上帝,为什么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而痛苦的时光却这么难熬,我在这里尽量不要度日如年,依靠着回忆过去的时光来挨过这里的时间。
  医生将我隔离在一个四面都是墙的房间里,没有任何通讯设备,他们说我不能遭受一丁点儿电磁辐射,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我活在现在,却要我以原始时代的方式死去。
  我的妈妈,她每天很准时地面带笑容出现在我视线里,在很久以前,她又组建了一个家庭,她的丈夫,她在奥胡斯教堂做礼拜的时候认识的,他们常常为我向上帝祈祷,他人很好,是那种你打他左脸,他会将右脸伸过来让你打的人。我很喜欢他,他就像古老的树,让人觉得踏实而安稳,我常常在他的怀里睡着,他的胡子很长,落在我的脸颊上很柔软,我常常和妈妈说汉斯是一个比女人还温柔的男人。今天他和妈妈一起来看我,还给我带来了上帝的花,可是医生不让他们将花留下来,放进我的隔离室里,我很怀疑给我治疗的医生是天主教,而不是基督教。但是,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我觉得自己要疯了,就好像是上帝对我在尘世间最后时光的惩罚。我整夜整夜地看着墙壁发呆,没有人陪我说话,我想干脆让我现在就死了算了,何必要这样折磨我呢!可是,在绝望的表现下,我仍然小心翼翼地期待着奇迹的发生,虽然我常常觉得奇迹就像是天际划过的流星,我看着它落入别人的怀抱,却总是于自己无缘,这一次,我却十二分真诚地期待着,虔诚地希望着,奇迹真得可以在我的身上发生。
  荷找到下一封信,日期距离上一封过了十几天。荷急切地拆开信封,迫不及待地阅读,麦子的字迹越发的无力而清浅了。
  荷,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造血功能已经越发的衰竭了,医生每天要花几个小时,为我输入别人体内的鲜血,我常常想吐,然后看见马桶里,都是鲜红的颜色。我现在很好,有了自己单独的房子,可以自由地活动,因为已经无法治疗了,医生却仍然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我很感谢他们,在我自己都要放弃的时候,他们还在坚持。妈妈和汉斯哭得很厉害,我不得不安慰他们,说我在看见上帝时,一定会顺便带去他们对上帝的问候。我想回家,想四处溜达,不想最后的目光停滞在一面苍白的墙上。可是医生说不行,那样会加速我的死亡,事实上,我正期待着死亡能早一点儿到来。我很想安排自己的死亡,可是这又违背我的信仰。我好累,写不动了。在信的结尾,麦子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线条如同波浪一样扭曲。
  荷拆开所有的信,坐在地板上,一封一封地阅读,四周一片寂静,一盏台灯,送给她一封信的光明,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地板上,一朵朵晶莹的花。
  麦子每隔几天或者十几天给荷写一封信,有时隔得更久。
  亲爱的荷,今天我在床上坐了一整天,透过窗户,我可以看见窗外灰蒙蒙的天,午后,洒下了几滴细雨,趴在我的玻璃窗上,明绿色的窗帘垂立在窗边,四周一片寂静,我无聊地翻看着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向隔壁一个病友借的,也许永远也还不回去。
  我忽然害怕离别,害怕再也见不到你们,我点亮了屋子里所有的灯,站在屋子中间,我的许多个影子在屋子里攀爬蔓延。不要怪我,我对你不告而别,我常常天真地想,若不道别,就总还有机会再见。就算我在这个世界离开,我也会以另一种生命形式与你再见。我向来恐惧离别,所以懦弱地将背影留给你们,一个人面对着陌生的境地泪流满面。
  前些天,我意外地发现在我的隔壁住着一位和我同命相连的人,就是那位借给我书的人。想想,不知道我和他谁更幸福。他从小便住在这里,没有离开他的那间屋子,陪伴他的是一茬茬的医生和护士,不变的是他屋子里的那整面墙整面墙的书。他不曾踏入这个世界,所以也不曾在失去,可是我呢?每天在世界里穿梭,却不敢融入,因为若融入在里面,离开时,将会是断骨撕肉的疼痛。我时常理智地与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可是因为你,我忘了我自己是一个病人。命运在我幸福得忘乎所以的时候给我泼了一盆彻骨的冰凉。那次我们一起约好去登山的清晨,我意外的发现自己钉在床上,无法爬起,你无法想象那种感觉,身体似乎和整张床长在一起,我无法离开,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力气。那一刻,从未有过的恐惧将我整个淹没,我想象着自己将死在一个异国他乡的房子里,临死的时候,没有一个亲人陪伴,如果你没有发现我,恐怕就要等到我的尸臭味儿向这个世界上的人通风报信了。
  我无边无尽地想象着,然后忽然又恢复了体力,我立即拨通了我妈妈的电话,告诉她,我的情况,电话那头不寻常的长久沉默过后,我听见了她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嚎啕大哭。我说我有权利知道关于我身体的任何情况,她哭着说我爸爸病发的初期就是这样,然后没有过几天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当时,我只觉得上帝又给我开了一个玩笑。不知从哪里听来一句话:“上善若水!”,于是,我将自己想象成一汪清水,无论怎样,始终在这个世界循环。
  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惧怕死亡,因为我是一个随时准备离开这个世界的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最后的面孔,那时,你看见的不再是我,而只是一副没有灵魂居住的躯体。而我们,是灵魂上的知己。
  荷放下手中的信,来到窗前,掩面大哭!她的肩膀剧烈抖动着,面对着无尽的黑夜!
  她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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