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临行准备

　　清晨，烟雨蒙蒙。秋雨以它独特的魅力不急不缓地降落着。空落落的校园，寂静的石板路。黑黝黝的万年松，瑟瑟发抖的四叶草。一切都以静止凄凉的状态存在着。来时如此，去时亦然。稀稀落落的老班同学拎着沉重的行李，神情黯然的走出校园的大门。一个人，或两个人。他们未再热闹地告别，也没有哭吵着分手。甚至没有再打扰彼此，他们只是想再安静地漫步一下校园长长的，湿漉漉的石板路。做一次回忆，做一次顾望。之后，把校园的往事搁置，或者遗忘。像是他们从未来过，像是他们从未涉足，一切都像是一场过客。像一场梦中的长长的片段。梦醒，惊觉青春只不过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
　　徐帆醒来时，二哥唐语浓及老五常伟的床铺已然是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草席。老大程水在打理着最后一堆衣服。见到徐帆醒来，亦是未多语。老四李子明还在故我的安睡状态，两滴口涎顺嘴角往下滑划着。徐帆忍住笑声，开始悄悄地收拾行囊。之前大部分物品都已经拿回家中，此时只是一席铺盖，一个简单的背包即是全部家当。
　　程水收拾完毕轻声对徐帆说道：“老七，之前如果做了过份的事，对不住了。我分到北京，你在天津，常联系。”
　　徐帆有些诧异程水的态度，说道：“行了，老大，哥们一场，出了学校以后有机会再做好哥们。”
　　二人相视一笑。程水大踏步地走出寝室。徐帆隔着窗户望着程水高大的个子晃晃悠悠任雨淋着孤独地前行，他似乎也在这时理解了程水之前所做的一切，程水只不过是在保全自己顺利的毕业，顺利地分配工作，一切本已是无可厚非，这样一想，一切便释然了。
　　徐帆把一切收拾妥当后仍未见李子明醒来。回头望望满室的寂静，吵闹声，喊杀声，痛哭声，哀叹声，所有的，所有的欢声笑语似乎淹没在了尘埃里。墙上撕的片片的古惑仔海报，地上凌乱的鞋了，破碎的脸盆。徐帆静静的一声长叹，最后摘下挂在床头的九节钢鞭，轻轻的带门。转身，不再回头，不再顾望，逃也似的奔向蒙蒙雨雾之中，一行泪水与秋雨融为一体。
　　徐帆招手上了一辆出租车，5元钱直达客运站。这是第一次如此奢侈，如此爽快的打了回车。回到家中已午时，秋雨仍然下着，未曾停歇片刻。湿冷的空气标示着秋天也即将远去。徐母当晚用刚捡回来的蘑炖炖笨鸡。徐帆破例陪同徐父喝起了酒，徐父不停地嘱咐着徐帆出门在外的种种注意事项，徐母在忙着整理徐帆新买的衣物。徐帆陪着酒，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这一刻，他不再嫌弃父母唠叨，不再嫌弃父母没完没了的嘱托。那一晚，他头一次陪着父亲喝了许多酒，头一次像没有听够父母的话。那一夜睡得香甜，那一夜睡得踏实，徐帆在留恋暖和的热炕头，留恋母亲粗操的饭菜。
　　第二天早，徐母陪同徐帆又回到了校园召开临行前的家长会。牟校长及曹教练早有安排，在校园大门口站了两列新生进行着每一位家庭的欢迎仪式，帮着带路，帮着拿包，帮着递水，果然是令家长们感觉到了学校的体贴和温馨。家长会在教室举行，教室后面也扯上了横幅。“欢迎各位家长参加毕业分配工作会议”。牟校长带领曹教练、霍教练站在教室门口恭迎。
　　许多位家长们碰到一起，彼此寒暄。
　　家长会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拉开了帷幕。牟校长及曹老头开始做起了冗长的讲话。总而言之可归纳为一句话：武术班这批同学分配工作顺利，前途不可估量，各位家长尽管放心。终于轮到最后一个环节，家长提问时间。
　　李子明的父亲率先发言问道：“那个牟校长啊，我是个大老粗，种地农民一个，不太会说话，您别往心里去啊。”
　　下面各位家长哄然大笑，李父有些忸怩。牟校长微笑地说道：“李子明爸爸啊，我们见过，您但说无妨。”
　　李父吭吭咳了两声说道：“我啊就是想问问我儿子分到天津了，那么老远一个月给开多少钱呀？”
　　“是啊，是啊，给开多少钱呀，这是实在嗑……”下面家长也纷纷的表示赞同附议道。
　　牟校长一笑，很显然，在他的微笑中可以看出他早已经对各位家长有可能提出来的问题做了精心的腹稿对答。他说道：“各位家长请尽管放心就是，此次分配的工作地点是天津的经济技术开发区。何为开发区呀，咱全中国加一起就四个，你们的孩子们将要去的地方便是四个开发区中的一个。那工资能少得了吗？”
　　牟校长讲完，下边的家长仍然听得云里雾里，虽然牟校长没直接回答一个月到底能开多少钱，但家长们似乎都听出了开的工资好像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如此这样便纷纷表示放心了。
　　徐母最不放心的事是儿子的衣食住行，她站起来问道：“那个校长，我不管我儿子挣多少钱，就是有点放心不下他在那边吃饭能吃饱不，住在哪呀？”
　　牟校长点点头回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呀，这个问题问的好，想必这也是所有家长们的担忧吧。不过你们放心，我已经和保安公司谈妥了，到了那边供吃供住，吃的是公司的食堂，住的是公司的宿舍，而且穿的是一年四季的保安服，也就是说到了那边，吃、穿、住不需要花一分钱，当然了，一些必要的零花钱还得各位家长给准备一个月，以后就不用管他们了，天天坐在家里，月底到日子就去邮局取你们儿子汇款吧。”
　　朴实的家长们满意地笑了。他们被牟校长的一番解答深深信服，一切的后顾之忧也就放下心来。
　　这时杨雨的父亲站起身缓缓地说道：“牟老师，我看只有两个同学被分到了北京，其他同学都一起分到了天津，北京离天津也不远，北京是祖国的首都，能不能去天津时路过一下北京让孩子们去见识一下北京天安门，爬爬万里长城，让他们开开眼界。”杨父此言一出，下面家长纷纷表示赞同。
　　牟校长眼见家长们如此热烈的期望，转身望向曹教练。曹教练开口道：“让孩子们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可，只要注意安全就行。”
　　牟校长点头称是，接着说道：“好，那我们明天晚上坐车直达北京，痛痛快快玩上一天，后天赴天津。”
　　家长会散场时已经近中午。临走，牟校长还客气地说道：“今天我本打算请各位家长吃点饭，但学校大领导找我有点急事，就不请各位家长了，有机会一定再和各位喝点小酒，聊聊家长。”
　　牟校长的这最后一番客气言辞被同学们深深地鄙夷了一下。想这牟校长身高不过一米六，却是满脑子的精明算盘，巧舌如簧，虚情假意之辞可谓头头是道。不过临近毕业，谁也不会主动去找他的晦气，遂忍耐心中。
　　自此，家长会也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气氛中结束了。还有最后一天的相处时间，明天下午他们就要再返回学校暂做停留，晚上的火车直达北京。
　　这个下午，三三两两的家长们带着各个同学逛遍了温州城，都在为孩子临行前置办着新衣新物。徐母这次也是带着徐帆为他从下到下的换了一身新。一件浅灰色的休闲长袖T恤衫，一条徐帆盼望已久的牛仔裤，一双小牛皮的皮鞋。又买了一个硬壳的手拉行李箱。这些行头装备是徐帆长到17岁时拥有的最奢华的物件了。
　　最后一个晚上，徐帆家可谓热闹非凡，得知徐帆明天去北京的街坊四邻都纷纷前来串门探望。也都纷纷夸赞徐帆这孩子的不简单。后院住着一位落魄的村干部，平时爱摆弄一些易经八卦类的书籍。徐母拿了两合烟把这位先生请到了家里特意给徐帆算了一卦。算卦的方式很简单，就是抽红贴。一副贴子64张，两个红喜字，不知是这位先生事先安排好的小技俩，还是徐帆临行前的手气正旺，在64张贴子里硬是把两个红喜字都抽到了手中。卦像显示极好，并且这位先生又对照了徐帆的生辰八字侃侃而谈说是徐帆会在25岁时脱下蓝袍换红袍，卦外之意便是徐帆会在25岁时走上士途，士途未必能在一个小小的保安员身上诞生，但是当个小领导是希望大大的。总之，临行前，无论在身体，还是在心理上，徐帆都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第二天，徐帆拒绝了徐母的送行，拉着一只崭新的行李箱，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回到了学校。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辉南分校的同学也随他们一起分配了工作，并且分校的同学已经集体来到了岭城三中和他们共同出发。询问得知，辉南分校的同学只是交了一年的学费，学习时间比他们少了半年，但依然可以享受得到分配工作的待遇。这种对比反差令他们感觉不公，但事已至此，只能在心理对牟校长的做法更加怀疑了一番。他们一共十三个同学分配，加之分校的同学合并在一起，近三十人的团队，也是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