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抉择

　　何莉打了王子昀好多次电话，都没人接听。直觉告诉她，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想到邱永峥，何莉打了他的电话，邱永峥说，她这两天情绪不太好。昨天下班后，递交了辞职信。
　　何莉赶到清县，已是烈日当空时分。敲了王子昀家的门，没人应声。请了管理员和开锁师傅来，开了门。何莉进去，见王子昀蜷缩在沙发上，这大热的天里，还裹着厚厚的毯子。
　　“子昀，你怎么了？”
　　王子昀抬眼看了何莉，突然嚎啕大哭起来：“莉莉，我做错事了，我错了，真的错了……”
　　“什么错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何莉帮她把毯子揭开，王子昀竟然浑身发抖，哆哆嗦嗦，话也说不太清楚。何莉不知所措，扶王子昀到床上躺下，便出门去请医生，可是等她回来，王子昀已经不知去向。
　　何莉懵了，过了好久，才忽然想起一些人来，连忙打电话。接到电话的人丢下手里的工作马上就赶往清县。
　　已经过了一天多了，还是没有消息。几个人坐在客厅里，张哓凯和丁一铭不停地吸着烟，烟蒂在烟灰缸里集了一堆，挂钟的脚滴答滴答地走了一圈又一圈，可是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有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进屋里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在那缕阳光中舞蹈的灰尘越发活跃起来。谁也没想过要站起来去把窗帘拉开，空气沉闷地像在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天大亮了”，大家才如梦初醒，天亮了，王子昀已经失踪了近两天了。
　　有人敲门，何莉忙跑过去开门，她约的人到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国内最具权威性的心理医生、催眠大师，赵医生。”何莉向大家做了介绍，说是她之前已经把王子昀的情况跟赵医生详细说过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丁一铭就打断她的话说：“让一个人十年的记忆变成空白，太残忍了，我不同意！”
　　赵医生说：“各位，我们使用催眠解决恋爱失败以及事业挫折等痛苦事件，并不是通过删除记忆或者遗忘来解决，而是以更加积极的方式，帮助当事人消除痛苦事件造成的紧张、焦虑等负面情绪，并帮助他建立积极健康的心态。
　　很多影视文学作品中关于催眠的描写都有夸张和失实的成分，根据我多年的从医经验，催眠能够进行痛苦记忆的遗忘，但这种遗忘并不具备建设性意义，反而会留下祸根。
　　如果采取催眠遗忘的策略，即把所有的痛苦都压制进潜意识。当事人就会不时感到莫名其妙的悲伤、愤懑，这种迷雾般没有方向感的痛苦，比有明确原因的痛苦更加让人难以忍受！更何况，强制隐藏到潜意识里的痛苦事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发酵、壮大，当再次遇到强烈刺激性事件之后，隐藏在潜意识里的痛苦就会集中爆发出来，势头迅猛，极有可能导致人的心理全面崩溃！所以，我跟莉莉说过，建议采用情绪重建方式，这样我们操作要相对容易一些，而且能够使患者建立健康心态，即便以后遇到不确定的伤害性事件，也能以良好的心理素质从容应对。”
　　“情绪重建？”
　　“我还是不同意，何莉，这是你自己的想法，你有问过王子昀吗？”
　　连木华也说：“王姐姐在这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完，我们不能没有她……”
　　“不要再说你们的什么什么事情，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破事，让她老是放不下过去！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精疲力竭’，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她已经背了这么多年的伤痛了，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你们想她死吗？我承认，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我的责任最大，如果严小山还在，他们现在应该过得很幸福，有自己的家，有可爱的孩子……可是我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事实已经这样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怎么样才能让她活得更好更快乐……不管她将来是感激我也罢，恨我也罢，我一定要这么做！”
　　“这事，是需要当事人积极配合的，你们最好还是跟她商量好。”赵医生起身告辞，“莉莉，产后抑郁，后果可大可小，你自己要注意调整情绪，有事给我电话，我下个月才会出国。”
　　“好，赵叔叔，我就不送你了。”
　　赵医生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哓凯这时说：“凡事都有利弊，她的人生还很长，现在对她残忍一点，对做她以后未免不是件好事，我同意。至于那学校的事情，小连，这件事情你去全权负责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们。”
　　连木华忙说：“这怎么成？我什么都不懂，现在就是跑跑工地都已经弄不清楚了，怎么可以……我做不好，这担子太重了……”
　　“你可以的！”张哓凯说，“每个人的能力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发挥的程度不一样而已！我们相信你，为了你们自己，更为了王子昀，你也应该挑起这个重担！”
　　连木华郑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的人，而不是是否要用催眠消除她的记忆。”站在门口的人说，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他。
　　“兰建？你小子怎么在这里？”张哓凯和丁一铭都站起来，三个人抱成一团，为久别的重逢和昔日的同学情谊。
　　兰建说：“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
　　王子昀果然在西山村，严小山的邻居说那天天快黑了，王子昀光着脚、披头散发地到了村子里，直接就跑到严小山的坟前去了，又哭又笑地说了大半宿，还是他们看不过去了，才想办法把她骗到了屋里吃了东西睡下。
　　看王子昀面黄肌瘦的样子，大家都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王子昀醒来却三缄其口，默默地跟大家回到清县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露面。
　　大家商讨着要拿一个能彻底解决问题的方法出来，何莉的提议没有被采纳，但是关于情绪重建的提议却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何莉说她即刻联系赵医生。
　　“还有个问题……”丁一铭说，“明明怎么办？马上就要放假了，谁来照顾他？而且我觉得他不能再叫她‘妈妈’。”
　　何莉赞同说：“我昨天晚上已经想过了，明明是不能再叫她‘妈妈’，叫‘姑姑’比较好，这样对减轻她的压力和责任感有利……”
　　张哓凯对大家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动身吧。小连，这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记得不懂的就打电话，你也可以去找找你这方面的朋友同学，但是工程的质量一定要保证。我去联系疗养院，一安排好就马上联系你们。丁当，你把你老婆叫过来帮忙收拾东西，那些和老大有关的东西统统收起来，搬到你那里或者我那里都可以，总之最好不要留下能引起她遐想的东西。等她康复了，再还给她。暑假里明明没地方去，就让他去我家，反正我那口子每天想要个儿子。何莉，你先在这边照顾她两天，最好把她带到外面去走走，嗯，最好去你们以前和老大一起去过的地方，这样可以彻底刺激她，我听说这样找个治疗的契机点最好，对她的治疗有好处。”分工完毕，大家便离开了。
　　何莉让连木华看着王子昀，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王子昀突然变得这样，和邱永峥脱不了干系。想当初，何莉还以为他可以代替严小山照顾王子昀，这才过了多久，就变得这样。
　　何莉到了育才外国语学校，被苏丹带到校长助理那里，助理告诉她邱永峥正在开会，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
　　何莉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外，一直到放学铃声响了，也不见邱永峥回办公室。助理看不过去了，才对她说：“何小姐，校长这两天情绪不太好，吩咐不见客，所以，我才跟你说他在开会。”
　　“哟，小丫头，谎话撒到我头上来了。”何莉冲着校长助理一阵炮轰，然后径自推开了校长办公室的门。邱永峥背对着门，站在窗户前，听见开门声，他头也不回地说：“小元，不是跟你说了，我没叫你，不要来打扰我吗？”
　　何莉往沙发上一坐：“我不是小元。校长，要见你一面，还真像见国家领导一样困难啊。”
　　治疗毒疮必须得把外面结的珈撕开，让包裹在里面的脓毒流出来才能痊愈，而一个人的心伤却如长在心上的肿瘤，要彻底治疗，就得把肿瘤切除。剜掉肿瘤，得先割开外面的皮和肉，会痛，会流血，可是如果任肿瘤滋长，那却会要了人的命。何莉认为，妈妈心里的那个肿瘤，就是爸爸，以及他的嘱托，必须把它剜除掉，办法只有一个，利用催眠来重塑健康的人格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