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四十三章 两个发烧的人

　　第四十二章两个发烧的人
　　失业的日子，一晃就是两个多月。我太高估一万多块钱的用处了，它们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经久耐用，没多久就所剩无几，尤其在我花四千多块钱买了一个笔记本电脑外加花一千块钱配了一个无线网卡之后，就真的剩得很少了。以至于整个人都开始有些着急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方一北不知道从哪里加了一个临时工的QQ群，专门召集一些学生或者像我们这样需要暂时活命的人，到北京的各个地方干临时工，一天一百到三百块钱不等。有发传单的，装成假粉丝去给大明星们捧场的，有大型活动去站班，甚至临时演员的。有活干的时候，方一北总是会几经辗转，到指定的地铁站等候，累一天，然后把生活费挣回来。
　　当然，李豆也曾经提出过给我钱，但我知道她挣点钱也不容易，我不能给她幸福安定也就罢了，退一万步讲也不能花她的钱。我拒绝了，无关尊严，这只是属于肖铁的原则。
　　
　　天台之浴，让我和方一北两个人都感冒了，窝在方寸小地方里轮流咳嗽。李豆来看望我们，对我和方一北的狼狈处境不断摇头：“看看你们两个，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方一北，你跟肖铁不一样，要不跟社长说一声，你还是回去工作吧，好歹有饭吃。”
　　方一北捂着一件厚夹克，说：“不去，饿死也不去，好马不吃回头草。”
　　李豆说：“去，少说这种话了，坏马怎么也比死马强。”
　　方一北“恐恐”地咳嗽，说：“不去，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豆说：“别给我说这些大道理了，看你们两个，都快只剩半条命了。肖铁，要不你们两个去医院检查检查吧，看来烧得不轻，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会有后遗症的。”
　　“没事的，就是着了点凉，洗澡洗的，过几天就没事了。”
　　“你就犟吧，夏天感冒不像冬天，很难好的。”
　　“真的没事，坚持一下，就挨过去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少瞎扯了，你们两个等一下，我去给你们买点药来。”
　　李豆出去了，我和方一北窝在被子里，继续你方咳完我来吼。
　　小病，有时候是上帝的恩惠，一个人如果长期一点问题也没有，那么身体有可能埋下致命的隐患，甚至会猝死。我有一些朋友，健康得就像一头牛似的，但一不小心就猝死了。反而是那些偶尔生些小病的人，磕磕碰碰，却能长命百岁，几十年也死不了。因为小病在不知不觉间，增强了身体的警惕意识和免疫能力，反而使整个机体处于更加安全的状态。
　　在等待豆豆回来的过程中，我跟方一北讲这个理论。
　　方一北一边咳，一边说：“不听你那歪理邪说，我现在就想早点把病治好。”
　　“我这不是歪理邪说，这是科学理论，你不是写小说吗，趁此机会好好感受一下。”
　　“屁，写小说的人，才不需要这样的体验，只需要想象。我这感冒，都是你害的，洗什么天然浴，感冒还是小事，你说这人民首都，空气质量那么差，说不准洗这澡还是酸雨。”
　　“喂，你听什么东西叫了？”
　　“没什么叫啊？”
　　“有东西叫了，咕咕的，你没听到？”
　　“没有吧，没声音啊。”
　　“你听，又叫了，咕咕的。”
　　“哦，我肚子饿了，打电话叫豆豆，顺便带点吃的。”
　　“好吧，把电话拿来，你自己打吧。”
　　“你打。”
　　“你打不是一样的吗，都是熟人，你认识她比我还早些。”
　　“但她是你老婆。”
　　“好，我打。”
　　
　　正当我要拔电话号码时，李豆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方便袋和两个快餐盒。
　　“饿了吧，给你们带了两盒牛肉面，将就吃吧。”
　　方一北像只饿狗一样，说：“哈，有吃的，豆豆你真体贴，我都要饿死了。”说完，过去接过面，在桌上就吃开了。李豆把药拿出来，说：“先把药吃了，这个吃三颗，这个吃两颗，这个要吃四颗。”她一边把药从方便袋里拿出来，一边如数家珍地说着。
　　豆豆剥了一把药丸，递给方一北，说：“来，把药吃了，饭前吃。”
　　“这么多！不会吃死人吧。”
　　“死你个头啊，医生说的，要这么吃。”
　　方一北接过药，咕嘟一下子，没喝一点水就全吞了下去。
　　豆豆又剥了一把药丸给我，我和方一北在吃面时，豆豆说：“肖铁，我过两天要回湖南一趟，家里来电话，说我爸病了，估计一个星期后才回来，你们两个，真让人不放心。对了，给你们找了支温度计，自己量一下体温，如果太高的话，就去医院。”
　　说着，李豆拿着温度计在空中甩了甩，递给我，我把它夹在腋窝。
　　方一北看在眼里，咳着感叹道：“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把男人婆都变成贤妻良母了。”
　　“方一北，不要说话，小心嚼着舌头。”
　　方一北埋头吃面，说：“好吧，我是多余的。”
　　“你爸爸，他不要紧吧，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用，你现在陪我回去，不就成见家长了，不合适。”
　　“那你回去，自己小心，对了，火车还是飞机，票订没有？”
　　“飞机，票订好了，后天早上的。”
　　“到时我送你。”
　　“好，你自己也好点，记得按时吃药，我先回去了，把工作上的事，也交待一下。”
　　
　　第四十三章第三个发烧的人
　　
　　吃完李豆送来的牛肉面，我把温度计取出来，三十七度多一点，无伤大雅。方一北在旁叫囔：“拿给我，我也量量。”他把温度计在空气中甩了两下，然后揣入体内。五分钟之后，他取出来，并发出一声石破天惊地怪吼：“啊，不是吧，我是六十八度？”
　　“温度计坏了，你吼个屁啊。”我把温度计拿过来看。
　　吃了药，又吃了面之后，困意很快漫来，我们挤在方寸的床上很快睡去。
　　醒来时，淌了一身的汗，感觉稍好了一些。华腾大夏的面试，虽然壮怀激励天地悠悠空前绝后，但一直没有接到通知，拿着手机辗转反侧左思右想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问情况，旁边的方一北在给郝佳打电话，这两口子以前真能聊，聊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为止。最近聊得少一些，往往是一北打电话过去，几分钟以后他就落寞地挂了电话，郝佳忙去了。
　　当我在厕所撒尿时，李豆来电话：“我明天一早的飞机，今天晚上报社有点事，就不过去找你了，你好点没有。如果还不好的话，就去医院看看，不要硬扛着哦。”
　　“没事，吃了你买的药好多了，明天一早我去接你。”
　　“那好吧，你自己好点啊，我先忙了，拜拜。”
　　李豆挂了电话，那边传来喊她的声音，似乎是老高在说图片的事情。
　　我突然有些怀念在《生活法制报》的日子，有平台，才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如果没有平台，再大的才华也失去意义。我需要一个位置。一个让世界看到我模样的位置。这个位置不应该是墙角，而应该是天空。但是，我的天空在哪儿呢？偌大北京，茫茫人海，何处去寻？
　　我抬头看着墙上贴的几期《生活法制报》封面，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会重新获得这样的机会。但我不会妥协，如果没有人赏识，或许有一天，我会自己成为一个老板。
　　“别看了，那只是一个梦，睡觉吧。”方一北翻了一个身，并打起了呼噜。
　　
　　第三天早上，我送李豆去机场。回来的途中接到张志国的电话：“铁哥们，在哪儿呢，我到北京了，在火车站，快下车了，北京我是第一次来，不熟，要不你来接我吧。”
　　真没想到，这狗日的说来就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但既然人都来了，我直接往火车站去接他。火车站人流如潮，充斥着南腔北调。我以前很喜欢两个地方，一个是网吧，一个是火车站，因为这两个地方，让我可以感受到速度和变化，后来不那么喜欢了。因为火车站给我太多的离别和痛楚。现在，火车站又给我另一个感觉，那就是相聚和邂逅。
　　在涌动的人潮中，我看到张汉奸还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戴着一幅黑框大眼镜，背着一个褐色的背包，风尘仆仆。张汉奸穿着短袖，而我却穿得很严实。大学时期的好兄弟，相遇他乡，热烈拥抱一下。张汉奸说：“铁哥们，北京很冷吗，你怎么包得像狗熊似的？”
　　“哥们我是感冒了，病人，发烧了，难受啊。”
　　“发烧？我看你是发骚了吧。哎，对了，方一北那狗日的怎么样了，还在写他的小说吧？”
　　“跟我差不多，也感冒了，小说吧，还在写。”
　　“也发烧了？搞半天你们在北京混成了两个骚包啊。”
　　“你才骚包。”
　　“看你们两混的，都只剩下半条命了，我来投靠你们，靠谱吗，有地方住吧？”
　　“放心吧，兄弟几个在一起，有我们一口，就有你一口。”
　　“就这话，够哥们，就算在北京要饭，我老张也认了。”
　　张志国总喜欢自称老张，据张志国自己说，有一次和他爹一起聊天，聊着聊着，张志国我老张，我老张的就飙出来了，张志国他爹一拍板凳，说：“你老张，有老子老吗？”张志国忙脑筋急转弯说：“我是老张，那您是我爸，您不就是老老张嘛。”
　　很不幸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张志国、方一北我们仨，真的被他言中，差点就成了在北京城中的乞丐。当我带着张志国来到我和方一北窝居的顶层时，张志国仿佛参观鬼斧神工的奇色美景一般，在方寸房间里转了三圈，上下左右前后东西南北举目四顾。
　　“一北，你们两个就住在这里啊，也太差了吧，比大学时住的还差！”
　　“汉奸，你是不知道啊，人民首都不比其他地方，就这破地方，租你都租不到。”
　　张志国到北京来之后，和我一起加入找工作的行列，最近方一北也不出去发传单了，原因是他生病了，没精神。虽然感冒减轻不少，但鼻涕还是时不时流出来，我和方一北每人在鼻孔里各自塞了团纸球，他捧着电脑写小说，我浏览网页寻找各种招聘信息做无用功。张志国兴致勃勃出去面试几次，均没有接到被录用的消息。我最佩服的是汉奸总有一种厚颜无耳的阿Q精神：“没关系，一百次面试，只要有一次成功，我就算找到工作了。再说，这些面试也不是白去，多去几次，经验都要丰富一些，大不了算是给自己煅炼的机会嘛。”
　　听到他这话时，我发现发烧的不仅是我和方一北，还有汉奸，他是第三个发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