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惨案纪念馆（四）

　　
　　第二天一早，我们吃过早餐，就匆匆上路了。爷爷的精神特别好。又说起昨天的参观来：“惨案发生的第二天，我冀东军分区党政领导率领十二团的官兵来到潘家峪，带来大批粮食、衣服、药品，挨家挨户地慰问、安抚，当时就有十二名幸存的潘家峪青年参加了八路军，跨入复仇的行列。”
　　我不解地说：“军分区从哪里来的粮食、衣服和药品？”
　　爷爷说：“根据地的人民。你以为全都是日本人的天下呀，黑了心的汉奸也是少数。支持共产党和八路军的广大人民群众，就是我们的靠山，那里也是我们抗日的根据地。”
　　爷爷的眼睛里像是含着泪花，停了一会又说：“一九四一年二月五日，抗日民主政府组织四邻村庄的乡亲去清理尸首，由丰滦迁联合县政府主持公葬。从潘家大院扒出的尸体无法辨别姓名年龄，只能在辨认出的男尸身上写个‘男’字，女尸身上写个‘女’字，童尸身上写个‘童’字。其中有的男女也无法辨认，只能把那些尸骨集中起来，一堆四肢焦肉、肚肠，一堆骨殖，一堆人头。然后，以炕席为棺木，一领席里包一至两个尸体。
　　公葬是在初春的寒夜里进行的，送葬的队伍由街里走上山麓，把尸体安葬在松柏常青的南山脚下。没有挽歌，没有鲜花和供果，有的是悲愤的长风，沸腾的热血。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幸存的潘家峪人庄严宣誓：‘一定要向敌人讨还血债，为死难亲人报仇！’
　　惨案后，日本侵略者把潘家峪周围五十里划为‘无人区’，拆毁房屋，填平水井，驱散居民，多次‘清乡’、‘扫荡’，潘家峪一带笼罩着白色恐怖。但是潘家峪人民不屈不挠，抗日的烽火扑不灭。潘家峪人民更加斗志昂扬，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坚持了‘无人区’的斗争。
　　三月初，这个村子的二十多名青年自动组织起三个‘抗日复仇小分队’，积极配合八路军打击日本侵略者，附近村庄的子弟也纷纷参加，迅速发展到一百二十多人。
　　一九四一年五月九日，冀东抗日斗争领导人李运昌、周文彬、刘诚光、高敬之来到潘家峪，为了悼念死难亲人，在火石营村召开了由各村群众参加的追悼大会。在大会上，冀东军分区政治部主任刘诚光庄严宣布，潘家峪抗日复仇小分队正式合并组织起来，成立了‘潘家峪复仇团’。
　　一九四二年七月十八日，复仇团与八路军冀东军分区十二团战士在迁安县甘河槽设伏，与敌激战五个小时，全歼一百五十名日本鬼子，俘虏一百余名伪军，潘家峪惨案的直接策划者驻丰润日军指挥官佐佐木二郎，也被潘家峪复仇团的战士亲手击毙。”
　　我奇怪地问爷爷：“你咋知道的这么详细具体？”
　　爷爷说：“那时候我就在八路军冀东军分区十二团当排长，亲自参加了这些行动，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不无感慨地说：“潘家峪的历史昭告世人一个道理：中华民族不可辱，中国人民是不可战胜的！”
　　我说：“潘家峪惨案遗址早在一九九五年就被河北省委、河北省政府命名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二零零一年被国家命名为第二批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
　　父亲说：“一九九九年建成潘家峪惨案纪念馆，总投资就达四百一十二点八万元。现在建的话，投资要翻番！”
　　我说：“爷爷，父亲的话你知道是啥意思了吗？”
　　爷爷说：“他是说以后投资惨案纪念馆建设要大大增加投入预算。”
　　我说：“就没点别的意思，比如有点舍不得……”
　　爷爷说：“知子莫如父，不会有错！”
　　父亲开着车，突然靠边停了下来，我还以为要方便，结果他突然举起拳头高呼道：“八路军爸爸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说：“你就快开车吧，等到了下一个惨案纪念馆再喊不迟！”
　　爷爷朝我肩上拍了一把，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快停车，快停车，梅花惨案纪念馆到了！”我一边拍打着父亲的肩膀一边喊道。
　　“我早看到了。”父亲说着把车驶进梅花惨案纪念馆停车场。
　　梅花惨案纪念馆位于河北省藁城市市区正南二十公里处的梅花镇，一九八二年河北省人民政府将其公布为河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一九九四年又被河北省政府批准为省级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我们刚下车，就过来一个参观团，按照爷爷的意思，我们就随着人家一起参观，然后再单独学习建馆经验。
　　我们刚进了展厅，讲解员就开始了讲解，说：梅花自古以来就是闻名华北的商业重镇。“七七事变”后，日本侵略军长驱直入，疯狂南侵。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一日，原国民党五十三军六九一团。在团长吕正操（已加入中国共产党）率领下，高举抗日救国的旗帜，在梅花村英勇阻击入侵日军，共打死打伤日军八百多名，打破了“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一九三七年十月十二日夜（农历九月初九），日本侵略军占领梅花，展开血腥大屠杀，共杀害我同胞一千五百四十七人，占当时全村人口的百分之六十，全家被杀绝的四十六户，烧毁房屋六百多间。妇女儿童也未能幸免，村民尸体布满了大街小巷，残尸断肢随地可见，鲜血流遍了整个村镇。日寇四天三夜的烧杀奸淫，使这里变成了处处残垣断壁，家家戴孝埋人的人间地狱。这就是骇人听闻的“九九梅花惨案”。
　　“芦沟桥事变”后，日本侵略军侵入冀中平原，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所不为。给冀中人民带来了沉重灾难。侵略者的野蛮暴行激起了全国同胞的愤怒和反抗。在全国人民抗日高潮的推动下，同年十月十一日，原国民党东北军五十三军六九一团乘南撤之机宣布脱离五十三军，决定起义。
　　该团曾参加过“西安事变”。先后在石家庄、任邱一带驻防。早在一九三六年，团内就有了共产党的组织。六九三团进驻梅花镇后，吕正操察看了这里的地形和共产党代表孙志远商议，决定利用这里的有利地形阻击敌人。教训一下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当时梅花镇四周有一丈多高的高大寨墙，墙根下有环村的壕沟，吕正操发布命令。一营在寨墙上构筑工事，封堵四门，准备应战。三营随团部进入距梅花镇四里的赵县四德村，指挥部设在村外的一个砖窑内，梅花镇人民听说要和侵略者打仗，群情激奋．人们主动烧水做饭，争先恐后慰劳爱国官兵。
　　十一日晚上十点多钟，日军板垣师团的一个大队，从藁城出发来到了梅花镇西关，和一营的步哨发生了战斗，日军的后续部队渐次到达，拂晓前向镇西北角发起猛烈攻击，吕部爱国官兵，利用有利地形和敌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这次战斗共打死打伤日军八百余人。
　　就在六九一团官兵和敌人进行殊死战斗时，五十三军军长万福麟率部向南跑的很远，并发来电报让六九一团丢下被困的一营南撤，吕正操不同意，果断地命三营八连在团属迫击炮掩护下，接应一营胜利突围。为了减少老百姓的伤亡，掩护群众突围，一营的乔排长带领十六名战士在寨墙上来回跑动，射击敌人，掩护军民从东门撤出。并派人骑马在村内大声喊话：“日本鬼子进村要杀人，乡亲们快逃命吧!”
　　十二日黎明，六九一团突围转移到晋县小樵镇。战士们在大街上喊话时．镇西部战斗还未结束，多数人家没听到喊声，没有撤走。镇东部大部分人家及时从东门安全撤出。
　　十月十二日拂晓，五千多名日军包围了梅花镇，他们从镇西南翻过寨墙进入镇内。当时天还没亮，街上只有少数人走动，穷凶极恶的日寇见门就砸、见房就烧、见人就杀。霎时间，梅花镇上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枪声、砸门声、大人小孩的哭叫声响成一片，侵华日军开始了四天三夜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几个日本鬼子兵闯进王淘气家，一进门先枪杀了王淘气善良的母亲，父亲王保云悲愤交加，随手抄起一把三齿招呼家人：“给我往外冲，跟狗杂种拼啦!”三齿下去，锛死一个日军。当他又向另一个日军扑去时，不幸中弹身亡。王淘气乘机冲出门去，气急败坏的日军吼叫着把两个孩子绑在淘气妻子的胳膊上，先用刺刀将淘气妻子的肚子挑开，接着又把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剌死在母亲身旁。
　　农民马二黑一家四口不幸落入魔掌，日军像赶牲口一样把他们绑到村南，用刺刀将临产的妻子剖腹取胎，马二黑悲痛欲绝，拧断绑绳扑向恶魔，两个幼子也哭喊着一同扑去，日军举枪狂射，可怜一家人全部倒在血怕中。
　　一群日军砸开鲁全成家的大门，把鲁全成绑走，一家人拼命向前呼救，日军开枪打死鲁全成两个不满10岁的儿子，将五岁的女儿鲁梅珍踢倒在地。鲁全成七十多岁的姥姥目睹不忍，哭喊起来，被日军一脚踹倒，剁掉双脚，残酷杀害。接着鲁全成的母亲、妻子和一个吃奶的孩子被日军狂叫着推入院内的井里，用辘轳、砖头活活砸死在井内。日军走后，小梅珍从昏迷中醒来，跪在亲人尸体旁哭叫，爬到街上喊爹娘，其凄惨悲凉场面，令人几十年后回忆起来都心颤。当时鲁全成家大院住有六户，二十口人，被日军杀死十五人，伤二人，其中三户被杀绝。
　　大屠杀进行了一天，屋内外、大街上、粪坑里、水井边，到处都是鲜血淋淋的尸体，整个梅花镇到处弥漫着腥风血雨，俨然一座人间地狱。
　　 十二日这天，日军在镇内各处杀人的同时，还把一批青壮年抓了起来，绑在一起，强迫他们跪在大街上、真武庙前和几个较大的院落里，日军把他们一批批拉出去残杀。当时大的杀人现场有镇西头辘轳把水坑、地主尚五子家长工院、镇东头臭碱水坑、打坯坑、血井、镇南头三十六口坟场，还有街内的染坊大院和地主杨老风的粉房大院。仅此八处，就有一千二百多人惨遭杀害。
　　辘轳把水坑是最大的杀人场。十二日中午，飞机不停地在空中盘旋，几百名面目狰狞的日军端着刺刀，站在水坑周围，附近架着机枪，把捆绑着双臂的老百姓从大街上和真武庙前往水坑边驱赶，日军用刺刀棍棒强迫他们往水坑里跳。水很深，许多人跳下去就淹死了。日军边强迫人们往水坑里跳，边用机枪扫射。尸体填满水坑，血水溢出坑外，顺着沟流到了街上。坑四周站着的日军，见到没死的，远处用抢打死，近处用刺刀挑死，共有五百九十七名无辜百姓惨死在坑内。惨案过后，乡亲们强忍悲痛在这里打捞了五天尸体。其中有一百多具尸体血肉模糊，无法辨认，一起埋到了镇西的一个坑内。
　　地主尚五子家长工大院，宽大而空旷。日军把一百多个村民赶到院内，跪了一天一夜，不让吃一口饭，喝一滴水。十三日，一群日军闯进来，把这一百多人全部杀害，尸体扔到院内的两个大菜窑和一个大粪坑里。日军为了掩盖滥杀无辜的滔天罪行，在院边插了一个大牌子，上写“支那军战死之位”，恬不知耻地炫耀其“战果”。
　　还是十二日这一天，日军把各户抓来的一百多名妇女强行拉到地主杨老风的粉房大院，进行了野蛮的侮辱和杀害。其中有十一名怀孕临产的妇女被日军剖腹，并将胎儿吊在树上练习打靶。有个日军用刺刀把胎儿挑起一丈多高，摔成肉泥。孟小庆的妻子被扒光了衣服，吊在门梁上，被打得皮开肉绽。觉得不过瘾，就用刺刀刺开肚子，挑出血肉模糊的胎儿，狂笑取乐。郑小娥被扒光衣服，割掉乳房，她的两个孩子爬在她身上哭叫，也被日军当场刺死。
　　被赶到染坊大院的一百多名妇女，同样受到日军的摧残。十几名日军先后轮奸了年轻媳妇蒋王氏、魏武氏、张邓氏等，摧残折磨过后，用刺刀将她们全部刺死。晚上，一群一群的日军打着手电进去，把年轻妇女抓出去，野蛮地进行奸污残害。
　　十月十三日、十四日，农民张二黑等六十二人，手拿棍棒，冲出封锁线逃跑时，不幸落入日军魔爪。他们被捆绑起来，打得腰折腿断，然后推入打坯坑内集体活埋。与此同时，日军又将二百多名青壮年绑到东门外空地，毒刑拷打后，一批批用刺刀刺死。马胜福、马喜福等人被日军用铁丝穿透胳膊，打的死去活来。马胜福、马喜福等不屈不服，怒骂不止，最后被日军在身上浇上汽油，推入火坑，活活烧死。
　　樊金保等六十三名群众，被绑到东门外臭碱水坑旁，先挖掉眼睛，再砍掉四肢，然后割下头颅，将残尸抛入臭碱水坑内。
　　东门外有一处种有桃树的园子，一口大眼井，十四日下午，四十五名青壮年被绑到井旁，日军狂叫着，举起战刀，强迫他们跪下，他们宁死不屈，骂声不断，恼羞成怒的日军将四十五人全部砍死，头被挂到桃树上，尸体扔进井里，水井顿时变成了血井。像这样的血井，全村当时还有二十三跟。
　　南门外的屠杀更使人触目惊心。十月十三日，二百多名妇女、儿童被绑到南门墙下。日军想找到吕正操部队的下落，便在妇女儿童身上打主意，先是哄骗，后是恫吓威逼，她们宁死不讲，日军恼羞成怒从人群中拉出四个不满十岁的女孩，把她们活活劈成两半。众人见状，一拥而上痛斥日寇法西斯暴行，日军气得狂蹦乱跳，进行了疯狂的屠杀。当时有的被砍头，有的被断臂，有的被割掉乳房，有的被剖腹取胎，最终二百多名妇女、小孩全部被杀，尸体扔到护寨沟里。惨案过后，赵二满和几个老雇农含泪在沟里打捞了三天尸体，其中有三十六具尸体无法认领，埋在一起，被当地人称作“三十六口坟”。后来，筹建“梅花惨案”展览馆时，从这里挖出三颗头骨，其中一颗头骨上面还卡着日军的子弹头。
　　十月十四日，从小逃荒来梅花村的张玉振等六人，被日军整整毒打了一天，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傍晚，日军把他们绑至东门外，他们见满街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里，树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连声骂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中国人迟早要和你们算账！”他们挣断绳子，赤手空拳和日军拼了起来。凶恶的日军端着刺刀一阵乱刺。五人惨死在屠刀下。张玉振被刺了十一刀，昏死过去。深夜醒来，一翻身，全身淌血，他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挣扎着爬到了镇外较远的地方，被人救起，幸存至今。他的身上还留有十一处刀疤和半截拇指。
　　农民张二白，被日军抓捕后，押上大街，几个日军用棍子边走边打。张二白强忍怒火猛转回身，从日军手中夺过棍棒，手起棒落，血浆四溅，一个日军的脑袋开了花，他抡起棍棒，左右开弓，前后几个日军被打趴在地。有个端枪的日军扑过来，张二白猛冲上去，中弹身亡。张二白死后，那根棍子还紧握在手中。
　　五十多岁的阎老聪，是沿街乞讨来梅花镇定居的。他看到一批批人被赶到辘轳把水坑被害，高喊：“乡亲们，和小日本拚呀!”日军向他扑去，他顺手从地上抄起一块砖头，砸瞎了日军一只眼．疼得那日军嗷嗷叫。后来日军把他绑在树上，他破口大骂，日军割掉了他的舌头，他怒目圆睁，运足气力，喷了日军一脸血。日军恼羞成怒，用刀把他身上的肉一块块割下并砍掉了他的胳膊。阎老聪虽然被害了，但他那不畏强暴，宁死不屈的铮铮铁骨，连凶恶的日军也都惊得目瞪口呆。
　　血腥大屠杀持续了四天三夜，到十月十五日中午，日军才离开梅花镇。据事后的详细统计，梅花镇当时五百五十户人家，二千五百口人。有四十六户被杀绝，共杀死一千五百四十七人，还不包括在此居住的外来人口。烧毁房屋、店铺六百多间。日本侵略军制造的这起大血案，罪行累累，铁证如山。梅花镇惨案，激起了藁城人民的觉醒和反抗。一个月后，该县共产党员马玉堂等组织的抗日武装．联合李小贞的地方武装，一举攻克县城，俘虏日军四十余名。从此藁城县的抗日烈火愈烧愈旺。该县相继组织起独立大队、石东游击队、县大队、农民大队等抗日武装，四处出击、抗击日寇，取得了辉煌战果。梅花镇和藁城县人民主动把自己生产的粮食、布匹、军鞋等物资，源源不断地送进山区抗日根据地，有力地支援了抗日部队。一九三八年藁城县被命名为“抗日模范县”。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在梅花村相继修建了殉国烈士亭、纪念碑，保存下来四处较大的惨案遗址——辘轳把水坑、碱水坑、血井、三十六口坟，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梅花惨案遗址是日本侵略者屠杀中国人民的历史见证。党和政府在此建立了梅花镇惨案展览馆。并被河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参观学习完了梅花惨案纪念馆，我们又向下一个惨案纪念馆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