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项驼子的诡计
作品名称:逃四川 作者:春雨阳光 发布时间:2015-07-09 21:14:55 字数:3378
学俭躲在一个山洞里,想美美地睡一觉,却被恶梦惊醒。他梦见了他的父亲,父亲打着火把在江边喊他,突然,一个人推了父亲一把,父亲掉入了汹涌的江水中,被冲走了……
朝廷下手这么快?难道家里已经遭遇了不幸?学俭捂着跳动的胸口问着自己。
学俭的家在项李镇,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码头镇,这里住着项李两姓人家。项家有点衰落,它当今的代表人物是项驼子;而李家正越来越强势,它的代表人物就是学俭的父亲,人称李老爷子。
项驼子的家在街中间,他在镇上开着茶馆,也开着妓院和赌馆。他很羡慕镇头的李家,按风水先生的说法,那里才是风水最旺的地方,他一直认为李家在镇上的势力越来越大,与李家占据了镇里的风水有关。
事情就像平静的长江突然起了滔天巨浪,让项颖猝不及防,她父亲的行为,像一个巨浪把她卷入了非常可怕的漩涡,就要把她美丽的梦瞬间撞碎冲走。
万历二十八年五月初的一个晚上,一家三口正在吃饭,项驼子吃两口饭,又不自觉地笑一下。项颖感到奇怪,她问道:“爸,今天发大财了?吃着饭都在笑?”项驼子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老婆,诡秘地一笑,然后说:“吃饭,吃饭,吃了饭再告诉你们,比发财还好的消息。”
吃完饭,坐在灯下,项驼子从长袖里拿出了一卷纸,捏在手里,立在他的脸前,得意神秘地看着女儿和老婆。
“你这是啥东西?又不是银票。有什么好得意的?”项驼子老婆嗔怪地说。“你知道啥?给你你也看不懂!我家闺女在读书,她能看懂。”项驼子老婆生在贫穷人家,没有读过书。项驼子祖上传下的妓院生意又不是很荣耀,加上项驼子的身体,他不得不娶了这个大脚的穷家女人。女人身材修长,在项驼子家养了这么二十多年,越发白净,越发丰满。项驼子不让女人到茶馆,更不会让女人到妓院,自己的女人怎么能到那种地方去让男人逗笑取乐呢?这个漂亮女人是他项驼子一个人的。
对家,项驼子很顾惜,他知道他立家不容易,他知道能找到这样一个女人也不容易,这个女人聪明,但是又不干涉项驼子的行为,对项驼子很好,很体贴,从不把他当残疾看待。
“有啥好看的?还不如我刺的绣漂亮。给我看我也不稀罕。”项驼子婆娘说着,收拾碗筷去了,这是她在家里的唯一事情。她不让找丫鬟,更不让其他女人进家门,她要自己伺候男人和孩子。
项驼子把卷纸递给了女儿,项颖疑惑地看着父亲,接过卷纸,慢慢展开,卷纸上的字项颖都认得,这是县府发出的一个通告,通告内容的意思是:如果有人发现谁家私藏宝物的,要报官;如果有巨富人家,违法致富的,要报官;而且把报官方法和地址写得很具体。卷纸上盖着知府和知县的两个红红的大印。
“爸,这是啥意思?与你有什么关系?”项颖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也懒得去研究这些事情。她感兴趣的,就是和学镒一起比背书,看谁背得多背得快;比对课、做诗、写文,看谁被老师表扬的次数多。
“你真的不懂?唉,你这书白读了。你这样还想当花木兰穆桂英李清照?”项驼子嬉笑着女儿。“我读书和这公文有什么关系?我当花木兰和穆桂英与这公告有什么关系?李清照也只是写词不看公文。”
“有关系,关系大着呢。读书就是用来看书看字,就是用来想问题的,然后决定自己该做什么,怎样做对自己有利。看来呀,朝廷没有钱了,他们要从富人家里弄钱了……播州不是正在打仗吗?”项颖打断了父亲的话问道:“播州打仗就要弄富人的钱?凡是富人的钱都要被弄走?”“聪明!我闺女读书越读越聪明了!”“不是要‘私藏’和‘违法’的才揭发吗?”“唉,才表扬你,你咋又这么笨了?看来,这书你真的不能读了,被老师教笨了。那只是官府做的文字游戏,是用来蒙人的,这种事情,你爸见多了。每天茶馆妓院赌馆来的那些人,都会讲不少的故事,里面的诡计多了。什么是‘私藏’?什么是‘违法’?谁说了算?那朝廷铁了心要弄人,会没有办法?岳飞你知道吗?咋样?官府说你‘私藏’就是私藏,说你‘违法’你就是违法。懂了吗?”项颖听着父亲的讲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那我家……我家……那宝物也算‘私藏’?我家也算违法吗?”项颖惊讶后感到的是害怕,她想到了自己的家,声音有点急有点高。“嘘——你小声点。”项驼子知道外人没法听到父女俩的谈话,但是,他还是提醒着女儿。
“所以,我拿回家了,没让贴出去。我得想个办法,既能保住我们家,又能继续发大财。朝廷可以弄钱,那些官员不会弄钱?他们可以弄钱,我为什么就不可以趁机弄钱?”“爸想怎么弄钱?”“这个时候,只有聪明才能救自己。我把这个消息封住,我亲自去举报,神不知鬼不觉中,这些富人就被弄去,弄去了还能回来?他们不把钱财交出去,就没法回来。这时,我又出面去周旋,他们想救人,就得给我钱,官府那边我得到了奖励,这些富人这边我又可以得到一笔钱。你爸聪明吧?”项驼子越说越得意,脸上的肉都成了开着的花瓣。
“你要害人?”项颖惊讶地喊了起来。
“这哪里叫害人?这是朝廷的政策,按政策办事,不叫害人。这公文发出来了,到处都是,我不举报,别人也会举报。如果等着别人举报,我和官府就沾不上边,我们家就完了。你和你妈咋办?我死了,你和你妈都会被卖到妓院?你哥也会受到牵连。这你都想不明白?算了,不给你说了,睡觉去吧。你还是孩子,我只要能保住我们这个家就行,祖宗传到我这一代,我能有你两兄妹不容易,无论如何,我项驼子不能断子绝孙,知道吗?我去铺子上了。”项驼子说着,起身,准备走。
“爸!”项颖喊道,一脸通红。项驼子转身看着女儿。“爸,你要揭发哪些人家?学镒家你也要揭发吗?”项驼子看着女儿通红的脸,他愣了一下,笑着说:“闺女,这些事情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爸知道你的心事。好,去看书吧。早点睡,我走了。”说完,转身走出门去。“爸!爸!”女儿追出门去,她想得到父亲明确的答复。可是,父亲没有停步,木楼梯咚咚地响着。项颖站在窗口,看着街上的父亲,她想喊,可是忍住了。
项颖站在木窗口,流着眼泪。当初,就是这个窗口,让她走进了学校,认识了学镒。
有一天早晨,她正在窗户边梳头,突然听到了街上传来的背书的声音,她伸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穿着蓝色的衣服,黝黑发亮的眼睛,疏朗的眉毛,白净的脸,那嘴,那鼻子,那帽子都那么好看。下午到放学的时间,她又站在窗口,又看到了这个小男孩,他一路跑,一路跳,那欢快的样子,就像窗户边那树上的鸟儿。读书这么好玩吗?项颖有了读书的念头。到学校后,她知道这个小男孩就是街头李家的学镒。
学镒帮着她认字,使她很快赶上了学镒的进度。这个小男孩,不仅人可爱,学习也可爱,他很愿意帮助人,书塾里的人都喜欢他。
“颖子,想什么?哟,还哭了?遇到啥伤心事了?告诉妈?”项颖抬头看着母亲,泪水像垮塌的岩石一样大个大个地滚下来。母亲掏出手巾,擦着女儿的脸。
“妈,爸会去告学镒家吗?他家出了事,我咋办?”“你说啥?爸告学镒家?他家做什么了?”项颖的身材和面容都像她妈,清秀漂亮。因为妈是大脚,她也坚决不缠脚。她曾问学镒:“你喜欢我的大脚吗?”学镒听了只是笑,不说话。逼急了,学镒才说:“花木兰和穆桂英如果是小脚,像我妈那样,还能打仗吗?走路都怕摔跟斗。我们明朝的开国皇后不也是大脚吗?”听了学镒的话,项颖更恋学镒了,她觉得学镒是她的知己,有学镒,她就能做她想做的一切。
可是,如果爸去告发了学镒家,学镒家没有了……项颖不敢再想,她很害怕,越怕,她的眼泪就越止不住。“好了,妈知道你的心事。去睡吧,等你爸回家,我问问你爸。”
今天,听到学镒说他做的梦,本来在安慰学镒的项颖,突然想到了昨晚她爸带回家的公文,想到了她爸说的话,她突然低下头流起了眼泪来。
正在伤心的学镒,看到低头流泪的项颖,以为是自己惹哭了她,心里突然内疚起来。这一内疚,学镒反而不伤心了,他反过来安慰着项颖,说着对不起,不断地自责着。看着学镒的样子,项颖的眼泪更多了,像屋檐水一样滴在地上。项颖的泪越多,学镒越手足无措。项颖终于把她爸的话给学镒说了,学镒愣了一下,笑着说:“别听你爸胡扯了。哪里有这样的事?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代朝廷会这样做。我们读了那么多的书,哪本书上说朝廷做过这样的事?我只听说书人讲朝廷惩治贪官,没收贪官家产的;只听说过,犯了大罪,财产被充公的。别哭了,等一下老师看见了。”“不是,是真的,我爸让我看了公文,上面盖着知府和知县的大红章印。你快回家,让你爸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