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第八十八章 高玉魁怒斥秦彩花

　　等何守业慢吞吞地走到郭老根的铺子，两个孩子已经各人手里拿着一包方便面往嘴里啃了。大冬天的，农机配件什么的生意淡了，只有食品杂货这边的门面敞开着，郭老根去进货了，铺面就由郭老根的小女婿帮着照看着。听说郭老根不在，何守业也没了兴趣，他跟郭家的小女婿寒喧了几句，又买了些小孩子喜欢吃的小食品，付了钱，便喊着两个孩子往回走。
　　“咦，何叔，你也出来啦。”正当何守业跨出郭家铺子的门槛儿，要去追赶跑在前面的小孩子时，一个不男不妇的声音，从村委会门口传过来。
　　“嗯，是彩花呀。小孩子们闹着要吃的，就出来买点东西。”何守业顺着声音寻去，原来是秦彩花从村委会的大门口正往外走，就随口应付道。
　　“这么快就好啦，到底是小孩子，病来得快，好得也快。”秦彩花听说何守业是给小孩子们买吃的，她也没有多想，就望着跑在前面的两个小孩子随口跟何守业搭讪着说道。
　　“你这是咋着说话呢，谁病了呀？”何守业听了秦彩花没头没尾的话，很不乐意地说道。心想：怪不得别人都叫你二百五，我又没有招惹你，平日里两个人也没有开过什么玩笑，你跟我说的这是哪门子话呢。
　　“刚才碰见何婶了，不是说哪个小孩子病了，还请了刘婶去看呢。”秦彩花听何守业如此一说，又看到他满脸的不高兴就疑惑着问道。
　　“噢，你说的是早晨的事吧，是小二妮不知咋的被啥东西给吓着啦，早就好了。”何守业听秦彩花把到刘家接生的刘婶都给扯出来了，就想到可能是老伴不知在哪里给秦彩花碰上了，就机警地答道。边说边赶快地朝着两个孩子撵了过去。
　　
　　要说秦彩花，其实今天也真够窝囊的。陪着检查组里的两个年轻人跑了一个大上午，口干舌燥地回到村委会还没坐下，就被高玉魁打发出来了。她心里明镜似地，这是今年最后一次的综合考核，高玉魁恐怕自己在检查组面前胡乱说话，就以给检查组买水喝的名义把自己给开出来了。因为总是这样，活是自己干，一到上面来了检查组什么的，高玉魁就会找个理由把自己支出来。难道我就这么不遭人待见吗？她怏怏不乐地在心里埋怨着，正没趣地出来溜达呢，正巧就看到了何守业，没话找话地跟他套起了近乎，没想到还惹起人家满脸的不高兴，心里就愈发地不痛快了。
　　不对呀，看着何守业匆匆离去的背影，秦彩花也转动了她那不常转动的脑筋。听到自己说刘家的小孩子病了，何守业起初是满脸的不高兴，还以为自己是在咒骂刘家呢。当自己把理由说出来时，他就马上变了脸，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解释过，就匆匆地走了，不会是何静又要生产了吧？我这几个月可都没有看到过何静了，连刘伟也没看到过，不会是躲到哪里怀了孩子又跑回家来生了吧。是，肯定是这样，不然，何静妈也不会一大早就去请来了接生的刘婶到刘家去。秦彩花立刻兴奋起来，她瞬间就忘记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了，迈着健壮的步子立刻折头返了回去。
　　
　　“告诉你们一个天大的消息，我发现一个超生的，可能才刚刚生产过！”秦彩花兴冲冲地走进村委会的大门，就像自己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自豪地对着里面吼道。
　　一年一度的计划生育综合检查已经结束了，听完了汇报，进行过实地考察，所有的程序都已走过，所有的正事也都已办完，各项指标均已过关。检查组的人们正跟村委会的成员们轻松地闲谈交流着，高玉魁也正客气地征求着检查组组长的意见呢，晴天霹雳似地，就听到一个高门大嗓的声音传了过来。大家一下子愣住了，这是谁呢？这样大胆，竟敢在检查组检查的时候在村委会里大喊大叫的。正当大家都在愣神的时候，高玉魁发话了：“肯定是刚才陪你们出去的那位计生专干，她有点特殊情况，个人感情上受过刺激，特别是最近，精神上好像不是太正常，请你们不要见怪，让我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事。”高玉魁平静地说过，和检查组的领导们客气着就往外走。
　　“咋啦，不是让你出去买水去了吗，你又嗷啥哩？”高玉魁走出会议室，一眼看到眼睛都发红的秦彩花就高声问道。
　　“高主任，我发现一个特殊情况，刘伟家的何静肯定是又生了！”秦彩花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兴奋地放着绿光，本来就水桶似的腰身，外面又罩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毫无曲线地矗立在村委会院子的中央。
　　“你瞎胡扯个啥，刘伟是做过结扎手术的了，何静咋着还能再生孩子呢，快别乱嗷了，小心惹出啥麻烦来。”高玉魁还以为秦彩花有什么新发现呢，听她说出是何静又生孩子了，心里不禁一惊。自己近几个月也没有看到过何静，只知道刘伟在妹妹那边打工呢，难道真地何静怀了孩子？他在心里暗暗地寻思着，嘴里却严厉地说道。
　　“真的！我亲眼看见接生婆刘婶一早就被请到他家去了，肯定是何静又生孩子了。”秦彩花拿出了自己的证据，理直气壮地说道。
　　“说不定人家是有别的啥事呢，你就敢肯定人家是在生孩子！刘伟做结扎手术时，你不是也在场嘛，这样毫无证据地瞎胡说，是要承担责任的。”高玉魁听见秦彩花越说越有劲了，就赶紧对她暗示着说道。
　　
　　正是中午将要午饭的时候，再加上郭老根的铺子又是闲散村民们的聚集点，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高声喧闹，早已吸引了一院子的人，会议室里检查组的人也坐不住了，也都纷纷走出会议室，到院子里看个究竟。
　　“那，那，要是不生孩子，把个接生婆请到家里干啥？”起初，秦彩花肯定是何静生孩子了，就毫无顾忌地高声嚷嚷着，等到听了高玉魁说出刘伟结扎时自己也在场，没有确切的证据乱说是要承担责任的，她心里一下子也没了底，毕竟自己没有亲眼看到何静在生孩子，何静那张利嘴她也是领教过的，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少了许多，声音低了下来，有点结巴地说道。
　　“那就不兴人家有个别的什么事，还没弄出个究竟来就瞎嗷嗷，不怕惹麻烦，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镇里的领导还都在这儿，就这样高声大嗓地叫唤，叫你出去买水还买出麻烦来了，别再乱嗷了，跑了一个大上午了，也挺辛苦的，快点回家歇着去吧。”高玉魁见秦彩花的底气不再像刚才那样足了，声音也小了下来，自己也压低了声调，走近秦彩花小声娓娓地劝慰道。
　　“那，那是不是手术出了问题，当初我让何静去做手术，她就是不去，还大骂了我一顿……”秦彩花也不敢再声张了，就委屈着自己小声对高玉魁说道。
　　“先回家歇着去吧，等回过头来弄清楚了再说。”高玉魁听到秦彩花又小声地嘟嚷起来，还一棍子扩八家，连镇医院也给牵扯上了，就又大声地对秦彩花说道。手术不成功是谁的过错，镇医院，还是镇政府？现在县里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主任王玉春可是那时主抓全镇计划生育工作的副镇长啊，要是让她这么一折腾，不是得罪了一圈子的人嘛。高玉魁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不能让这个娘们在这儿再瞎胡说下去了，他这样想着，就对村委会的会计说道：“学钟，你先把她送回家去，跑了一个大上午了，让她好好地歇歇。”
　　“好的，走吧，我送你回家。”会计石学钟答应了一声，就对秦彩花说道。于是，秦彩花就在会计石学钟的拉扯下，怏怏不乐地走出了村委会的大门。
　　秦彩花走了，村委会的大院里又恢复了平静，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四下里散去，检查组的成员们也都陆续回到村委会的会议室里。
　　
　　“她就这么个急性子人，办事认真，脾气还好像是干柴，见火就着。前几年丈夫跟她离了婚，也没再嫁，自己领着三个闺女在家过，心里也不痛快，本来就是火爆脾气，再加上可能是更年期提前了，在家里整天也是捽盘子砸碗，弄得鸡飞狗跳的，闹腾得一家人不得安宁。她跟她说的那个刘家媳妇早两年就有些过节，总是想着法子弄出点事来，好平衡一下失衡的心态。”院子里看热闹的人都走完了，高玉魁就走进会议室，对着检查组镇政府的领导们歉意地解释道。
　　“她说的那个刘家又是咋回事呀？”检查组的组长听了高玉魁的解释，就好奇地随便问道。
　　“那个刘家，就是前几年在镇子上出车祸，被撞死在电线杆上的刘玉明家，儿子前几年全县计划生育大检查时，就做过结扎手术了，有手续的。”高玉魁认真地介绍道。
　　“噢，原来是这样。在你这里工作还蛮热闹的。”那位组长跟高玉魁玩笑着说道。
　　“唉，村里的工作就是这样，哪能跟你们镇上的领导比呀，哪一项工作不是在吵闹、叫骂声中完成的。嗯，让你们见笑了啦。”高玉魁发着牢骚，陪着小心向检查组的人们笑着说道。
　　“那好，今天上午就到这里吧，我们也长了见识，谁还有啥问题吗？”组长向着检查组的各位成员笑着说道。
　　“没有了，没有了。”检查组的成员一致说道。
　　“那好，咱就走吧，回镇政府吃大伙去。”组长微笑着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吃了饭再走吧！”高玉魁客气着。
　　“不了，你的事也够多的，我们就不打扰你了。”那位组长客气地跟高玉魁握着手和气地说道。于是，高玉魁在自嘲声中，尴尬地送走了镇子上的计划生育检查组。
　　
　　“这个秦彩花，真地是神经啦，这个时候给添啥乱啊！”送走了镇子上的检查组，高玉魁无奈地回到村委会气愤地说道。
　　“今年的‘计划生育工作先进村’看来是要泡汤啦。”看到高玉魁气愤的样子，刚刚送秦彩花出去，从外面回来的会计石学忠揶揄着说道。
　　“天要下雨，也由不得咱们，碍咋咋的吧，大家也都跟着忙了一大上午了，都快点回家吃饭吧。”听了会计的话，高玉魁向着村委会一班人说道。于是，大家便四下地散了，高玉魁也收拾了东西，思忖着秦彩花说过的话，一脸晦气地向家里走去。
　　何守业从郭家铺子里出来，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他也顾不上多想什么，就紧紧地在两个孩子后面撵着，匆匆忙忙地往家赶。路过刘家大门时候，看到刘家的大门还是依然紧紧地闭着。自己身边还有两个小孩子跟着，他也不便上前敲门打探消息，便又哄骗着两个孩子重新回到自己的家中。
　　村委会那边的吵闹丝毫没有影响到刘家小院这边的平静。三个老婆婆依然紧张地守望着何静，静候着一个亲生命的到来。何静已经没了力气，微微地呻吟着躺在床上，接生婆刘婶已经脱去身上的棉袄，仅仅穿着一件毛衫，高高地挽着袖口，起劲地由上向下按着何静的肚子，用外力加速何静有些微弱的宫缩。刘伟妈与何静妈亲家两个，看着气息微弱的何静，望着满脸汗水的刘婶，谁也不说一句话，焦急而又紧张地注视着她们俩，期盼着何静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到来。这个时候，男孩女孩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顺利地生下来就成；孩子究竟是不是刘伟的骨血也不再是个主要问题了，只要母子能平安就好。两位老人抛开了所有的杂念与前嫌，空前一致地想在了一起，擦干了眼上的泪花，睁大了有些昏花的老眼，紧紧地盯在何静身上和刘婶的脸上，默默地祈祷着，希望何静快一点度过这一次生死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