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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阳子在深林里的猪

作品名称:离你有多远      作者:麦晓杰      发布时间:2015-07-06 20:54:39      字数:3229

  天亮了,太阳光从屋子的四面八方落下来。
  阳子躺在床上,早已经醒了,他盯着天花板,看着湛蓝的天空,大朵的白云,沉睡在那里,慢慢苏醒。屋子周围蓊郁的树林,似乎趴在玻璃墙上,在替他遮掩。今天是周末,他不必强打起精神去面对周围的生活。
  肖冉在楼下的客厅里留下一堆杂乱,然后爬上她那镶嵌在墙壁的巢穴里,蜷缩着睡着了,这时,她还没有从睡梦中醒来。她定了下午三点的闹钟,傍晚在茱莉雅的屋子里,有一场她的作品展,她作为作品的主人,不得不去露一下脸,这些年,虽然她的生活混乱,但不变的是,一直坚持自己内心最想追逐的太阳。任意地挥毫,肆无忌惮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就这样,一件件稀奇古怪的东西从她手中冒出来,无心插柳得到朋友茱莉雅的喜欢,坚持要将她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统统搬到她家去做一个展览。
  前天晚上,她去参加了在茱莉雅家举办的另一个怪人的画展。她本不打算去,但是经不住茱莉雅的死磨硬泡,茱莉雅一直坚持说她去看了一定不会后悔,没办法,这么多年来,她接触的唯一活人除了阳子之外,就只有茱莉雅,她在家天马行空的将自己零碎的思绪变成可以看见的实体,茱莉雅一直精心地照顾她的生活。
  茱莉雅是她的大学同学,奇怪的是,在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有三年半的时间,她们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但碍于室友这一温暖的关系,也没有在彼此之间竖起冰山。结果在大学毕业的前夕,两个人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彼此靠近,走进了彼此的心里,成了真正的朋友。
  肖冉就像是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凡事总是任意而为,不肯勉强自己的心。茱莉雅却是一个生活得很成功的人,她懂得生活的规则,明白怎样使用那些规则,达到自己的目的。对此,这两个人性格决然相反的人,都暗暗将对方看作是自己的对立面,彼此看不起,却又不得不羡慕佩服。
  我离开之前,肖冉已经成为了她梦寐以求的记者,常常在电视上看见她四处采访的身影,为此,我为她感到骄傲。记得曾今我们就将来要投身的职业有过几次深入的讨论,常常是在晚饭以后,我们坐在屋外的梧桐树上,夕阳早已沉下去,暮色已经晕开来。
  我在一片朦胧的昏暗里,见她闪烁着一层茭白的牙齿,咀嚼着关于未来的憧憬。
  “林霄,我想成为一个记者,你呢?”她双手在后面支着倾斜的身体,看着天边渐渐明亮的星星问我。
  “我吗?不知道啊!我想我最希望的是成为一名流浪者,在这个地球上如同一片云一样游荡,看尽沿途风景,历尽人事沧桑!”我回答。
  “其实,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一样的,对不对?我正因为不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想到处走走,多看看,想知道自己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上生存,人生短暂,我想在用我最短暂的生命,活出最精彩的生活!”肖冉微笑着,一脸的自信。
  我看着她,夜空中的繁星渐渐明亮了。我想,我对于未来没有什么期待,也不抱什么希望,我珍惜每一个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人,过好每一天的生活,悲伤的时候,便放纵自己去悲伤,开心的时候就尽情地开心。我是一棵树,将生命的根须尽量深入到低地,林霄是一只鸟,耗尽全力,飞向更远的地方,那阳子呢?不好说,我不明白他。
  当太阳升到最高的地方,阳光垂直的倾泻到阳子脸上,他闭着眼睛,张开手臂,喃喃自语:“在最热闹的街道,置身孤寂的湖泊!我倾听远处空谷里风声交叠,仔细分辨,却听不出一丝有关你的消息!”
  我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悲伤,也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我想,这时的他已经没有了人的心,人的体温。
  在我离开人世以后,第一次遇见阳子,是在亚贝加尔湖。他坐在悬崖凸起的一块岩石上,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雪,满脸的胡子缠绕着一头蓬乱的发,从铺着一层雪花的毛发里探见他的眼睛,清澈如湖水,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在他身上我看不出一丁点我所熟悉的阳子的影子。
  漫天的风雪在他的身边飞舞,他置身事外,仿佛与他无关。他手里握着一根竹竿,上面系着一根鱼线,他将鱼钩甩在悬崖下,似乎在钓鱼。我坐在他身边,依偎在他怀里的猪,鼻子在空气里嗅嗅,嗡嗡的叫嚷,两只不安分的蹄子,在阳子身上攀爬。阳子的表情如同广场上的雕像,被锤子一点一点敲碎,不变的是他一脸的坚硬。他环顾四周,抚摸着空气,就好像他能够看见我。不久他站起身,向森林深处走去。深林深处有一个简单的小木屋,屋内空荡荡的凝固着严实的空气。屋子很小,用一根根没有去皮的杉木直接排列而成,毛糙糙的,不时有红褐色的木屑从屋顶或墙上掉下来。
  屋子里黑乎乎的,他倒在靠墙的床上,面向着墙壁安静地睡了,那只猪趴在他身上,将脑袋放在他的脖子上,闭着眼睛,似乎也睡了,鼻子却不住地在空气中狠狠地嗅着。
  第二天,太阳的微光反射着雪地的莹白,散发着刺眼的冷光,阳子拿着他的鱼竿来到亚贝加尔湖,湖面的冰层比他的身高还厚,他脱下棉衣,光着膀子在冰层上钻洞。他的猪,在湖面奔跑着,不时如同飞鸟一样飞了出去,滑的很远,然后挣扎着从冰面上爬起来,爬不起来便哀嚎,阳子抬头看一眼他那哭嚎的猪,继续他的工作,于是,他的猪继续挣扎。
  阳子给自己挖了一个冰洞,他蹲在洞里,用冰雪摩擦自己的身体。他仰望着天空,那里有时一片湛蓝,有时灰蒙蒙的一片,他坐在那个淡蓝色的洞里,流淌着热汗,他的猪慢慢向他爬行。不应该说那是阳子的猪,那是一位猎人在阳子的屋子里借宿一夜后,送给他的,说是作为报酬。阳子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将自己的鱼分一些给那只断了腿的猪,然后那只猪便留了下来,不肯离去,阳子没有赶它走,也不拒绝它留下,就这样,一个人和一只猪在亚贝加尔湖整整待了一个秋冬,又一个春天。
  春天,万物复苏的时候,那只猪离开了他,它终究没有逃过脚伤的折磨。
  在它脚伤还没有恶化之前,它仍坚持着跟阳子一起去钓鱼,他们走在湖畔的春草丛中,一些贪早的花儿,已经迫不及待的展开了笑脸。湖面清澈如镜,倒影着他们两团黑影,雪洗过的天空静躺着大朵的白云,有时从他们头顶飘过,洒下一层薄薄的暗影。阳子坐在草丛里专心地看着湖面,他等待着一只鱼来咬他的鱼钩,这样可以填饱他空荡荡的肚子,那只猪有时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有时在草丛间追逐那些早开的花朵。天空倒影在湖面,以至于很多时候,阳子分不清他到底是坐在天空底下的湖畔钓鱼,还是坐在天空上钓云。
  有一天早上,阳子一如往常的拿起鱼竿去湖边钓鱼,但是那只猪没有跟去,因为他身体已经冰凉,蜷缩在屋角,那一夜,它没有躺在阳子的身边。阳子将那只猪埋葬在了湖边的草丛里,以后的几天,他每天坐在新坟的旁边钓鱼,从早到晚。然后,有一天傍晚,他扔下了他的鱼竿,回到人的世界,回到热闹的人群中间。
  现在,太阳往西倾斜了,楼下的声响,惊醒了阳子的思绪。他起身,并不觉得饿,也许是在亚贝加尔湖畔生活过的那一段时间,使他养成了一顿吃饱三餐不饿的习惯。他抬手看看时间,将四点了。
  他从床上坐起,洗漱完,换了一件衣衫,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便向楼下走去。
  肖冉也刚好出门,她苍白的脸庞,倒影在玻璃墙上,一身鲜红的长裙,头发随意的挽起,随意但不随便,随意中透着一股别有韵味的精致。脖子上挂着一片残破的梧桐叶,造型逼真,惟妙惟肖。她踩着细高跟鞋从阳子身边飘过,如同一阵风,人已走远,空气里却还浮动着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芬芳。除了去拿结婚证的那天,他们之间有过几句简短的对话,之后,他们都将对方当作是隐形的空气。
  阳子在花店买了一把向日葵,然后向墓地走去。他将车子停在山脚那一片蓊郁的野草丛里,似乎是要将自己的车子给掩藏起来。然后,他拿着那一捧娇艳欲滴的向日葵向山顶走去。恍然间,他感觉前往的城郊那一片墓地,站在一个无字碑前,放下一束百合,抬眼间,发发现,自己放下的是一束金灿灿的百合。他从小便疑惑,那个常常要去的无字碑下埋葬的是他的谁。他常常依靠这那块碑冥想,想得很多,想得很远。
  现在,他坐在山顶那个唯一的墓碑前,依靠着那块自己亲手竖起的碑,看着夕阳西沉。我坐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夕阳,没有温度,只是一片模糊的红晕,除了阳子和肖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我坐在阳子身边,思绪不禁飘到了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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