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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觅篇9、10

作品名称:诗酒年华      作者:吴润涛      发布时间:2015-07-06 12:44:43      字数:5369

  九
  出村走了一段路。到分手的时候,贤惠准备骑上车子走。亦波突然说:“我还有个事,要给你说。”就与贤惠相跟着继续向前走去。不多会儿,又跑着返回来。大家就一起来到了镇山石的平台上。
  站在镇山石的平台上,看北面山坡上的松林,十分巍峨壮观。满山的松树挺拔耸立,顺着山势显出许多层次。像一队队勇敢强悍的军人一样,守卫着祖国的疆土河山。它们巍然不动,浩气生威,哪还有敌人敢来侵犯!
  一上到平台,亦波就用手在嘴边握成喇叭型,面对苍山一声长长的呼叫。回音在几个山谷间缭绕,好久才平静下来。他觉着心中的闷气少了许多。他从学校出来,虽然当了民办教师,比其他同学条件优越。但总还觉得施展不开,干不出名堂,成不了大事。向贤惠求爱,在学校就闹得纷纷扬扬,身败名裂。但他不灰心,毕业后接着写信,今天又给了一封信。但就是不能如愿,如今别说没有进展,就连一点回应也没有得到!他爱好文学不假,但急于组织学社,却只是一时的冲动和宣泄。他自觉像笼中老虎、窘境英雄一样,急于要冲出牢笼,杀条血路,创造奇迹,一举成功!
  钟可见状,精神大振,也鼓足劲喊了一嗓子。回音缭绕的时间更长,在几个山谷回转了好几个来回。他今天特别兴奋。好像翻过了一座山梁,跨越了一条鸿沟,看见了一片新的天地。在这片新的天地,有他的立足之处,有他的一个位置。他可以在那里辛勤耕耘,大展宏图。他很知足,只要不被社会抛弃,能够像其他同学一样,有努力奋斗的资格就行。他是下决心要走文学创作的路。过去自卑孤僻,闭门攻读,既是自身错误,也是出于无奈。现在他要打破封闭,融入社会。与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去创造未来,实现梦想。
  韶民受到感染,也喊了一声。却因用力过猛,喊到半截,嗓子就哑了。自个儿先笑起来,他感到与同学好友在一起真畅快。他热爱文学,但并不是很执著,可对组社特别热心。有这么个场合,他就有自由和开心的机会。他们三人一起合着大声喊起来,把整个山峰震得嗡嗡作响。惊得一群群鸟儿从松林中飞出,在山谷中盘旋追逐,争鸣奏歌。
  这当儿,易豪已经想好了议题。他招呼大家说:“别闹了,说咱们的正事。我看就开门见山,别绕弯子。围绕我们成立个什么组织,主要做什么,怎么做来发表意见。你们几个未来的作家,看这样行不行?”钟可最热心,也有具体想法,就争先发言:“我看,我们都是青年,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就叫朝阳社如何?至于搞什么,我觉得最主要的,就是系统地学习文学理论,博览群书,细品名著。可以写文章,但不急于投稿。要厚积薄发,一鸣惊人。”钟可的话音一落,亦波就抢着说:“我先补充一点,稿还是要投。不投不知道我们的水平有多高。我们决不能小看自己,报刊上有的文章,水平也是很一般的。”大家围绕这几个议题反复争论,有时都脸红脖子粗的,你不服我,我也不让你。最后总算形成了一个比较一致的意见:叫朝阳社。主要是学习文学理论和优秀作品。个人投稿不限制。是集体创作的才能用朝阳社的名字。以后每周集体学习一次。地点就在易豪家。
  
  大事定下来后,亦波又提议:今天正好是中秋节,现在月亮刚出又正圆。权当是我们心中的朝阳。我们何不在此抒发一下对朝阳的情怀。他不等大家首肯,就点名钟可先说。
  钟可原本木讷,不善即场发挥。他一般说话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的。既不轻易随声附和,又不随意改变认准的事理。他直摇头摆手,嘴里一个劲地推辞说:“不行!不行!起码我不能在先。”但越这样,亦波越不让。他只好硬着头皮,低声慢语地念道:“红霞一片朝阳起,少年四人组社急;不甘平庸苦作舟,誓见日出中天时。博览群书开眼界,细品精华求真谛;莫道厚积不见功,薄发一鸣显神奇。”念毕,连声说道:“太直、太露,又不工整。绝对不像诗。”亦波“嘶溜”着嘴打趣道:“太酸、太酸,牙都快掉了。”接着又点韶民的名。
  韶民知道躲不过,有点准备。随口念道:“朝阳啊,朝阳,你是我们的名字,你是我们的希望。我们将伴随着你,从东方冉冉升起。你也将伴随我们,从此走向辉煌。不管风弛电闪,还是雷雨交加;也不管风和日丽,还是天高云淡。我们都会一如既往、朝气蓬勃,去迎接更加美好的明天。”韶民一念完,就拉起亦波说:“这下总该你了吧!”
  亦波也不推辞,说道:“你们看我的!”说着,面朝十五的月亮,张开双臂,大声吼道:“朝阳啊,我爱你!朝阳啊,我们永远拥抱在一起!”他的吼声,不仅震得大山发出强烈的回应,而且把声音传送到四面八方,余音久久地在平川的村落间回响盘旋。
  他们几个,谁也没料到亦波会来这么一手。尤其是钟可,他虽然有时看不惯亦波的做派,但今天却感到特别的振奋。他对亦波这种过人魄力和奇特举动,非常地羡慕赞赏。他也许能想得出来,但绝对做不出来。这一声大吼,就像一个新闻发布会,向世人宣告:一个新的生命从此诞生了。这一声大吼,也像一支弦上的箭,一旦射出,只能前进,不可能再返回。钟可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接下来该易豪了。可易豪摆摆手说:“你们的豪情,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我再怎么逞强,也不会超过亦波的。我现在只想说一个意思,既然我们的名字叫‘朝阳’,我们就要有朝阳的性格和精神。我觉得它的性格和精神就是:坚韧不拔,蒸蒸日上。我们现在都还是上学读书的年龄。朝阳社就是我们的学校、我们的课堂。我们要以朝阳的性格和精神上好这个学,念好这个书。我们又都是农民的儿子,现在农村与城市差别很大。就是小县城现在的样,农村十年都赶不上。为什么?其中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农民没文化。没文化势必落后、愚昧、守旧。因此,我们除了业余搞文学创作外,还要立志做第一代有文化的新型农民。”
  不等易豪的话音落定,几个人就不约而同地鼓起了掌。掌声没有一点做作与勉强,完全是激情澎湃的自然流露。几个年轻人实现了一桩神圣的心愿,脸上都溢满了欢快幸福的笑容。
  
  十
  
  十五的月亮,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升得老高,照得满山像白昼一样。夜已经光临很久了。亦波是教师,要备明天的课,急着走了。韶民怕家里人找,也起身要回去。临走时说:“咱们这个学习社要有个图章,我负责刻。保证大家满意!”钟可还有事请教易豪,就跟着易豪回到了他的“新家”。
  钟可在路上向易豪提出,是否可以把韩修身也吸收进来。易豪说:“韩修身与咱们在高小时就是同班同学,我记得他那时就爱看文学书籍。上中学时,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你们是一个大队的,咱们相隔都不远,只要他愿意参加就行!学习是个好事,哪有不要人家的道理呢!”钟可就说:“那我明天找他说说去!”
  到了窑洞,刚刚点燃煤油灯,外面就传来清脆的喊叫声:“豪哥,你回来啦!”。随着喊声,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就闯了进来。钟可看这女孩扎着两个羊角小辫,比自己的大妹要高许多,脸虽然不是很白,但别有一番俏气,挺活泼可爱的。
  她看见屋里还有一个人,就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笑:“不是你一人呀!”易豪忙说:“梅花,你这贼女子,慌慌张张地干啥?这是你钟可哥哥。”梅花更显慌张,低声地叫了一声“可哥”。随即转向易豪说:“今天是中秋节,爸妈叫你过去吃饭,哥哥和嫂子来过一趟,我跑了好几趟,都见门锁着。大家只好先吃了,这不,又让我拿了吃的在这儿等你。刚才我是在饲养室里坐着哩,听见这边门响,就赶紧过来,怕你饿着!但这却只是一个人的饭,不够俩人吃。我再回家拿去!”说着就扭头跑了出去。
  
  钟可一听“梅花”两个字,头不由得也“嗡”了一下。待梅花走了之后,才嗫蠕地对易豪说了家里让相亲的事,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说到最后还特别强调:“贤惠今天也说啦,不到二十岁,不能考虑婚姻的事。”易豪听罢,哈哈大笑:“你与贤惠早就是天生的一对,还相什么别的亲!我明天告诉伯父伯母,让他们趁早省了这份心。”钟可急忙分辩:“你可别误会,不是那样的。贤惠说了,现在要……”易豪又笑起来:“都快把贤惠挂到嘴上了,还嘴硬,不承认,莫非结了婚都要保密……”正说笑着,梅花又拿了许多吃的走进来。三个人一时都愣在那里,梅花只朝易豪望了一眼,就红着脸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钟可才把贤惠让写入团申请书的事说了。易豪就揶揄道:“怎么又是贤惠说,这还用贤惠说,你早就该写嘛!”钟可被易豪说得越发不好意思起来,那还顾得上解释一年前就写过的事。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团章,向易豪虚心请教。易豪自己也取出一本,细细地给他讲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他们一个讲得兴致勃勃,一个听得专心致志。有时还讨论几句,谁也没觉得困倦。
  学完之后,钟可兴致愈发高涨,要趁热打铁把申请书写好。钟可正要动笔时,韶民却不吱声地走了进来。只见他端着一盆馒头,肩上还挎一个袋子,里面是几样蔬菜。
  钟可见状,就开玩笑说:“你这是从人家霞霞家里偷的吧!”韶民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气壮地说:“那能呢,是霞霞妈让送的!”
  韶民见钟可还没走,就奇怪地问:“这么晚了,钟可你怎么还没回去?是不是要住在这里?”易豪接过话茬说:“钟可要求进步,准备写入团申请书呢!”韶民就接过话茬说道:“钟可也要‘进步’,看来就剩下我一个落后分子了。不过我对进步的理解,与你们多少有些区别。我觉得努力学习一门技术知识,将来对社会、对人民同样也能做出应有的贡献,这难道就不是进步吗?非要入团入党才算进步,不入团入党就是落后!”易豪笑着说:“你讲的进步没错,但它只是进步的其中一种。加入组织则是政治上要求进步,也是其中的一种。两者并不矛盾,都应该努力争取才对。”
  韶民不服气地说:“我看很多人要求入团入党,动机就不纯。他们不是在要求进步,而是想从其中捞到好处。在革命战争年代的生死考验关头,要求加入组织,那才叫真进步呢!现在不少人都是在投机钻营,我从心里就瞧不起这些人!”
  易豪很有涵养,很少着急生气,但在原则问题上却从不含糊。他不客气地说道:“你说的现象肯定存在,但决不是普遍现象。你看问题,未免太偏激了。认识一走向极端,就成了谬误。如果按你的观点,就只能重新进行战争,让人们在战争中好去接受考验。那才是彻头彻尾的倒退呢!”
  
  韶民知道自己有些偏激,但他是个实诚人。有看法总是实话实说,尤其在知心朋友面前,总要把真实的想法说完。他接着又说道:“我刚才说的是太偏激,但我的本意,还是希望党、团组织能把好关。尽量避免投机钻营分子混进去,尽量把那些优秀人才发展进去。我有个想法,可能又是片面。不过我总觉得,既然要加入组织,将来就要准备从政。说到从政,易豪、贤惠肯定能行,亦波也可以。我与钟可绝对不行,出身就把一个人的前途定型了。我这可不是给钟可泼冷水,但还是想劝你,别在这上面多费神。你就集中精力主攻文学,我们几个全力帮助你。我自己有自知之明,以后有机会,还是学一门技术去。”
  易豪听到这里,真的生气了。赶忙用手制止住了韶民,说道:“你的歪理还真不少,而且越说越来劲,你在其它场合可别去乱说。钟可刚刚有了信心,你就来泼冷水。我看,你这个落后分子也长久不了,早晚要把你拉过来!”韶民还真让易豪说准了。没过几天,他就写了一份入团申请书,交给了易豪。但实际上并不是韶民自愿写的,而是被霞霞父亲骂着逼着才写的。韶民事后把事情真相悄悄给钟可说了,并嘱咐让他保密。这是后话。
  在韶民与易豪的对话间,钟可始终没有插话。但他一直在认真地听,在反复地想。他知道韶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过于极端,有片面性。易豪说的非常理性,但却带着团支部书记身份的些许色彩。其实,他们的话有许多共同之处,只是表达方式与站的角度不同而已。
  钟可心里琢磨,什么是进步?就一个人而言,不就是迈步向前走吗!向后退就要落后,向前走就能进步。但实际上,还不只是个向前不向前的问题,你走的速度稍慢一些,就可能落后。同时,社会上的进步,确实应该是多种多样的。而现在所讲进步的含义,却完全政治化了。没有政治上的进步,其它进步就无从谈起,这是事实。
  钟可心里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求政治进步?申请入团的动机到底纯不纯?回答是:不甘平庸和落后,真的想不断进步,当一名先进分子。他不会投机钻营,也藐视那些投机钻营的人。虽然现在不可能再去接受战争的生死考验,但如果组织上一声号召,他会毫不犹豫地去响应。就是去边疆落户,他也会勇往直前的。至于韶民说的出身问题,钟可此时则看得很淡。好比赛跑一样,无非不在一个起跑线上,自己吃点亏。但只要有志气,多加把劲,多用点力,就什么都有了。说到从政,钟可以前确实没想过。听韶民今天这么一说,倒生出点跃跃欲试的感觉来。
  钟可心里也奇怪,自己的今天与昨天,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如果在昨天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认识,对入团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愿望。他终于明白,这都是贤惠与易豪开导帮助的结果。他现在已经从那张无形的网中冲出来了!
  韶民泼的冷水不仅没有使钟可泄气,反而使他的追求更实在,底气更足了。韶民走了之后,钟可只说了一句话:“我今晚一定要把申请书写好。”说罢,就动笔写起来。易豪也就由着他,自个儿躺在一边去睡。
  
  钟可想着自己的身世,学校的经历,回村后的心情,特别是这两天的变化。不由得思如泉涌,笔尖生风。他要把自己的心交给组织。于是就闷着头,一气写了十几页。他又从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觉得都是自己的心声,并没有多余的废话,非常满意。再扭头去看易豪,见他还熟睡着,就没言声。一口气把灯吹灭,准备悄悄地离开。不想,一吹灯,倒惊醒了易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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