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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重遇故人,勾起伤心回忆

作品名称:泪落成殇      作者:逸月残雾      发布时间:2015-07-04 18:55:05      字数:4534

  在小楼外面的院子里,公孙藏等了大半天,他身于院子外亭立的荷花木兰树上,繁茂的暗绿色的叶子正好掩住他玄青色的身影。百无聊赖的他运行了一周天后,忽然一个利索的跃身,才刚站定身子,雕刻着花纹的精致门扇就被打开,毫不意外看到沧月从里头出来。
  见着他,微愣了下,似乎没有料到他一直在这里等着。旋即冲他轻扬唇瓣,含着意味莫名的笑,道:“你一直在这儿?”说话之间,来到他身侧,出其不意地嗅了嗅。眼角余光瞥向那株长得茂盛,茂密的暗绿色之间隐隐可见的白色花影,笑意更盛。“咱们走吧。”
  公孙原想回应她的问题,可见她带着浅笑在前头领路,不怎么在意他的回答,他便咽回欲出口的话。随着她到账房支了银子,循着来时路往后门步去。
  回廊坐落在河池之上,碧绿色的莲叶遍布水面,粉色花苞俏生生地亭立着,清幽淡雅的香气随着微风徐来。清晨时分来时,只隐约见到大约模样和闻到清新的荷香味道。但眼下如血残阳悬挂天边,晚霞蜿蜒云上,打下一层层的橘色光晕,在叶间的空隙的水面上,折射出如同夜空的星光一般绚丽。
  两人相随同行,在回廊那头却缓缓迎来一道粉藕色的身影,来人面若芙蓉,肤如凝脂,粉嫩的唇畔噙着一抹温婉的笑容。如同画里的仕女一般,婀娜多姿,温婉怡人。步步生莲地来到两人跟前,一阵淡淡的脂粉香从她身上传出。
  “故人相见,怎不打个招呼便要走了呢?”维持着那样的笑容,如弯月一样的盈盈秋水,并没有染上丝毫笑意。她翕动着粉嫩的唇瓣,吐出娇媚得能够拧出水的语音。
  公孙注意到此人的到来时,沧月的肩头便不容易察觉地僵了僵。听到此言,她并没有动作,僵直地盯着前方淡施脂粉的女子。对方似乎亦不甚在意沧月的反应,臻首微微一偏,那样自然的动作带着慵懒的神色配合因动作而微微晃动的步摇,不得不说她很懂得将自己的优点突出。“沧月,不过两年未见,你出落得越发动人了。可惜了,看来你忘性也不小,短短两年便将我以往所教之事,忘却得一干二净。”
  “青渔,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沧月依旧没有动作,似乎没有听到那人的话一般。轻轻地出言,但公孙仍然注意到她极力压抑下的微微发颤的声音。
  移开两步,越过青渔向前走去,脚步有些零散而狼狈,她甚至忘了跟公孙打声招呼。倒是公孙匆匆瞥了眼回身凝视沧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的青渔,快步跟上沧月的脚步。
  自清秋阁离开以后,沧月便有些不对劲,彼此相处了一段日子,对于她的性子,多少也能摸得出来。但对于她的往事,他除了知晓她过得并不好以外,其余一无所知。而对于她不愿说的事情,他向来不勉强,于是她从不说,他便从不问了。
  搞不清楚那女子与她是何种关系,一如往常,她并无多说,他亦不问。静静地看着她走到溪边,双手浇起冰凉的溪水往脸上泼去,即便衣袖领子全都湿透皆不管。他就草地上闲适地躺着,凝视着她坐在溪边,状似欣赏着夕阳西下的景色。
  她的背影在漫天云霞下,更显得纤弱瘦小。
  “你怎地说那白沧月是丧门星?我看她小小年纪便要担当家计,怪可怜的。”专属于中年男人的沧桑声音不知从何方随风飘来。
  沧月背对着他,所以并不能看出她的表情,而她亦状似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公孙紧紧地注视着她的举动,丝毫不放松。
  “你才搬来不久,怪不得你不知道。她娘生产之前,身子可好了,可生下她之后,身子便越发不中用了。总是不能消停的病倒,连镇上最厉害的大夫也都束手无策,只能这么熬着日子了。而且在她出生的那个晚上,她们家隔壁的老王家那头母牛难产死了。”长长的一声叹息,不知是惋惜白母的身子,还是可怜老王家死了那头母牛。
  “是挺邪乎的,只不过那也不能全怪在刚出生的孩子上头啊。”另一道声音虽然也带着惋惜,可终究还是明白事理的。
  “这是自然,我们刚开始也没想说是这孩子命里带克。而且她小时可可爱得紧呢,街坊邻里也都很喜欢她的。顾家跟她们更是交好,顾家那长子更叫她射箭习武;而那个自小在清秋阁当丫头的长女虚长她两岁,每每在清秋阁得了些好处,绝不会落下她的。”
  “那之后如何?”声音越发逼近了,应是往这个方向来的。
  “两年前顾家长子首次带她上山打猎,好像是遇到袭击,就这样没了。”那人语气沉沉的,“顾家那年不知是不是流年不利,才失了长子,次子又因为惹上赌债。无奈之下,只能让长女卖于清秋阁,可怜了那俏生生的女娃子就这么过着生张熟魏的日子了。”又是一声长叹。
  沧月坐在那里,如同一尊雕像一样,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她没有听到一样。可公孙很肯定她是绝对听到的,两人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在这么空旷清静的地方,即便很小的声音都是很清晰的。
  他一个弹跳,身子就已经站立着了,来到沧月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温热的烙饼,“不知道你在里头有没有用饭,如果饿了,就先吃这个顶着吧。”将烙饼递给她。
  沧月并没有伸手接,依旧一动不动的,仿佛水里正有怪物出来,她不想错过每一瞬间地死死盯住。“不饿,我已经习惯了。”她淡淡回道,没有什么情绪。
  短短淡淡的一句话,停在公孙的耳中,却如同一记重击打在胸口,感觉闷闷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那也该回去了,你娘会担心的。”话毕,他早已知道她会拒绝,于是伸手将她粗糙的柔荑拉住,将她的身子拉起。
  兴许是动作太猛了,站起时,她的身子微微一晃,幸亏及时稳住。她对他扬唇一笑,淡淡的,感受不到任何笑意。“不会,我们都习惯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话落,她率先离开。
  站在身后的公孙静静的凝视着她的背影,暮色之下,她的衣裙被风掀起,乌黑亮泽的长发飞扬着。每一个步伐,她走得缓慢而坚定。
  那件事情好像是从不曾存在一样,两人皆没有提及。接下来的相处,她依旧没有透露她的往事,对于白母的病,她总是竭尽所能地为其医治,总不见成效。最终单熙和在他的“请托”之下,终于愿意施以援手,但她对于单熙和身怀绝世医术的事情毫不惊讶,这令他深思。
  似乎印证江湖上对于单熙和的评价——只要他要出手,没有人能存活;只要他愿出手,没有人会丧命。白母的身子越发见好,目前已经能够下床走走了。对于这种情况,他没有见过沧月有表示欣喜,她的态度淡漠得让人寒心。
  夜深阑静,秋夜总是带着薄薄的寒意。
  他坐在略显萧索的高大榕树下,静静地对月独饮,偶尔飘下数片微黄的叶片在他身上。如此便过了两年了,这两年,他总是随着沧月出入各种她工作的地方。发现都是三教九流之地,而只要有钱可赚,她便不会放过——即便是冒险的活。
  身后传来碎步的声音,他略偏头看去,她捧着一只茶碗就站在月光之中,“独饮多寂寞,如不嫌弃,我来作陪可好?”她低低说道。
  公孙浅浅勾唇,“荣幸之至。”待沧月坐在他身旁的时候,他睨了一眼她手里的茶碗,“你不试试这桂花酿?”
  馥郁清香的味道不断自酒瓶中飘出,沧月瞟了一眼,摇摇头。抬头看向夜空,那白白圆圆的月光,她浅浅地笑了笑。“今夜中秋,其实你可以回去与家人共聚。我们的约定上,不是说了,你们有事的话,可以离开一段时日的。”
  公孙将酒杯就鼻尖轻嗅了一下,良久,才回答。“不必了,家中人口单薄,回去也是孤清。再说,熙和已经要离开月余,我又怎能离开呢?”
  夜风袭来,叶片如雨纷纷飘下,她伸出手掌欲要接住,不意却一片也接不住。她不在意地放下手,将茶碗放在树边。“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她低低呢喃着,感觉自公孙那里覆来的注视,她回以一笑。浅浅淡淡的笑,看不到半片真心。“这是青渔教我的。小时候,总是到镇上的私塾那里偷听夫子讲学。被青渔见着了,她就把在清秋阁学来的诗词教给我。”
  公孙没有出言阻止她,他知道可能这是她愿意透露往事的唯一的机会了。他仰头将杯中之物,咽下,酒中的清香存留于齿颊,久久不能散去。
  “青渔,把我当妹妹的,我知道。她被卖入青楼,曾经找我帮忙,可是......我没帮上,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无助与无奈。她的初夜,是我为她妆点的。或许是老鸨觉得很满意,所以但凡有姑娘竞拍初夜,也都是找我去的,说来,也都是青渔帮的我。”她的声音越压越低,带些含糊的嗓音。
  公孙移去一眼,发现她原本苍白的双颊染上醉红,眼神有些迷蒙,樱桃小嘴还不断含糊着呢喃些话。顿时,冷硬的脸部线条顿时柔和了几分,从她手里取出不知何时被她拿了去的酒瓶。双手抱起她的身子,往屋里走去,动作有着他自己都察觉不了的温柔......
  夜凉如水,寒月若玉盘的清冷,碎了一地的月光。
  翌日,沧月神情自若,仿似前一夜的失态,只不过黄粱一梦,梦醒便散了。公孙自然也不提,如同往常一般随着沧月到赌坊。这两年,他已经见识过她各式各样的赌术,说实话,他输了一点都不冤。
  他以为日子也是这样一天一天平静的过下去,但是命运好像从来不想让人好过,总在人不防备之时,给予重重一击,打碎未完的美梦——
  沧月才刚赢了赌局,从赌坊那里支了银子,准备离开之时。一抹灰影就这么扑到她跟前,着急地吼叫着,声音还颤抖着:“沧月,你娘被那凌万有的马车给撞到了......”
  沧月的脸原就苍白,此刻实在看不出她脸色的变化,可是从她颤巍巍的双唇,可以反映她眼下的心情如何。不等公孙反应,她纤细的身子如箭矢一般冲了出去,徒留那人站在远处软下了身子跌倒在地上。
  顾不上理会跌倒在地的人,公孙紧追在后,才到了街上,就看到沧月已然冲往被人重重围住的地方,他几个大步跟上去。只来得及看到蹲在白母身边诊治的大夫脸色不怎么好地摇摇头,慢吞吞地站起来离去了,而沧月则是上前替补了大夫原来的那个位置,跪坐。
  她伸手将在躺在地上粗喘着气的母亲,温热鲜红的血自她的口中不断喷涌出来,一阵阵的痉挛伴随着粗哑的呻吟规律地重复着。扶着她的沧月背对着他,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得到她的手掌跟一部分衣裙都被鲜血打湿了,晕开了深暗的颜色。
  “你安心去吧,别挣扎了。”她淡淡道,在风中回旋着她淡漠的安抚。周围的街坊邻里看到如此的她,皆纷纷指责她的无心冷血。唯独那抹隐藏在人群里的天青色的娇影不曾说过半句,他抬眼看去,她如同记忆中一样的淡施脂粉,青渔表情木然地回视着他。
  “回去吧,你该知道,她不愿你看到她现在的样子。”暗含着叹息的声音自他唇间逸出,明显看到青渔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无语,转身越过围观的人群,只留下淡淡的香气。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白母在她不断的淡漠的安抚下,缓下了呕血的频率,接下来是完全的静止。她睁着因为长期卧病而混浊的眼,眼中清晰可见的痛苦;一直苍白的双唇此刻被染成血红,微微张着。独属于她的生命就这样静止在这一时刻。满脸血污的她,实在看不出是否有着对往生的不甘心。
  她仍够维持着跪坐的姿势,低垂着臻首,发辫遮住了她的脸部,以致他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冷静带着淡漠的声音自她那里传出,给公孙下达精简的命令,语气中甚至比往日还来得沉稳冷静。“公孙,你替我找架木头车。”
  她对周围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仿若世间上只剩下她与怀抱中的人。
  风拂来,狂乱了她的发......
  公孙没有半刻的迟疑,转身离去。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从何处找来一架崭新的木头车。
  在沧月坚定的阻止眼神下,纵然不忍,也只能袖手旁观看着她吃力地将她母亲瘦弱的身体放上车板上。
  由始至终,她都拒绝公孙的帮忙,独自一人,尽管吃力,从不放弃地将母亲往玉迷林的方向,一步一踉跄地前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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