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礼物

　　农村里稀罕过春节，不兴过元旦节，可是一大早，王子昀还是接到好几个拜年的电话，包工头和政府里的几个负责人一起邀请她去吃饭，都被她婉言谢绝了。
　　拉拉被她爸爸带回家去，明明给王子昀带回了一个惊喜，他在全国少儿数学竞赛中拿了特等奖。当王子昀从明明手中拿着那个证书时，她原本晶亮的眼睛里突然浸满了泪水，只一瞬间，大大的泪珠就从眼中滚落出来，顺着脸颊掉在了地上。
　　“妈妈，我还有礼物给你！”明明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条形盒子来，王子昀解开上面的丝带，拆开精美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红色的锦盒，里面盛着一件刺绣制作的康乃馨，镶嵌着水晶的层层花瓣在灯光的照射下发散出迷人的色彩。明明看王子昀发怔的表情，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妈妈，生日快乐！”
　　“生日……我的生日……”王子昀喃喃地说，忽然拿着礼物问明明：“你哪里来这么多钱买礼物？”明明原本笑着的脸一瞬间垮了下来，说：“妈妈，你收到我的礼物就这么难过吗？这礼物是我积攒的零花钱买的，你不相信我……”他生气地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了，王子昀怎么敲门他也不开。
　　“明明，你开门，妈妈错怪你了，对不起。”王子昀道了歉，想着自己真是过于敏感了，之前的“发卡”事件，虽然不是明明的错，但她心里却担心是明明犯错。
　　王子昀拿着礼物回到房间，轻轻抚摩着花瓣，一股甜甜的幸福感沿着血液涌进全身每一个细胞。她把礼物放在胸口，闭上眼睛静静享受着生日所带来的喜悦，丝毫不知道明明走进了房间。
　　“妈妈，对不起，我不应该生你气，今天你是寿星，你最大，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明明挨着王子昀躺下来，把头放在她的胸口，听了听她的心跳，说：“妈妈，你的心跳得好快。”王子昀亲了他一下说：“是啊，因为妈妈现在很高兴！你知道吗？以前过生日，你爸爸……他从不送我礼物，有一次，他买了一条项链给我，可是我一戴就坏了，后来才知道他被人家骗了。不过我还是很高兴。明明，你和爸爸，就是上天赐给妈妈的礼物。”
　　“妈妈，爸爸不会回来了，你就再给我找个爸爸吧。”明明说：“今年明明和妈妈一起过生日，妈妈不用送明明生日礼物，妈妈就满足明明这个心愿吧。”
　　王子昀看着明明，他的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小小的眉头攒在一起，从那张红嘟嘟的小嘴里说出的话，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王子昀把明明紧紧拥进怀里，亲吻着他的头发，只恨不得把这个小小的生命融化进自己的身体。
　　“妈妈，电话。”明明小声说，王子昀放开他，起身拿起手机，何莉的号码，但却不是她的声音，对方说是医院。
　　王子昀让明明在家等着，自己骑了自行车赶往医院，等不及电梯，直接爬楼梯上了三楼产房，见有护士从里面出来，急问道：“怎么样了？不是还不到预产期吗？”
　　“你找谁啊？”
　　“何莉，刚刚你们这边给我打的电话。”
　　“哦，你说她啊，动了胎气呗。已经生了，母女平安，在205病房，孩子在保温室。”
　　王子昀应着，进了205病房，估计麻醉药效未果，何莉睡着了，脸色有些苍白。
　　王子昀打算趁何莉未醒，回去给她炖点鸡汤什么的，还好何莉之前准备了一些婴儿用品，才不至于现在这么棘手。只是她也没伺候过产妇，不知道要怎么做，看来得去百度搜索一下了。经过保温室，王子昀驻足，透过玻璃，看着一个个初生的婴孩，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看见有护士出来，她忙低头抹了眼泪，快步出了医院。
　　王子昀提着保温盒进入医院，停好自行车过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起。一辆救护车在急诊科停下，已经有两个医护人员等在车外，车门一开，他们帮着从车上跳下来的医生，把担架上的人抬上救护床，直接往电梯里送去。救护床上人罩着氧气罩，眼睛紧闭，脸色苍白，从其高耸着的腹部可以断定是个孕妇。
　　明明偏着头问：“妈妈，那个阿姨的肚子里有几个小孩啊？”
　　“不知道，应该只有一个吧。”
　　“可是她肚子那么大，看起来不止一个。”
　　“嗯……宝宝在妈妈肚子里游泳，除了宝宝，还得有很多水才行啊。”王子昀牵着明明的手，往205病房走去。王子昀开了门，一个枕头正好落她面前。王子昀捡起枕头放回床上，也看到了站在病床旁的男人。
　　“胡逊！”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男人，无框眼镜让他看上去多了丝斯文，从他尚未有多少变化的五官上，王子昀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他出现在何莉的病房里，倒是让王子昀感到有些吃惊。难道，何莉这段时间一直都有跟他联系？
　　“好久不见。”胡逊倒是很坦然地跟王子昀打招呼，接过王子昀手里的保温盒。他见了明明，蹲下来看着小家伙，摸了摸他脑袋，说：“还真是像。”
　　“喝点鸡汤吧，补充一下体力。别哭，会影响视力的。”王子昀拿了纸巾给何莉，何莉说：“我现在没胃口。”
　　王子昀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看何莉虚弱的样子，只好把疑问都咽回肚子里。进来查房的医生说：“不要大吼大叫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生过娃娃，不想生就早点堕胎，生出来了还喊啥子喊？刚生完就哭，小心哭成瞎子。”医生说完就走了，何莉也吓到了，立马停止流泪：“我只是想去看看孩子，他就不让我去。”
　　“你先好好休息，把自己身体养好。孩子在保温箱里，我去看过了。护士说，明天会抱过来让你喂奶。”说到这里，王子昀的脸红了，何莉的脸也红了。胡逊倒是没注意，说：“医生说了，伤口刚刚缝合，先别急着下床，裂开就麻烦了。”
　　“死了倒更好！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顾着自己快活，没想过女人的死活。”何莉撒泼，胡逊没接话，拿了床头的水壶，说去打开水。等他出去了，何莉才说：“是他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我说了，然后他就来了。”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看见胡逊，王子昀心里多少有点替他抱不平。
　　何莉气呼呼地说：“不知道。他老婆出轨，他反倒自己净身出户，还是和以前一样蠢。”
　　“赶紧躺下吧，老是坐着，以后会腰痛。”王子昀扶着何莉，何莉便慢慢地往下缩，可还是不小心扯动了刀口，疼得直冒汗。何莉咒骂道：“他妈的，为什么就非得女人生孩子。”
　　“真不打算告诉孩子爸爸？”
　　何莉突然哽咽起来：“我爸知道我跟大胡子在一起后，坚决反对，说他太弱了，撑不起家里那么大个摊子。他知道后，整个人都变了，对我也爱答不理的。其实，那时候我根本没跟那贱人在一起，我只是为了刺激一下他，看他到底有没有勇气和毅力得到我，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说的吗？他说：‘莉莉，你爸爸说得对，我配不上你，我给不了你幸福。他确实比我好百倍千倍，你跟着他，会幸福的。’他妈的，我现在这样就是幸福？贱男人，假仁假义，一点血性都没有，看着自己女朋友跟了别人，却还提醒戴避孕套、不要在校怀孕之类，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哈哈哈哈……就是到现在，他还依然那副德行，要死不活的，难怪他老婆出轨，真是报应，我他妈也是报应！”
　　“莉莉，你还爱着胡逊？”
　　“我爱他个屁！”何莉抹了眼泪，“我他妈天下男人死绝了，我也绝不会再跟他好！”
　　“还是先休息好，坐好月子，别落下病，其他的，以后再说吧。”王子昀摇摇头，何莉这个性，真是一点没变。
　　何莉叹了一口气：“对了，今天是你的生日，看，咱俩是不是很有缘？子昀，做我孩子干妈吧。”王子昀点点头，她便笑了。明明吵着要回去了，医院里的味道太难闻了，王子昀叮嘱了何莉几句，便带他出去。胡逊正提着水壶回来，王子昀对他使了个眼色，胡逊便跟着她往外面走去。
　　医院内的学术厅里，在举办一堂讲座，主讲人已经发言完毕，正放映关于孕期注意事项的视频。观众席里大多是孕妇，也有少数男士和中老年妇女，都拿着某品牌奶粉赞助商提供的笔记本，认真做着记录。
　　胡逊一直低着头，王子昀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于是直接问：“你跟莉莉，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她怎么会动了胎气？动胎气，弄不好，会死人的！”
　　“其实，我一直都关注着她。”胡逊小声说，“她不知道而已。”
　　“你离婚了？”
　　“我……我没结过婚，那样说，只是为了让她安心而已。王子昀，这事，我也就跟你说，你别告诉她。”
　　王子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听何莉语气，不过是一直在跟胡逊斗气，而胡逊，还是一个未开窍的榆木疙瘩。不管怎么样，胡逊这些年的等待和付出，也是让人感动的。
　　“胡逊，我这几天有点感冒，照顾莉莉的事，就全交给你了。”王子昀想了想，又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别对她千依百顺的，有些事情得有原则，老是惯着她，反而给自己丢分。”
　　明明握紧拳头，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叔叔，加油哦！”胡逊呵呵笑了：“我知道了。”
　　蔡文甫《雨夜的月亮》里有一句话说的是：用谅解、宽恕的目光和心理看人、待人，人就会觉得葱茏的世界里，春意盎然，到处充满温暖、慈善、友爱、同情。
　　可是我常常想，如果每个人都这样，那么世界上将没有矛盾冲突，没有情感波澜，没有火花碰撞，什么都将变的平静、死板，这样的生活又会有什么意思？所以，很多时候，我们就在寻找、甚至故意制造那些能让我们感觉活着还有意思的激流。
　　胡逊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在展笑颜找到何莉的时候，胡逊已经跟何莉领了结婚证，孩子取名叫胡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