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别克男

　　庄意找家教的事也有着落了。在高新区，是个高三的男生。因为想高中毕业后直接出国，所以找个英语家庭教师辅导英语口语。
　　教口语庄意是比较有一套的。而且庄意本身英语口语也说得很不错，大学时她还参加过大学生英语辩论赛，还被评为十佳辩手呢。
　　学口语必须要重视音标，要学会拼读单词，发音要准确到位。有很多人都知道英语口语重要，也想着要把口语学好，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学，今天背英语900句，明天学电影台词，后天听英文歌。不是说这样不行，只是说，学口语，一定要记得先要抓住根本，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而且要学扎实。不要等到学了一段以后，发现自己还是张口不知道说什么，说出来别人也听不懂。从简单的学起，你会发现你是在进步的，你会越学越有兴趣。所以不要忽视简单的东西，简单的往往是关系成败的关键。
　　因为是在校学生，只有周末才有时间。上课时间就安排在星期六、星期天的下午两点到四点。待遇还可以，每小时50元。
　　飞儿嘲笑庄意说，“财奴，你终于找到兼职了哈。”
　　那天，庄意的妈妈给庄意打了个电话，可能是上次庄意跟她说过，自己想做生意，开店面，以后还想开公司什么的。她惦记着呢，所以想来问问情况。有时候，庄意也觉得自己很虚伪。你看，她明明是摆摊卖豆浆的，可是为了家里人高兴，她就把它说成是做生意，让家人觉得她混得还不错。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的确也是一种生意。但是，庄意的确是有意夸大了说的。为了家里人高兴，她把她打算做好以后租铺面来卖豆浆说成是租房子开公司。她说这个话的时候也很不情愿的，可是为了家人高兴，她不止一次的把自己的情况都往好里说。妈妈听得是挺高兴的，可是庄意却感觉的很不是滋味。
　　又到周末了。下午两点庄意去了高新带家教。学生的反映还是不错的，他很喜欢庄意辅导的方式。庄意可能天生就是一个当老师的料，一见到学生她的精神状态会完全不一样，她能谈笑风生，旁征博引的。
　　既然孩子喜欢，家长肯定就没什么说了。因为家教中心说好的，上一次课结一次钱。所以家长当场把钱就给庄意了。庄意不喜欢这种付钱方式，她倒是愿意家长们把钱给家教中心，然后她去家教中心领。这样面对面的把钱收了，她总觉得老师这样做不太妥当。
　　从学生家里出来，就碰到不可思议的事了。
　　话说庄意从学生家里出来，走了没一会就拐到主干道上了。她正准备去坐公车呢。突然，一辆车从她身边过去开了过去，并停在了离她不远的地方。
　　“Hi，你怎么在这里呢？”从车窗里探出一个头来，不用看人，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就是那个“别克男”。
　　庄意愣了一下，立马镇定地说，“我来找朋友借几本书。”
　　“上车吧，我现在要回家，顺路捎上你。”
　　“不用了。”庄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上来吧，别太客气，我只是顺路，上来吧。”
　　“不用，这里坐车也挺方便的，不用麻烦的。”
　　“顺路嘛，上来吧。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就请我喝豆浆好了。”沈庄笑着说。
　　庄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他的车。在那里推来推去显得太婆妈了。庄意把抱在怀里的几本书往胸前靠了靠，不想让他看见这是什么书。
　　沈庄侧过头来看了看庄意，笑了，把庄意弄得很尴尬。
　　“你很紧张吗？”
　　“没有呀，”庄意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又把目光投到窗外。“我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庄意情愿自己没有坐上他的车。因为她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而他好像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是如何坐立不安的。庄意得承认，坐在他的身边，远没有每天早上盼他出现来的让人兴奋。
　　庄意也觉得挺没出息的，每天盼着他的出现好像已经成了她早上的必修课了。看着差不多八点的时候，庄意就下意识地把衣服和头发都规整一下，然后脸上绽放出那种特别无邪温暖的笑容，去迎接顾客，因为他不知道他会在那一瞬间出现，而且你还不能让对方看到你是特意做给他看得，所以工作得提前就开始做。最理想的情景是，她正用温暖温柔的笑脸去服务顾客的时候，他出现了，怔怔地看着她最为温柔的低头一幕，这一幕能让他看到她所有的美好。然后，不经意间她一抬头，四目相对，‘哦，你来了’，然后都会心一笑。庄意特别希望是这样的。的确，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庄意就是这么做的。就连庄意她自己也在心里暗暗骂自己“你心眼不少啊！”
　　豆浆的生意做得很顺利，每天都打十七八斤豆子，卖完就算，经常不到九点就收摊了。如果天气不好，她就少打些，争取每天都能卖完，因为没有冰柜，如果卖不完的话那就只有浪费了。庄意情愿自己少挣一点，也不愿浪费。
　　上班的时候庄意一个月也就是挣不到多少钱，现在每个月除了成本和花销，还能剩下一些钱。她把挣到的钱都存到银行里。她想，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考虑租一个铺面了。租铺面虽然要花房租，但是有了铺面，就可以做不同口味的豆浆了，豆浆的品种多了，利润点也就多了。再说，有了铺面就可以顺带卖点吃的，把每天打出来的豆渣和上面粉，就可以烙出美味营养的早餐饼了。这样利用豆渣是最好的了，总比现在卖给养猪场的好。一开始，庄意都是把自己吃不完的豆渣埋到小区的树底下，后来听说有猪场的人专门来门口的小饭馆收剩饭剩菜的，她就把豆渣卖给他们了，很便宜。那么好的豆渣没有好好利用，真是浪费得很，但是目前的情况也只能是这么做了。还是有个铺面比较好，忙不过来的话还可以请上两个人，那时她可就是老板了,庄意忍不住兴奋地构想开来。
　　还有一个事不得不说，就是那个‘别克男’，真的就这样几乎每天都来拿一杯豆浆，到了星期天就出来给庄意付钱。慢慢的，他们好像都形成默契了。有时候看见他的车过来了，庄意提前就把豆浆拿到路边等着给他。天气不好的时候，他也会多拿几杯豆浆，说是送给同事喝。每天他一来，庄意就知道是八点左右了，因为他很准时，总是这个时间。如果哪天他不准时出来，有两种情况，要么是周末，要么是他出差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下午，庄意照例还是去高兴给学生上课，上完课出来，她竟然又遇上了他。庄意也想不通，难道她们真的是冤家吗？
　　这回是庄意先看见沈庄的车的，当时，庄意正从两栋大楼之间的小路往外走的，还没走到大马路边上呢，她就看见他的车从从左边过来了。他的车牌，他车的颜色庄意太熟悉了，她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的。庄意看周围也没什么可以可遮挡她的，于是她放慢了脚步，她不想坐他的车了，坐他身边挺不自在的。庄意低着头装着摁手里拿的手机，手机键盘还没解锁呢，根本摁不出什么来。
　　“Hi,是你吗？”车吱的一声在马路边停住了，他看见她了，他的眼可真尖呀。
　　庄意装不下去了，抬头看着他笑了笑，“真巧，又碰到你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我是来找朋友玩的。”
　　“上次是借书，这次是拿着几本书来找朋友玩，还真巧，每次都让我碰见了。”
　　他好像有点不相信。“要回家吗，上来吧，我也回家，一起走吧。”
　　“算了，不用了，我还要等一会，你先回吧，我一会坐公车，挺方便的，不用麻烦你的。”
　　“你还有什么事要忙吗？”
　　庄意一下也想不出什么借口，顺口说了声“我还要去交个话费。”
　　“上来吧，前面就是移动的收费厅，联通的还要在前面一个路口，我带你去。”
　　一下子庄意也没什么话说了，迟疑了一会，她打开车门上了他的车。
　　“去哪缴费，移动的还是联通的？”他看了庄意一眼，边发动车边问。
　　“移动的，那就到前面吧。”庄意都想打自己一顿，前天刚在门口买了50块钱的充值卡，她的电话又不多，交什么费呀。但是，她还必须得交，要不她就是说谎了。庄意让他在车上等着，自己一个人去交话费。还好，就在走近移动营业厅的时候，她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她完全可以在营业厅内停留一会，然后再走出去，装着来交一趟话费就行了，这样就可以不用重复缴费了。
　　庄意在营业厅内逗留了有五分钟就走出去了。出了大门，庄意还像模像样地把手机拿出来，装着查看一下手机，像是查看10086发过来的通知短信一样。后来，每当想到那个场景，庄意都会觉得自己真是傻得要命，可笑的要命。
　　沈庄在车上耐心地等着，还好，等的时间不是很长。
　　“缴费的人不多吧？挺快的嘛。”
　　“嗯，还好，前面就两三个人。”庄意终于也发现，她其实也挺能扯的。
　　“我看上星期你拿的也是这几本书吧，是什么书呢？”他好奇的问着。
　　庄意脑子迅速地转了一圈，想她到底该怎么说才能既合情合理而且又不让他知道她是在干什么。但是一时间，她还真想不到怎么说，特别是坐在他的身边，庄意本来就有点紧张。
　　“也就是几本小说，今天想来还给朋友的，没想到她不在，我就又拿回去了。”这应该能说得过去吧，庄意长长出了一口气。
　　“哦，是吗？”他笑着说。
　　庄意觉得他说话的神态好像高中时的体育老师。那时上体育课，来例假了，不想参加剧烈的运动，同学们都会给体育老师写个请假条，一般都会说，因为肚子疼，头疼，头晕之类的，参加不了体育课，希望老师批准。体育老师就会拿着字条，笑着说“哦，是吗？”好像他已经完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样。
　　庄意低下了头，一眼就看见了书本的侧面上，分明露出了“英语口语”几个字。他肯定看见了，也肯定知道她说谎了，要不他不会那么笑的。
　　庄意顿时泄了气，皱了一下眉头，靠着椅背，把腰放松了，半靠半躺的坐在那。心想“随你怎么想吧。”
　　“我觉得你很特别，不像一个单纯是卖豆浆的人。”
　　“这话怎么说呢？你天天看到我卖豆浆的，不是单纯卖豆浆的，难道我还在豆浆里面兑了牛奶？”庄意好声没好气地说。
　　他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还挺幽默的。我觉得你的气质不像是单纯卖豆浆的，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看不到你腹中的‘诗书’，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华’，你骗不了我。”
　　“我就是一个卖豆浆的，什么诗书，什么华的，我都不懂，只要我的豆浆能卖出去，我能挣到钱，那就行了。我不像你们，不用为生计发愁，每天都清闲自在的，自然后很多时间去研究什么诗书，什么华的。”
　　沈庄大概也听出了庄意不高兴了。他一脸认真的说“其实不管做什么，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在卖东西，我在公司上班，卖的是我的专业知识，你在早上卖豆浆，出售的是你做出来的豆浆，我们没有什么根本的区别，如果非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你的工作离家近，挣得也不少，一天忙了早上就空闲了，典型的‘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我们每天早上要按时打卡上班，有任务的时候要加班加点，还要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居然有人说羡慕我。”庄意从心里觉得沈庄刚才那句话就是一个讽刺，这让她多少有些生气。
　　一句随口的‘羡慕’，让庄意觉得，除了是讽刺之外，无非就是无病呻吟了。人如果没有病，只是装着呻吟一下的话，即使表情如何痛苦，内心是不受累的。但是，如果真的是有病了，就算你表面再装轻松，心里的那道痛苦是掩盖不了的。庄意不想多说话了，一路就这么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