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惨案纪念馆（一）

　　
　　
　　吃完了饭，奶奶让我到床上去睡一会。我觉得睡沙发比较随便，就躺在爷爷的沙发上睡着了。睡梦中像是听到了父亲和爷爷的说话声：
　　“日军侵华期间，在咱们省共制造了几百起惨案，比较大的也有上百起。但建起惨案纪念馆的并不多。”我听得出这是爷爷的声音。
　　“我尽量出资吧，现在钱也不好挣。我留下生活所需，尽量能多建几个惨案纪念馆，亦不忘国耻，又能教育后人。”我知道这是父亲的声音。
　　“我知道你是尽了心的。这和你的事业并不矛盾，发展你的事业还是主要的。因为只有你的事业发展了，你才能长期资助这项事业！”
　　“我觉得很对不住豹子，像我们这样的家庭，豹子本应有辆不错的跑车，可是，他还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上下班。他写小说又挣不了钱，我心里感到很愧疚！”我能感到父亲心里有多痛，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人家都说隔辈亲，我作为爷爷也不例外。但表现的方式也许与别人不同，我认为能让他爱我所爱就是我对他最大的爱。”爷爷还是用他老八路的思维方式回答了父亲的话。
　　“我还是想给豹子买部车……”
　　“爸，我不要跑车，我那自行车骑着挺好。想想七十多年前，日军在中国任意屠杀我们同胞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千万不要忘记被日本凌迟的岁月，让它成为永久的记忆。多建造一些惨案纪念馆比什么都重要！”我突然坐起来说，“我愿意和爷爷一起写书揭露侵华日军的罪行！”
　　爷爷和爸爸互相看了看，然后都笑了。说：“不愧为是东方家族的子孙！”
　　爷爷说：“虎子，你不能光负责出资。我觉得你还应该负责惨案纪念馆的设计和承建施工任务。”
　　父亲说：“我也有这个想法。”
　　爷爷说：“既然你也有这想法，为了把这事做得更完美些，咱不如先到几处建好的惨案纪念馆去看看，好好参观参观学习学习人家的经验。这样会少走弯路，加快惨案纪念馆的建设速度。”
　　父亲说：“有你这句话，我去办就是了。”
　　爷爷说：“我和你一起去。你定个时间就行了。”
　　父亲着急地说：“你这么大年纪了，身体会受不了的！”
　　爷爷说：“放心吧，当年组建坦克部队时，我就是从步兵里跳出来的，身体是最棒的。每年都到我们坦克教导队挑选飞行员，我那一批不知为啥没去。如果去了，我早被选去当飞行员了！”
　　爷爷看我偷偷地笑了。说：“怎么，你小兔崽子还不相信爷爷，那你总该相信你自己吧！”
　　我看了看父亲，父亲看了看我。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爷爷说：“你们父子的身体如何呀？”
　　我和父亲异口同声地说：“从幼儿园到大学，在我们班我的身体都是最棒的！”
　　爷爷笑了笑说：“知道为什么吗？遗传，一辈一辈地遗传！”
　　父亲只好说：“那就一块去吧！”
　　我说：“你们商量吧，我去书房查阅资料去了！只是不要忘了带我去参观惨案纪念馆就行。”
　　爷爷说：“落掉谁也不能落掉我孙子，你就放心地去吧！”
　　我来到书房，站在书架下，看了看等待我翻阅的一架架史志书籍，自语道：“我一定要把侵华日军的全部罪行公布于天下！”我挨着上次的地方，拿起一部史志书，日军制造的一个又一个惨案出现在我的面前：
　　
　　清原崔庄子惨案
　　一九三三年十月，正值秋收季节，日军认为这是进剿抗日武装的最好时机。因此，盘踞清原街的日本守备队四方出击，当日军进犯至崔庄子村附近时，发现农民从山上往下背庄稼，手中的“千斤棍”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日军认为是武器，遂包抄上来。及至近前一看，不是武器，便跟着农民进了庄子。进村后，逐户进行搜查。当时唐聚伍部自卫军战士四十多人在这个村暂住，他们与村民同吃同劳动，以待时机，再行起事。由于自卫军战士所用的长矛、大刀没隐藏起来，被日军发现。村长董玉珠和办村事的王宪章、遇天恩等见事不妙，即向日军军官说：“这几名大刀队员已改邪归正，在这里种地，已成良民”。日军军官说：“把他们都集合起来，皇军要训话”。村长把二十四名大刀队员都找来，日军没说几句话，就下令绑了起来，然后押送到村中大庙院子里。村长们再三恳求，也无济于事。日军不但没有放过自卫军战士，连村长也给绑了起来。这时王福祥的大哥和赵洪亮从大庙前路过，也被上绑。日军军官一声令下，两挺机枪同时向人群扫射，二十九人全被杀害，无一幸免。枪杀后，又在每人身上补了一刀。日军杀人后又抓来村民，逼着拿干柴，在大庙和西街两处点起大火，全村五十多户一百余间房子全被烧光。 
　　朝阳南营子惨案
　　一九三四年五月，一支日军骑兵队三十多人，在朝阳县羊山以西被抗日武装截击，有七名日军溃逃到南营子，民众武装上前堵截没让进村，因此埋下了日军欲屠杀南营子人的导火线。五月中旬，又一支日军行至该县黑牛营子附近，被抗日义勇军和联庄会武装力量截击。日军误认为两次被截击都是南营子村民所为，因而恼羞成怒，加紧策划屠杀南营子村民。一九三四年五月十九日午，从朝阳城开来一辆满载全副武装日军的军车。车停到南营子村北，日军下车就用大炮向南营子村猛烈轰击，村民们纷纷向西山和东河套方向逃命。这时，又飞来一架日机，开始是在南营子村上空盘旋侦察，发现村民逃跑的目标后，立即用机关炮扫射。在狂轰滥炸中，日军官兵闯进村里，挨门逐户地搜捕抓人。在飞机的侦察指引下，日军又向西山方向追捕村民。不管是逃进沟、洞里的，或隐蔽在林中、山石后的人，一旦被日军搜查出来，均被砍死或挑死。谢云奎一家九口人，听到村中炮弹一炸，都朝西山跑。其儿谢硬生年轻力壮，最早跑上山顶。回头一看，日军正在残杀自己的父母，他又跑下山，搬起石头向敌人砸去。谢一家人有七口被杀，只有兄弟二人逃生。不到三小时，南营子村民上至七旬老人，下到五岁儿童，共被日军杀死二十七人，烧毁民房四百多间。该村的一条后街，烧得只剩下八旬老人王三老爷子一户。大火着了好几天，逃出的村民爬在山岗上看着，痛心疾首，不敢回村。直到火熄后，外逃村民才回到村里，但家园已成一片瓦砾。 
　　白子峰惨遭活埋案
　　由于汉奸出卖，辽宁中央地区民众抗日自卫军副司令（即原辽宁抗日救国军第五路军）白子峰，于一九三四年九月在开原八道岗子被俘。押往开原后，日军诱降不成，为使他招供便对他动用了十几种酷刑，其中最残酷的有上老虎凳、上大挂（头朝下吊打）、灌辣椒水、火烤头部、爬烧红的铁板、开水浇头、拔胡子等。一连刑讯逼供五天，白子峰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头肿如斗，双目失明，多次昏死，但仍没有屈服。九月二十七日，绝望的日军把五十七岁的白子峰活埋在开原火车站北的日本军营内。埋时头朝坑底，日军边埋边用铁锹铲他的肢体，手段残忍，毫无人性。
　　凤城白家河沿惨案
　　一九三四年春的一天，盘踞鸡冠山的日军守备中队由队长木村带领爪牙几十名，来到白家河沿，住在白家河沿东面五华里谭姓家中。当即被我抗日军邓铁梅部侦悉，夜里派十几名战士去袭击，中队长木村大腿部受轻伤，两名士兵中弹死亡。日军一怒之下，先把住户的主人谭玉琨绑起来。然后，把当地居民周长卿、荒沟住户回民高海楼的三个儿子以及另外受嫌疑的六人抓了起来，经过严刑拷问后，以“通匪”、“知情不报”、“反满抗日”等莫须有的罪名，全都杀害，并一起埋在一个小山根底下。从此，日军讨伐队不敢住在户数较少的地方，把白家河沿大堡子中心的关家大院做为他们的宿营地。他们强征民夫，在堡子外面修围墙、挖壕沟、筑炮台、架铁丝网。同时窜进各个山沟，强令一些零散住户搬进围墙里住，限期不搬，便点火把房屋烧掉。有的村民被带到白家河沿西面的一棵大柳树下，把他们当做练冲刺的“靶子”，用刺刀捅死。农民姜义清的老父亲被抓去，木村不问青红皂白就用战刀把他砍死，还叫死难者家属把战刀上的血污揩干净。还有一次，日军讨伐队以“反满抗日”罪名抓了二十多人。这些被抓来的六人，有的被灌凉水，灌辣椒面儿，有的被用红烙铁烙。然后用绳子把每个人的两手绑上，每十人用一根落叶松杠子从两个腕子的缝隙中间串联起来，串了两排。当时正值大雨天，叫两排“人犯”低头在大雨中站着，头上大雨浇手上杠子压，整整被折磨了两天一夜，没吃也没睡，有的当场就晕了过去。日军从这些“人犯”中拉出五六个人用刀砍死，还强令修围子的民夫在旁边观看。随着白家堡子围墙的逐步增高，死难者也一天天多起来。有些忘带“良民证”而路过的人，也不得幸免地惨死在围墙下；日军和翻译看了不顺眼的人，都可能以“反满抗日”的罪名被杀头。据回忆，在那段时间里，日军的狼狗，由于天天都有人肉吃，不肯回去，眼睛血红；在杀人场上空，乌鸦乱叫，每日争食死尸。据不完全统计，在不到三年时间里，惨死在白家河沿围墙外那棵大柳树下的不下六十人。至今，每逢夏天，河涨过水后有时还能看到冲出来的磷磷白骨袒露地面。
　　新宾响水河子惨案
　　一九三五年日本侵略者以抓“梁司令（朝鲜独立军司令）、消灭“匪徒”“安定秩序”为名，在辽宁省新宾县响水河子乡抓了“什家长”朴成植与宝林、尹斗七等一百三十余人。朴成植喊“别开枪，他们没有罪，什么事都是我搞的，不要打他们。”日军立即开枪，当场打死了朴成植，随后又枪杀了七十余名汉族、朝鲜族同胞。其余五十多名没被打死的人，手腕上都被日兵用刺刀割上“×”型刀痕，用黑炭抹上记号，说以后不老老实实当“良民”，再抓到就杀。现在尹斗七、严凤熙、韩道植的手脖上仍留有黑色"×"型伤痕。 
　　锦西下五家子惨案
　　一九三五年三月十五日，原辽宁省锦西县伪警察局的日本指挥官平间带领讨伐队队长曹荣轩等一百多人骚扰下五家子村，当地村民尹少明、邵连起、刘国儒、姜生等多人伏击了这伙敌人。结果平间弃马逃掉，讨伐队伤十七人，被擒五人。九月，平间又三次带队进犯下五家子，都被有组织的民众击退。日本侵略者对下五家子民众的抵抗怀恨在心，决计报复。于是在十一月十六日黎明前，日军趁下五家子村民没有准备，出动大批军队包围了下五家子。首先把抓走的张臣、姜佐州、杨树帧三名爱国群众绑在村头大树上，用刺刀挑死，同时将所有村口、要道、高地布置了岗哨，封锁了全村。然后闯进各户，叫起正在沉睡中的村民，用刺刀逼着把村民赶到村西河套广场，四面架着机枪。霎时，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开始了，一批又一批的人倒下去。人们互相用自己的身体依偎着，拥抱着，掩护着亲人。有的妇女被打死了，双手还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有些老年人走得慢，有的病人走不动，被挑死在家里、路上，有的被火烧死在屋里。刘昌的媳妇正在分娩，婴儿刚降生，日军闯进屋里，立即把大人刺死，又把婴儿摔死，从外地请来的接生婆也一同被刺死。日军在下五家子整整烧杀了三个小时，全村八十四户人家四百多口人，被杀害三百八十七人，仅有十一人因外出串亲或在敌人屠刀下挣脱幸免。
　　其中白金祥被抓到西河套“开会”，敌人机枪扫射时他被压在死者身下，幸免于难；刘明善的全家七口人躲在屋里，六口人都被日军用刺刀扎死。他全身被刺七刀，均未刺到致命点，他将那个日军推进了火堆，才逃出了虎口；刘勤是从杀人场上跑出来的，敌人在身后紧追，他猛跳进一口井里，日军往井里射击，打死了先藏进井里的他人，他却得以逃生；刘治中当时只有十三岁，日军将他们共六个孩子一起绑在树上，要点火烧死。当火点着后，日军就离开现场。他们挣开绳子就跑，那几个孩子跑不远就叫日军枪杀了，唯有他死里逃生；还有刘国才、刘国廷弟兄是从火堆里爬出来的；当时八岁的杨玉被日军打伤后，爬到草棚子里才保住性命；刘国珍（女）是十一名幸存者中唯一的女性。她回娘家第二天就遇上这场大屠杀，她手持一把菜刀钻进一座小庙。日军用刺刀扎不着，又不敢往里钻，就点燃一捆干草塞进庙门，扬长而去。刘国珍忍受完烟熏火燎，待回家一看时，全家十八口人全被日军杀害。这十一位在日军屠刀下的幸存者，就是下五家子大惨案的历史见证人。他们回顾这段血泪斑斑的往事，无不对日本侵略者切齿痛恨。
　　清原县清原镇惨案
　　一九三五年秋，日军调集大批日伪军进犯清原县南山城抗日游击区时，在黑石头遭到抗联的沉重打击。事隔不久，日军为进行报复，便在这一带山区逮捕了四十余名无辜农民。二道河子村民孙德茂、孙德会兄弟二人也一同被抓走。后又从湾甸子、草市、英额门等地诱骗来抗日山林队员百余人，把这些人全部关押在清原县留置场内。一天早晨九点整，被关押的一百五十名被捕者，在守备队院内操场上排好队后，四周戒备森严，守备队长忽路上尉开始训话。他讲愿意做良民的可以发给钱回家，愿意当伪军、伪警察的可以发枪、服装、薪水等，并一再说既往不咎，皇军信任。最后讲大家上汽车，去领钱好回家。这一百五十人被骗上了两辆汽车，由日本兵押运去屠杀场。屠杀场定在清原镇西街浑河桥南岸。当汽车驶入杀人场时，日本守备队早把东、西、北布置停当，只留下西南侧通道，前边横着一条五十多米宽齐腰深的浑河。这时日军举着战刀，端着上刺刀的“三八”大盖枪，气势汹汹地高喊“快！快！”威逼人们下车排队。队伍未等排好，突然一人高喊：“我们上当了，日本鬼子要杀我们，大家快跑呀！”人群立刻乱了。一个鬼子军官首先照人群开了一枪，跟着枪声大作，轻重机枪向人群疯狂扫射起来，所有的日军向人群连续射击。经过一个多小时残暴的大屠杀，一百五十多名手无寸铁的受害人全部倒在血泊中。枪声停止后，日本守备队端着刺刀，对每个倒下的尸体补刺一刀，验尸查看是否彻底死亡。时至中午，日本军方登上汽车返回守备队驻地。当天下午，日军抓来一批城镇居民，在伪警察的监督下，把死者的尸体全部抬运到南八家子稗子沟万人坑里。 
　　
　　我一连查阅了七个史志书中的惨案，爷爷才来到书房。进门便说：“豹子，又复印了没有，我的那一份可不要忘了！”
　　爷爷大概和父亲商量完了建造惨案纪念馆的事，从说话的口气里可以听出爷爷对父亲是满意的。
　　“我正准备复印呢！已经查阅了一大摞史志资料！”我说着走向爷爷的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