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第八十五章 何静临盆

　　已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街头辞旧迎新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腥红的条幅被巨大的气球高高地悬在半空中，各种节日优惠，打折的海报五彩缤纷地呈现在大大小小的商家门口，整个城市沉浸在浓浓的节日气氛里。
　　高昂的手术费预交过了，赵小娟也已提前两天入住医院，接受了肾脏移植前的各项检查观察，生理的，心理的，法律的，一切相关手续都准备就绪。就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刘伟与赵小娟就要进行肾脏的活体移植了，刘倩与郭强也经过精心地准备，早早地来到了医院。
　　八点三十分，刘伟与赵小娟被护士簇拥着，推到了静静的手术室门前。他们的故事早就传遍了整个医院，很多人都被他们的故事所感动，早早地来到手术室门前为他们加油鼓劲。就要进手术室了，郭强与刘倩两个人，分别把两束鲜花送到躺在手术车上的刘伟与赵小娟的枕边。
　　郭强没有经历过如此庄重的场面，他一脸凝重地望着刘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刘伟哥，我们就在你身边，相信科学，相信医生，手术一定能成功！”郭强有力地说道。
　　望着郭强身边身体衰落的哥哥，又看了看自己跟前健康快乐的赵小娟，刘倩似乎有点头晕，几个月来的奔波，焦虑，希望，失望，悲伤，彷徨，不都是为了今天吗？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她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好像眼前的众人都消失了似的，自己只看到躺在手术车上的哥哥与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小娟姐姐。“我支持你的决择，相信手术一定会成功！”她旁若无人地大声喊道。
　　刘伟虽然身体显得很虚弱，但精神很好，他微笑着看了郭强，又把目光移向旁边的妹妹，最后，目光定格在赵小娟那灿烂美丽的面庞上，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女再次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那个曾经令他深恶痛绝，极度厌恶的面孔不见了，展现在他面前的是花儿一样的娇艳，天使一般善良的面庞，多么善良可爱的姑娘啊，祝福你，愿天下所有的好人都能一生平安，他在心里这样默默祈祷着，嘴唇微微地颤动了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流出了感激的泪水……
　　赵小娟非常自信地躺在手术车上，微微地笑着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人，非常坦然地向关注着自己的人们挥手致谢。自己的心愿就要实现了，不管前景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这都是自己必然要做出的选择，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心里这样想着。与人玫瑰，手留余香；帮助别人，快乐自己，她此时此刻感觉得了这些话的真谛！幸福地微笑着注视着眼前的每一个人，感觉每一个人都是那么善良友好，这个世界是多么的温馨可爱，人们是多么的崇尚善良与友爱。认识的，不认识的，仿佛一下子都变成了自己的亲人。最后，她的目光也停留到刘伟的脸上，善良敦厚的哥哥，我终于对你有所补偿了，我不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回你父亲的生命，就让我用我能付出的最原始，最普通，属于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来报答你吧！“刘伟哥，让我的生命与你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用真爱谱写一份人间没有血缘的真情，相信我们一定能成功！”赵小娟自豪又自信地向对面默默流泪的刘伟坚定地说道。说完，还自信而又调皮地朝着他作了一个V字型的手势。
　　八点四十分，两个人被一前一后地推进了手术室，被他们的这个动人故事和场面感动的人们被挡在了门外，手术室关上了那两扇沉重而神秘的大门。刘倩与郭强四目相对，谁也不说话，肩并肩依偎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着那两扇几个小时后才会开启的大门。
　　
　　南国的人儿焦急地坐在静静的手术室外，等待着一个令人振奋欣喜的消息；北方的人儿也不轻松，十月怀胎终有果，何刘两家正在紧锣密鼓地期待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虽然南国尚在萧萧的秋色中，但北方的陈家庄则是一片肃杀的景象了。村头如荫的绿树，早已不见了婆娑的身姿，如盖的树冠也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兀自在瑟瑟的寒风中呜咽着，不见了春天的生机和夏日里的活力。在这本年度的最后一天里，尽管城市里处处洋溢着浓浓的节日气氛，但在中原大地上的陈家庄，却只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日子，冬闲的村民们依旧延续着早睡晚起的习惯，只有镇政府计划生育工作检查组的到来，显示着这个阳历旧年将去，新年将来的消息。按照惯例，阳历新年到农历春节的这段时间里，是乡镇计划生育工作的高潮期，农事活动少了，计划生育大检查就是这一时期乡村工作的主轴戏。这天一大早，镇上的计划生育工作组便开到陈家庄来了，还没等晚起的村民吃过早饭，他们便开始了检查工作。高玉魁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陪着检查组的组长汇报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情况，秦彩花领着两位检查组的年轻成员，在村子里走街串巷奔波于各计划生育检查对象之间，认真地例行着自己的职责。
　　尽管刘家因刘伟已经做了结扎手术，自然不在检查之列，不会有计划生育检查组的人上门检查，但昨天晚上听过高玉魁在村头大喇叭里的通知后，刘伟妈与何静妈亲家两个还是做了周密的安排。刘伟妈因对何静这次意外怀孕心有芥蒂，不想到外面抛头露面，自己便建议自己留在家里照看何静，准备何静生产前的一切用度；何静妈本来也不打算到外面走动，但见亲家母想留在家里，自然便没有了选择的余地，便自告奋勇地去请村里的接生婆，打点外面的事；奶奶姥姥各人有了各人的活计，两个孩子的看管自然就落到姥爷的肩上。
　　
　　也许是因为心理上的缘故吧，自从听了高玉魁的通知后，何静就感觉肚子隐隐约约地痛，勉强过去了一夜，何静便像就要临盆似的呻吟起来。昨晚就预感女儿有些不对劲儿的父母，今天一大早便来到刘家。何静妈看了女儿痛苦的表情，就简单地收拾了自己，按照昨天亲家两个定下的计划，自己跑出去请接生婆了。何守业也在亲家母的帮助下，给两个小外孙女穿好了衣服，将两个小孩子领到自己家里，负责两个小孩子的看护照管。
　　“妈，您跟我说说真心话，您是不是怀疑我这次怀的不是您儿的孩子？”看见家里就剩下自己和婆婆两个人了，压抑了几个月的何静终于面带痛苦的表情，向婆婆张口问了自己憋在心里已久的话。
　　“都到这个时候了，咱就别再说这样的话啦。”刘伟妈看到媳妇痛苦的样子，尽管心里有一万个不痛快，但作为女人，在这点上心还是相通的，在这性命悠关的当口，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呢，就轻轻地说道。
　　“这么说，您还是真有点这样的想法儿？”痛苦中的何静听到婆婆说出这般怜悯自己的话儿，不但没有感到一丝儿的温暖，反而感到了一阵阵的心寒，看来小姑刘倩的玩笑还就真地成了婆婆的的心病了，她努力摆脱着自己的痛苦，吃力地向婆婆说道。
　　“不是我这么想，是大伙儿都这么着说哩，咱娘儿两个轻易也不出门，啥也不知道，我也是在地里干活时，听人家偷偷地说哩。”刘伟妈见何静非要打破沙锅纹（问）到底儿，就漫不经心地轻蔑说道。
　　“那您相信这是真的吗？您觉得恁媳妇像这样的人吗？”何静又一次痛苦地追问道。
　　“人家都这么说，刘伟这孩子又不在家，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刘伟妈也不再客气，就平静而真诚地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别人咋着说我都不在意，妈，要是你也这样想，那可真是让我心寒了啊。”何静听了婆婆真诚而冷寞的话，很是绝望地说道。她历来都是把婆婆的敷衍与冷寞看做是思念丈夫和儿子所致，从来就没有往这上面去想，眼看到了这最后的关口了，却不成想婆婆还真地就是这么想的，怪不得这么多天来她一直这样不热不冷地对待自己，也怪不得就连自己的妈也用那样的话儿来责问自己，更怪不得她们亲家两个见面少了往日里的亲热，多了尴尬的沉默，感情她们原来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啊。好多疑的婆婆，好可怜的妈妈啊，你们这几个月来是咋熬过来的呀！何静咬着牙，忍着腹内一阵阵的剧痛，感觉心里更痛了，闭了眼，两颗热泪瞬间滚落下来。
　　刘伟啊，你在哪里？你做下的祸根，让我一个人来独自承受！你可知道在这生死关头我的浑身在痛，心在滴血吗？你知道吗？你的妻子在婆婆眼里不再是一个好媳妇，在妈妈的眼里也不再是一个好女儿，虽然她们还是那样慈祥，但已经没有了往日里的亲切，虽然还是为了一个新的生命而无微不至地忙碌着，但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温馨与快乐。
　　“妈，妈，快与刘伟打电话，让他说说这是咋回事，这样不明不白的，媳妇心里堵得慌啊！”何静闭了眼，心中翻江倒海地想了好一阵子，突然对婆婆大声地喊道。
　　“都这个时候了，啥也别说了，母子平安要紧。”刘伟妈看到何静痛苦的样子，也很动情地说道。
　　“妈，要打，要打，要是不打，我连孩子都不想生了！”何静实在是委屈不下去了，对着婆婆吼道。刘伟妈深情地看着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媳妇，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没有说出一句话。
　　“妈，你要是不打，我就下床去打了，连这孩子我也不想要了，管他是男孩女孩，就是个天仙宝贝我也不稀罕了。”何静见婆婆默默地看着自己，并不说话，就苦苦哀求道。边说还边要从床上爬起来。
　　“好孩子，不要动，这都啥时候了，别管是谁的孩子，咱都要生下来了再说，你可千万不要动气啊！”刘伟妈看何静急了，就赶忙极力地劝道。刘伟妈心里也是一阵阵懊悔，真是该死，这个时候咋就扯到这上面来了，万一媳妇在这个节骨眼上有点闪失，自己该咋着向儿子交待哟。
　　“不，就是这个孩子不要了，我也要弄个明白！”何静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斩钉截铁地说道。不知道从哪儿来了这么大的劲儿，一手就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咬着牙就往上爬。
　　“好孩子，别动，我这就去打。”刘伟妈见何静来真的了，就赶紧答应道。连忙走到何静床头，把何静按了下去，并亲手扯着被角给何静盖好了。然后，又不敢待慢地走向外间的电话。何静见婆婆去外间打电话了，就忍着肚子的阵痛和心里的伤痛，一任泪水在眼里打着转儿，屏着呼吸听婆婆拨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