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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徐坝子三难陈家堡 柴指挥饮弹秀林沟

作品名称:秀坝娘(小说)      作者:雏燕      发布时间:2015-07-02 11:21:58      字数:12243

  第八章徐坝子三难陈家堡柴指挥饮弹秀林沟
  
  柴忠祥通过打探,知道了崖石镇的马常子、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等人,又联系上镇里头槐龄堂的何老爷,筹集军需,准备扩大队伍。谁知崖石镇的社戏衣箱突然着火啦,一时挪移不开身。那天,常子和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等人回到镇里,叫各家各户的女人们把自家的土炕烧热,让红军暖暖身子,谁也想不到的是有一家的女人把炕给烧得太热烧着了,把土炕上面的东西烧着了,旁边靠墙处放着镇上的社戏衣箱也给引火烧了,这家人本来就缺吃少穿的,哪有钱给镇里赔戏衣;女人寻死寻活的哭嚎着,男人愁得有心寻绳子去上吊。
  王营长一晚上没睡觉,火终于熄灭了。天刚拂晓,部队就出发了。临走时,王营长找到常子,交给他八块银元,让把镇里的戏箱弄稳妥,不要让那家人受憋屈了。王营长说∶“这一家人已经受了灾难,日子就过的艰难了,还要叫人家赔偿,岂不是把人家往火坑里推了一把吗?拿上!这是买戏衣的钱。”
  马常子说∶“这,是镇上山神爷的,他家不赔不行啊,镇子上的人靠它祈求一年的清吉平安呢。”
  站在常子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副村长何不义说∶“山神爷谁敢亵渎,这在正月里给山神爷的一台戏,咋家唱?”
  何老爷瞪了何不义一眼,说∶“不要说啦,也花不了几个钱么。”
  王营长看了何不义一眼,说∶“我们不信山神土地什么的,但我们尊重你们这里的风俗习惯,这些钱就买戏衣用吧,一来表示我们的心意,二来对他家表示慰问,就这样,再见!”
  槐龄堂的何老爷手里掌着水烟台,面向红军离去的山梁,说∶“真是仁义之师啊!仁义之师!这样的军队天下无敌,将来有天下!”何老爷望着红军离去的山梁,眼睛里飘起了泪花。
  站在旁边的何不义说∶“老爷,你咋,咋同匪呢?你咋说这胡话呢?”站在旁边的何不义又说∶“老爷,你咋说这胡话呢?”
  何老爷瞪着眼睛说∶“你知道个啥,你知道个屁!常子,咱走!”两人走到一棵大槐树下,望着远方,谁也不说话。槐树上的小叶子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响声,柔嫩的细枝飞舞起来,不时的拍打着二人的肩头。何老爷的胡子也随风颤动,何老爷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像一条银带一样飘浮河水,从山根流过。信仰是如何建立起来的?不是靠强权或武力,一件平凡的小事也能感动人,震撼人的心灵,一滴水能反射出太阳的光辉,一件小事可以映衬出一个团队的风貌,兵民合一,抚恤民情,才能把无数的手指拢紧成拳头。活了一个世纪的何老爷经历过改朝换代的辛亥年的风雨,但没有这样的刻骨铭心,震撼灵魂,几块银元的虔诚,充满敬意,未来的太阳一定会沐浴他们。何老爷看着大槐树底下露出地面的虬须根,心里想古有云,乔乔之木必有其根,浩浩之水必有其源,人乃万物之灵,应胜鸦驼反哺之义,赛乳羔跪乳之恩,岂能不“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乎?大槐树不知经历了多少春秋风雨,是当地最长寿的数目,能活几千年,这仁爱之举一定能在人们心里存活千秋。常子和何老爷仿佛看见了红旗在天边的山顶上飘扬,好红好红的,映红了半个天空……
  “常子。”何老爷叫了一声,但眼睛却是盯着远处。
  “老爷,有事?”
  “秀林寺,你去过么,他们的话,你还记得吗?他们可能和红军是一码子事。”
  “老爷,我想就先把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张生财几个人带上。”
  “去时我凑几个钱,也捎给他们吧。注意,走时安顿好家里的人,不要实说了,就说是做生意去。免得家里人害怕。在夜里走,不要叫人知道。”
  “好的,老爷,这您就放心!”
  贫瘠的山风,分享着阳光赋予的幸福,感受到是处于幸福之中,是一份从来没有过的像爱情般的温馨,庄稼人多么渴望走向光明。七十年以后,当后人在柳树底下感悟往事时,细细的柔柳在轻抚少年的眉头时,还会触摸到先辈们在那时的心跳,先人们紧紧地把握住了桑梓那时跳动的时代脉搏,他顫动的笔尖会在幸福和敬佩中跳跃不已。我是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的。我和谁都不争,默默干好自己要干的事,和谁争我都不屑一顾。文学不缺少我这样的一点微弱的力量,是我不愿意离他太远;只有你成为殉难者倒下去以后,全世界才也许会发现你是一个英雄。
  
  话说徐坝子被柴忠祥他们打伤以后,在武县县城里到处游逛,县党部的人也懒着去招惹他,由于腿受了伤,管他吃喝,闲着没事做,晒晒太阳什么的,时间一长,满脸的绒毛就长起来了,就到剃头铺离去剃胡须,由于剃的回数多了,满脸胡子啦茬的,遮盖住了他那清俊的脸蛋,半年过去了,他和过去的徐坝子判若两人,再加上他的腿一瘸一瘸的,除去和他一起的人以外,谁能认出他来呢。
  这几天,县党部的人又开始热乎起徐坝子来了,主任也很客气,给他倒水倒茶的,他知道武县县党部的人需用他的时候到了,出进行走就神气起来了。
  果然没出几天,任务就下来了,武县县党部要徐坝子回秀林山,寻找柴忠祥的下落,寻机剿灭柴忠祥的人马。那天,主任叫他来,倒了一杯茶水,约他到一个饭馆里吃了一顿饭。主任关切的对他说,把胡子刮刮吧,回家好见老婆,笑着说老婆怕你扎她。徐坝子惊奇的问∶“您是叫我再回秀林山去?”
  主任点点头,说∶“对,还是旧任务,摸清他们的情况,及时把情况送回来。”主任的口气似乎很硬棒。
  “那,那我的胡须就不用刮啦,留着。”
  “留着?留那干啥。”
  “主任,我这次回去,不就谁也认不出我了吧,多好。”
  主任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你越来越灵活了,有脑筋,好,好!能行人倒啥时都是能行人,我说你能行,果然你能行。”徐坝子哈哈笑起来。
  原来,国民党陇南行署又收到上峰的指使,说有大股红军要流窜甘南一带,企图明显,各县要加紧防务,特别要加强对秀林山匪区的围剿,防止红军犯入甘肃,陇南各县保安队要防止柴忠祥策应红军进入甘肃南部。徐坝子的行动就与此有关。
  
  秀林山的山路都很难走,一端在河谷里开始,一端就伸到云里头消逝了,而且山路大多被茂密的蒿草或者乔木灌木遮掩住,看不见路,只有你边走边拨开草丛才找到路。有些地方脚踩上去,虚喷喷的软得两腿发虚,担心会陷下去的,那是时间久了,树叶枯草腐烂的结果。这样的地方的路人迹罕至,秀林山区到处可遇见。
  几天以后,在秀林山的山路上,来了一个陌生人。不过他走的路是人们常走的路,是好走的。他一瘸一瘸的向前走,满头长发漫过耳朵,好像几年没剪过似的,遮掩住了满脸胡须,额前的长发几绺儿,像一道帘子遮住了双眼;一双眼睛就像躲在密林里,在里面机灵的转动着,目光透过丛林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微风吹来,撩起他的须发,可以看清他的嘴巴,还有眼睛;上身穿着麻布衫,几乎没有了麻布衫的本色显得很脏了,下身穿着一条旧裤子,黑不拉机的。手里拄着一根棍子,背上背着一个褡裢,里面装着啥东西鼓胀地撑起着,疙疙瘩瘩的。棍子向前一伸,身子跟着往前一扭,姗姗行走在山路上。他视乎对这里的道路很熟悉似乎不屑一顾,虽然行走笨重迟缓,但行走的速度好像没有减慢的迹象。山路旁的小块的庄稼地里,不是由单个的劳动者在弯腰劳作,伸直腰时就看他一眼,如看天上的来客一样直到他不见影子儿,而他连一眼也没不看地里的人。如果稍微注意一下,会发现他所去的方向就是秀林山。我们不妨暂时叫他“长毛瘸子”。长毛瘸子大概走累了,就在旁边的一条小溪边坐下来,一双脏得黑乎乎的手伸进溪水里,一片黑水漂浮了一小会儿就流走了,他掬起一把水往脸上一撩,接着连续撩了几下,水滴顺着满脸的头发和茸毛往下淌,那些毛被水粘贴在脸上,顺着微风吹来,那些毛都慢慢竖起来,把眼睛、鼻子、嘴巴重新掩藏在里面;接着双手伸进水里掬起一把水,就喝起来。突然,小径远处的飞起几只山鸡,“杠──杠”叫着飞过长毛瘸子的头顶往对面坡上飞去。长毛瘸子丛毛里的眼睛流露出惊慌的光来,自言自语的说:“有人,没人惊吓,野鸡咋飞呢?”他赶紧起来,拄着棍子一瘸一瘸的往前赶路。
  后面来的人是常子和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等人,每人背上都背着一口袋,看上去鼓鼓的;他们几个脸上都有些汗。走在前头的何来保说:“喂,看,前面有个人!”有人说:“撵上!”年俊昌说:“是个瘸子!”他们撵上了长毛瘸子。金德厚回头一看,惊奇的大叫起来:“哈哈,没见过满脸这嘛多毛的人。”长毛瘸子似乎一愣,脚步稍作了停顿,满脸的茸毛抖动起来。
  长毛瘸子听清楚了来的人都是谁,而来人的确由于满脸的茸毛和满头的长发认不得是谁,其实,从声音里他已经判断出来人是常子、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等人,他们是崖石镇上的人。常子说:“来,我们歇一歇气,喂,你是哪哒人?”常子问长毛瘸子。长毛瘸子呜呜应语,常子、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等人听不清他说的是啥。
  常子和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等人坐下休息。长毛瘸子也走了下来,不过与他们有一段距离。
  金德厚说:“马哥,咱几个人去投柴指挥,你说,几十年,几百年以后,有谁还记着咱?”
  马常吐出一口旱烟,巴吃巴吃地猛吸两口,说:“那说不定,说不定咋们的后人里有记着的呢。”
  何来宝说:“能写在书里,让后代儿孙说故经去,那多好!”
  金德厚说:“马哥,咱几个人的后人里说不定真有人记着咱们呢?”
  何来宝说:“能写书的人,说不定就出在咋们何家里呢,那该多好!”
  马常在石头上磕掉烟锅里的烟灰,说:“那难说得很,你们何家清朝出过两个举人,写书的人就有可能姓何了!”
  长毛瘸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说话,心里在暗暗得意,他和他们虽然不同意图却去的去处是相同的。这几个人他都认识,可他们确认不出他来,因为他与以前面貌全非了,只要他不说话他们不会知道他是谁的。长毛瘸子想:只好装哑巴了,打好自己的如意算盘。心怀善良心的人,最容易被蒙骗;但是,善良的心不能没有,要永葆善良的心,人活得才像人。
  何来宝说:“不要缓了,快走路!”大家纷纷起身行走。长毛瘸子也跟着走。
  马常看见长毛瘸子也站起来跟着走,就说:“喂,你是哪个村的?跟咱走?”长毛瘸子嘴巴支支吾吾的,听不清说的是啥,手里比划着。
  他们就一块儿向前走去。长毛瘸子虽瘸,走起路来并不是很缓慢的。崖石镇通往秀林山的路都是林间小径,能够过去驴骡的路算起来就是大道了。这一带山岭陡峭,峰峦叠重,分布着大片的乔木林,有许多古老的树长得参天林立,树冠丰茂,枯枝如虬,甚至有几个人都抱不住的大树。由于大树下缺少阳光雨露一般的小树木难以成活,人行小径就从下面穿过。他们正经过一棵大白杨树,树身锈迹斑斑,生满了苔藓等各种菌子,虽然残枝败叶树冠却遮盖住了大半个天,树下只长着一些短短的小草,走近树一看,你会发现高大的树腰上漏洞很多,往里一看黑黝黝的深,腐烂后的细沫几乎拥住了洞口,如果用一根棍子捅进去,会捅出许多细沫来,棍子也进去不少,你会知道高大的树身是空的,里面装满腐朽之物,抬头仰望,枯枝上竟然还有几片叶子。或许你会赞叹白杨树有着强的生命力,其实它已经成了垂死植物的象征了。大自然里有一些植物人是认识不透的,这就像人世上的人一样,观察到的是其表,其里的美与丑谁能看得清呢?长毛瘸子蹲在树下,褪掉裤子拉了一阵子屎,在树下正低头寻找着什么,看着什么……其实,马常早已看见了长毛瘸子的一举一动,长毛瘸子走后,马常钻出林子,来到他拉屎的地方一看,他发现,白杨树的根处的树皮又被刀子割过的痕迹,马常心里寻思:这东西拉屎时也不老实,谝树皮干啥?老实人的马常憨厚的就像这大山,怎么还能计较这细小的事呢?
  长毛瘸子见马常未遂而来十分的诧异,不由的慌张起来……
  林子里的枯杨树腐朽的只剩下躯壳了,但是不推是不倒的,只有靠风雷的轰击产生强大的力量才会奏效;生于深林里的树木若不自燃,便只有黑暗一片,只能靠伟大的自然力了。忽然,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歌声:
  想你想你还想你,
  三天没吃一颗米。
  想你想成病人人,
  想得喉咙哽咽咽。
  啥都有里(啊)吃不成,
  抽签打卦问庙神。
  众人都笑起来。马常说:“俊昌子,你是歌手,解解这个你姐姐的球瘾。”年俊昌清清嗓子,腰一弓一弓的用劲,脖子像鸡公叫鸣似的:
  骑上骡子狗咬腿,
  半夜来个勾命鬼。
  一面妹子一面郎,
  中间隔着九道梁。
  搂住妹子亲个嘴,
  肚子里的疙瘩化糖水。
  众人都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又传来那女人的歌声:
  牛吃大黄秧子哩,
  谁打花的窝子哩?
  只要哥哥(哎)长得俊,
  妹妹恋你硬如棍。
  
  红娘子和秀秀在小树林里溜达,说着心事,无话不说似若姐妹,形影不离。心里拥有婚姻的女人,首先想到的是捍卫自己的婚姻,而不是渴望浪漫的爱情。陈秀秀知道自己比起红娘子来说,荞皮子判醋,没有那麸(福)气,还不如脱了鞋子走路,实踏实的说,我们都有歉疚,都动过心,伤过人,也被别人伤过,但我们都不是坏人。秀秀说:“看得出来,姐姐对柴指挥很了解啦,据说他离此地不远,到过很多地方啊,啥湖南山西的。”红娘子笑了:“嘿嘿,还说我了解,你比我知道的还多呢,妹妹,我知道你的心。”两人嘻嘻哈哈的追逐起来。
  红娘子告诉陈秀秀:有一次在兰州搞到20多支枪,因城门岗哨盘查很严,出不了城。柴忠祥想出计:买来一口棺材,将枪支藏在里面,然后设法取得一张出殡证明,自己披麻戴孝装扮成孝子,雇人抬棺出城,机警地躲过敌人的盘查,将枪支顺利运回来。另有一次,他完成任务正在一户老乡家吃饭,被偷偷摸进院的保安队看见,柴忠祥见来者不善,沉着地说:“你们是来抓我的?“好,这碗饭吃完就跟你们走。”吃完饭,他说:“诸位稍等,我进屋拿件衣服。”敌人在院中左等右等,也不见其出来,又深知他双手使枪的厉害,谁都不敢进屋,最后你推我搡硬着头皮推开门时,柴忠祥扒开屋顶已走多时了。
  秀秀听着红娘子讲的柴忠祥的故事,惊叹不已。
  这秀林山山大沟深的,小路都在高大的树木底下,人到眼前才发现有人来了。来人是马常子和年俊昌、何来宝、金德厚等人,每人背上都背着一口袋,看上去鼓鼓的,后面跟着一个长毛瘸子。
  红娘子和秀秀看着这一行人越走越近,两人的目光就盯住了后面的长毛瘸子的身上。他刚从树背后闪出来,长长的头发像女人家的一样,披在肩头上,一条腿好像是用什么一拉一样向后一蹬。他走过来,腿一瘸一拉的走过来。他就像一个秀林山区里的瞎熊,蓬乱的的长头发好像老乌鸦窝乱七八糟的,落到脸部与满脸长长的绒毛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头发还是绒毛,都一起落搭在肩上;一双眼睛藏在长毛的后面,从绒毛缝间透出阴阴的光;鼻子也长变了灌木林,林子下面的嘴巴也被长长的胡须遮掩着,整个脸都成了原始森林。
  陈秀秀看着长毛瘸子的背影,觉得有些脸熟,一时想不起是谁个,心里很纳闷。长毛瘸子退一瘸一瘸的,经过她们两个跟前时是低着头过去的。长毛瘸子一见到红娘子和秀秀心里十分的吃惊,好像是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脊背上如万针刺背,他心里想着只有硬着头皮闯过去别无选择。
  马常子和红娘子和秀秀打招呼:“两个他姨,这里就是秀林村吗?”
  “是,是秀林村,你们是干啥的?”红娘子问道。
  “那好,咱几个是寻柴指挥的,槐龄堂的何老爷让咱们来的。”马常子说。
  “我知道了。走!”红娘子说。
  陈秀秀指着长毛瘸子说:“他和你们一打来的?一块儿的?”
  年俊昌说:“不是的,半路上遇的,还是个哑巴。”
  陈秀秀走上前去,指着长毛瘸子问道:“哎,你是哪里人?干啥的?”人们把长毛瘸子围成了一圈追问他。长毛瘸子浑身颤动,两腿抖动,嘴里支支吾吾。
  秀秀问道:“看你有些眼熟,你是哪里人?叫啥名字?”长毛瘸子两腿发软,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裤裆里尿尿湿了一大片。两个女人见状,就领着大伙走了。
  
  柴忠祥见到马常子一行人,十分高兴。马常子从几个人的褡裢里掏出了一些银元,堆在桌子上就是一堆。柴忠祥说:“现在,我是脱了鞋子走路呢,实打实,正好我们再买几条枪,补充一些子弹,何老爷及时雨啊。我一定记住他的,革命不会忘记他的。”
  马常子问柴忠祥:“柴指挥,崖石镇的人都叫你白马将军呢,熬跟上你,对我想起一个事,你们和红军是不是一伙的?红军好啊!”
  柴忠祥笑着说:“是,但咱不对外说是红军队伍,是西北民主自卫队。”
  马常子说:“红军到哪达去了,在崖石镇驻扎了三天,人们都念叨他们的很呢。”
  这时,陈秀秀走进来给每个人倒水。柴忠祥看着秀秀说:“秀秀,这几个人,是你的老乡,你认识吗?”秀秀抬头看了一遍,摇了摇头。
  何来宝问道:“你是哪个村里的?”
  秀秀答道:“娘家在陈家堡的旧堡里的,我是黄家沟人。”陈秀秀说着,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往事,这时她觉得长毛瘸子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哎,怪不得面生的很,原来是黄家沟人。”何来宝叫嚷着说。
  “我也见过红军,给两个红军娃娃带过路,找过柴指挥。”陈秀秀说着,用眼睛瞟了柴忠祥一眼。
  “我早知道的。”柴忠祥头也没抬的说。秀秀一看,把头发一甩就跑出去了。马常他们看着跑出去的陈秀秀,不解的回头看不语的柴忠祥。他们知道,陈秀秀她太爱柴忠祥了,看到自己没讨得柴忠祥的重视,反受了冷落,就生气了。俗话说:修百年方得同船共渡,修千年方得同床共枕,这是缘分,强取不来的。热恋中的女人哪顾得上那些?
  长毛瘸子在秀林村没人注意他,随便在谁家讨要点吃的,秀林村人见他可怜,给吃给喝的。秀林村只有十几户人家,不几天,长毛瘸子就走遍了全村每一户人家,对全村了如指掌。晚上,他在人家的门洞或者山洞里安身,白天不是在太阳底下嗮太阳寻虱子,就是到处乱逛。
  
  进入秋天八月,秀林山区的也算温和,山还是青青的,树上还没有一片枫叶,从近向远处望去,郁郁葱葱的,远处的山岭绿得发黑变得墨绿了,四下里望去,一片黛色,绿的能够流动似的。秀林村就像是一朵野花一样不起眼,微风一吹,树木摇曳,晃晃摇摇,就淹没在林海里了。一条小河像一条带子绕过村子给村子系上了一条银色的带子;河里生长着长不大的千年的鱼儿,针一样一尾尾游来游去,河水清澈见底,细沙如绵,几颗石头上长着一层水藓,丝丝缕缕的飘在水中。不要小看这些石头,石头底下藏着一种娃娃鱼,学名叫大鲵,专治跌打损伤,活生生吃下去,疗效很好,骨头两天就长好了。这大鲵头像个娃娃的头,本地人成为娃娃鱼,有四足,能在水里游,也能在旱地上爬,人抓他逃脱时还会溜上树。人抓他时猛地一把掀掉石头,称他噩梦惊呆水浑时,双手猛伸进水里掬起抛到地上,立即抓住,装进瓶子里;娃娃鱼身子光滑,会咬人,手脚不灵活他就会跑掉。秀林人抓娃娃鱼的手段不赖,他们进山打柴受伤骨折,随便抓一条娃娃鱼,用杨麦面薄馍馍把娃娃鱼卷在中间,一口咬掉娃娃鱼的头吞进肚里,几口就吃完了,第二天照常干啥去了。胆小的人一般不敢吃,可是娃娃鱼是特效药不吃不行,眼睛一闭口一张,娃娃鱼哧溜就送进肚子去了。这里山高沟深,是个甜水、丽县、武县三县的交界处,是偏僻荒凉,本地人大多数与外界隔绝生生死死在这里。都是些茅草房子,瓦房几乎没有一间,依山而建,旁水而居。茅草房子的结构也较简单,用山里的石头垒砌四周的围墙,上面加上木头架子,钉上椽,椽上面铺上杨麦草,再压上编制好的藤条网子,防止大风刮起杨麦草。在村子四周围长着很多高大的白杨树,既粗壮又细长直伸向密密麻麻的树叶子里去了,把天空遮掩的看不见蓝天,叶子重重叠叠,很少漏下太阳的光斑,树下显得阴森森地人有些发冷。秀林人都贫困,以洋芋、杨麦为主食,其次就是苦荞大燕麦。依山靠山,多数人都会打猎,一年的肉食就靠进山打猎,如山鸡、野兔什么的,有时几个人一起打一只野猪,几家人共享,但大多数时间是个体行动。秀林山区的人打来狐狸不吃肉,都买了皮子,遇上一只红狐狸卖个好价钱,再买回来一些盐,也是常见的事情。说起来也奇怪,秀林村人户与户之间用篱笆墙隔开,靠村边的人家把自己的家也用篱笆与外界隔开,人兽不相侵犯,豺狼等大点的野兽在篱笆被墙边嚎叫一圈,从不越过篱笆来骚扰人畜;有些人家的鸡窝就在篱笆边上,拾蛋时竟发现里面还有野鸡蛋呢。
  张占元和老贾带人从甘谷回来了,红娘子和陈秀秀给他们弄了一些野菜和洋芋片汤吃,其他人吃完就休息去了,张占元和老贾都在柴忠祥的草房里一天没出来,三个人叽哩咕嘟说了一天的话。原来两人探来了消息,说陇中南的敌人乘红军渡过渭水之机,国民党陇南卫戌区行署组织甜水、武县、甘谷、礼县等县的民团围剿柴忠祥的西北义勇军。据悉武县民团蠢蠢欲动,已有进军围剿秀林山的迹象。柴忠祥估计甜水之敌有可能从杨家寺方向经天台山过来袭扰,他比较熟悉地形,由他负责东面甜水、北面武县之敌的来偷袭;甘谷由张占元负责,他在那里去过几次情况也熟悉;老贾是陇西一带的人,在本地情况不熟,协助张占元去甘谷。红娘子和陈秀秀联系了秀林村的几个女人准备几天的干粮,发给每个人。
  张占元见红娘子正忙乎着,坐在一旁吸旱烟,没说一句话。红娘子瞥见张占元坐在那里吧嗒吧嗒抽烟,心里纳闷起来:这东西又有啥事情?红娘子走出来问道:“有事吗?”
  张占元一声不肯,只顾抽烟。红娘子一把夺掉烟杆,摔在地上,厉声说:“有屁就放!”
  张占元拾起烟袋,慢慢的说:“两件事,一件公事,一件是我俩的事。我这次一去,打仗呢,谁知道能回来不?过去我的事你今天了断了吧!”
  红娘子问道:“啥事情?”
  “一命抵一命,用我的命换你儿子的命!我心里常想着呢,活得不畅快啊!”张占元说。
  “你抵了命,人死求子了,咋完任务?私事以后再说吧。公事是啥?你说!”
  “打仗家,走路行军家,子弹不长眼睛,女人家就回家去,队伍上不留女人。你和秀秀回去!”
  “秀秀要回去她去,我是不去的,你知道,离开了这达,我能到哪里去?没家没计的。哎呀,秀秀也没地方去呀,她男人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张占元低下头来,一声都不言传(说)。他知道,这两个女人落到今天的地步都与他有关系。秀秀男人不管家,是死是活不知道,娘家人当年都被杀死了;红娘子也一样的。张占元想到这些,脑海里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为自己犯下的人命感到内心痛苦,觉得除了死再没有法子解脱自己,自古人道是杀人偿命啊,我张占元是站着尿尿的人,难道不懂吗?
  红娘子一把抓在张占元的肩膀上的衣服上,把低着头的张占元拿起,厉声地说:“你在想啥呢,男子汉大丈夫,钻到炕眼里,说不出来就不出来了,嘿,还是个长逑坝子的男人呢!别英雄气短,男子汉的刚长到哪达去了?我身上的一疙瘩肉掉了,我疼一疼就过去了,搭上你的老命算也是白搭,老柴给我说明白了,以怨抱怨何时得了,革命者不计个人得失,咋们要联合一些个人,齐心跟老柴干,多好的事呀。”
  “我,我知道你的身手,要杀我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当年……”
  “不要说啦,一个男人家像一个老婆子似的,我一个妇人家还有点刚长呢,当年怎么啦,当年你是土匪,现在你是土匪吗?过去你腰里的枪为自个家,现在是为众人,为大伙!”红娘子不管说的对不对数落张占元。
  “不管怎的,你跟上柴忠祥是对头了的,你看人家崖石镇来的马常、年俊昌那些人,来寻老柴,为啥,老柴是红军的人,红军那样的人不欺负穷人,将来天下就是他们的。十年以后,柴忠祥还真能当上将军呢,我说不定还会当上将军夫人呢。”红娘子脸红了起来。
  红娘子见张占元低头说:“我知道,这里人都叫他白马将军呢,我心里清楚着呢,你看上老柴了。”
  “咋啦?有错?”
  “不,不,不是的。”
  红娘子拍拍他的肩膀说:“过去,你当土匪也是身不由己,出于活命,现在跟上柴忠祥就不一样了,况且你是实心实意跟他,这就对了,过去我恨你想杀你,报仇心急想逮住你,一命还一命,现在我见你跟上柴忠祥也不那么恨你了,把过去的事忘了吧,给老柴多出出力,我不恨你!”
  “这,这我知道的,我会拼命干的。我不会牛和驴顶角,全凭一张老脸夯。”张占元心里好像有些轻松了,眼睛里不由得发潮……
  恋爱中的女人,心胸就变得开阔了,融化了仇恨,一切都变得晴空万里,一碧万顷,鸿鹄飞舞,爱情伟大,能战胜仇恶,方寸宽容许多。恋爱中的女人的眼睛里,一切都是美好的。这样的女人自身素质较强,能从狭隘领域里走出来,一切都变成了爱情的力量。一个人被一种负担所压抑久啦,不管他觉得不堪重负还是痛苦磨难,心里藏匿着的是罪恶,他带罪自新长期得不到宽赦,一旦宽赦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是一种说不明的解放和自由,还有那激动感激力量就一齐迸发出来了。
  陈秀秀一听让她离开队伍,就哭啦,说:“我哪儿有家呀,我的男人早死毬子啦,你们叫到阿达去,我阿达都不去,就和红姐姐在一达。”秀秀想啥时候回一次陈家堡,给父母亲烧一柱香。柴忠祥、张占元、老贾,还有马常子、年俊昌等人围住秀秀,劝说了一会儿,大家都散了,陈秀秀一个人哪都不去,一个人坐着抽泣。
  
  秀林村的夜,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山风吹拂着白杨树叶子簌簌发响,山坡上的各种虫子发出嘘嘘的叫唤声,衬托了秀林村宁静的夜。村子四周的白杨树向村子四周的山坡蔓延开来,把村子与山野融合在一起,白色的小路就消失在树林子里的朦朦暮色里。从远处流来的河水在白杨树林丛林里钻来钻去,活像一个人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闪着亮光。茅草房上面的洋麦草在夜风中抖动,与山风共舞蹈着。陈秀秀正在酣梦之中,屋顶的茅草飞舞声就好像催眠曲,在四周寂静的屋子里回响。黑黝黝的屋内看不见什么,只听见秀秀轻微的酣睡声。这夜宁静的似乎异常,阴森般的凝固。陈秀秀睡觉的茅草房子外面的一棵大白杨树的后面,有一个黑影闪了几闪,黑影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子,在树身上割下一小块,白晃晃的一小点在夜色里很醒目。微光中,那人的腿不灵活,分明是个瘸子。他就是长毛瘸子,他像个幽灵在树林子里游动。他慢慢游出树林子,走到了陈秀秀的茅屋门前,明晃晃的刀子伸进门缝里,里面的门闩被拨开了,门被缓慢推开,一股山风就挤进了门缝,随着冷风长毛瘸子钻进黑黝黝的屋子里。陈秀秀躺在炕上,翻了一个身,又酣然入睡。长毛瘸子在屋子里愣了一小会儿,慢慢向炕头移动,手里伸出明晃晃的刀子,在黑暗里闪着寒光。小窗里有着微微的亮影子,使人感觉到那是窗户,炕上也撒着微微的光,长毛瘸子感觉到那就是睡着的秀秀,举起刀子,鼓起全身的力气,跃起身子,向秀秀扑去,刀子尖直刺秀秀的咽喉。谁知这时,陈秀秀在酣睡里一个翻身,滚到另一边去了,长毛瘸子扑了一个空,“谁呀?红姐姐,红姐姐!”秀秀喊道,又一个翻身睡过去了。长毛瘸子刀子发抖,寒光在空中一闪一闪的。长毛瘸子一见秀秀又睡过去了,挺直刀子,一步踏上炕,恶恶狠狠的扎向陈秀秀的胸部。陈秀秀觉得有异样的响声,睁开朦胧的眼睛,一个恶鬼满头披发,绿光阴阴,吓得大声尖叫起来:“鬼,有鬼!救命啦,救命啦!”他慌忙中胸口刺了一刀,转身就走,他知道不快走,红娘子或有人就会来的,保命要紧,就溜出门去了。陈秀秀被长毛瘸子扎在胳膊上,血流了一炕。柴忠祥等人赶来,已不见人影。秀秀对大伙说:“一个黑乎乎的鬼,散发披头,拿着刀子来杀我,我急忙一翻身,刀子就扎在我的胳膊上,我大喊起来,鬼就不见了。”
  马常子对柴忠祥说:“胳膊上挨了一刀子,淌血呢,分明是有人想杀秀秀。”柴忠祥点点头,自言自语的说:“是谁呢?这个人是谁呢?”
  老贾说:“不是冤家不聚头,肯定此人与陈秀秀有怨恨,要嘛,妨碍到他的什么了。”
  柴忠祥对老贾说:“从今天开始,保护好陈秀秀,让人防范一下,你安排几个人。”
  老贾说:“好的。我去。”
  柴忠祥陷入沉思:这红娘子今晚到哪里去了?难道她……
  原来,长毛瘸子已认出了陈秀秀,怕弄不好自己就会败在这个女人手里。他就是徐坝子。陈秀秀那里会想到徐坝子会是这个样子呢?长毛瘸子徐坝子心里明白,在这里认识他的人就是他最危险的人,不除掉她,他就会露陷。徐坝子知道隔壁就是柴忠祥,或许还有红娘子,有了响动惊动了他们,后果不堪设想。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么,这一夜红娘子到底到哪里去了呢?其实,红娘子乘陈秀秀睡着的时候就出去了。红娘子和陈秀秀在树林里散步的时候,发现一些树上有树皮人为的用刀子切下一小块,切掉的树皮的刀痕都是一个样,一头大一头小,小的一头总是指向秀林村。红娘子心里很纳闷,不动神色的想:白天没发现是谁干的,一定是在夜里干的;为什么这样做呢?恰好这天夜里,红娘子就出了门,花了一夜的时间想弄清楚原因。红娘子发现,夜幕下的树林里,用刀子切掉树皮的刀痕相当明显,发着白光,使人跟着这样的树行走,一定能走到秀林村。红娘子在觉得蹊跷后悟到,有人在指使秀林村的路。她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肯定是向着柴忠祥来的,冲着柴忠祥的西北义勇军来的。
  红娘子回到村子里的茅屋里,见陈秀秀躺在炕上,胳膊用破不缠裹着,一问才知道秀秀昨夜受了伤。柴忠祥闻讯,进屋看着红娘子,一眼的疑惑,厉声的问红娘子:“昨晚一晚上,你干啥去了?”
  红娘子刚要张口,柴忠祥挥挥手,说:“别,别说啦!”气愤愤走了出去。
  “老柴,老柴,你别走!”红娘子追出去。红娘子在门外见到许多人,有老贾、张占元、马常子、年俊昌等人,都是一张张冷漠的脸。
  红娘子看着他们,他们没人和她搭话,看她的眼神似乎异样的。
  红娘子大声说:“你,你们,这咋来?”红娘子一愣,就追柴忠祥去了。人们啊,不要被过去的仇恨所束缚,断然稀释前怨,心里轻松坦然向前看,向前走。
  
  红娘子听了柴忠祥的有关陈秀秀受伤的经过后,向柴忠祥叙说了昨晚上的他发现的情况。柴忠祥皱着眉头,在大脑里努力的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想,总找不出之间的关系来,心想,是不是红娘子为了掩饰自己蒙骗其他人而蒙人呢。红娘子看到柴忠祥的脸说:“咋啦?不相信,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走,看去!”
  柴忠祥叫来张占元、老贾等人来到树林里。红娘子一一指给他们看,他们发现刀痕的位置均在离树根部一尺之内,一头大一头小,小头指向都是向着秀林村的。张占元说:“没啥,还不是放牛的人没毬干,胡片的。”就坐下吸烟。老贾不动神色,一言不发,望着刀痕发呆。柴忠祥抬起头望着远方,一会儿默默无语,一会儿又摇摇头,好像是在肯定又在否定似的。红娘子在一旁说:“有啥想的呢,明摆着,有人故意片下的。”“片”秀林山区人们的口言,意思是用刀削。
  柴忠祥对着大家说:“你们咋看这件事?说说看法。”
  “看啥,没啥。”张占元说。
  红娘子瞪着眼睛说:“张占元,你有心没有,长下心是干啥的,咋不想想?”
  柴忠祥摇摇手,说:“老贾呢?”
  老贾慢慢地说:“这是值得怀疑,有许多疑点,红娘子怀疑不是没有问题的,不排除放牛娃干的,也不排除有人故意为之。以防万一,在林子里要放流动哨。”
  柴忠祥点点头,说:“咱们几个都在这,防止敌人偷袭的事要早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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