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严控制度

　　杨帅被苏小铭拽着来到了操场边的寝室后面，这是一个隐蔽的地方。杨帅甩开他的手站定。一片树叶落到他的头上，他用手摘了下来，望着咣当咣当直响的玻璃，说道：“有什么事？快说！”
　　苏小铭仔细地扫了一下周围，除了满地的落叶什么也没发现，寝室的玻璃依旧在响，一个小胡同连着操场的厕所。寝室本来是教室，不过早已荒废，从外表上看，就像一个古老的城堡，窗户下面是长方形，上面是半圆形的，红色的油漆早已干裂，一块一块的脱落。现在只剩下墨绿色的窗台。窗台原本是青灰色的，由于常年的背阳，无人清扫，就结了一层一层的绿，远看就像台上铺的绿毯。不过整个窗户看上去依然风尘仆仆，饱经风霜。一根根银色的护栏也变成了黑褐色，窗台脚下也布满了铁屑，往里面看，黑洞洞的，跟监狱无两样。
　　看着杨帅一脸恼怒，他张开嘴说道：“按照你说的，我又弄了一首诗。”他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小诗，轻轻地展开后递到杨帅面前，杨帅接过来看了一下问道：“你自己写的，还是借用古人的？”
　　苏小铭没有料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首诗的来源，一双恐惧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杨帅，惊魂稍定，他的面部不由微微抖动嘴巴蠕动了一下说道：“怎么？有问题吗？”
　　杨帅说道：“经过我的观察，她是一个非常仔细的女孩，如果说，是抄的，你就如实说出来，不要心怀侥幸心理。如果说她发现了你是抄的，我估计直接不看就扔了！”
　　苏小铭顿了顿说道：“这是我抄的，你是知道的，我只对近体诗有过涉猎，不过也不行，古诗词既讲究平仄韵律，又讲究意境，我是哪一样都不通啊！”
　　杨帅想了想说道：“那也好办，在上面写上原诗的出处就行了，这样你既做到了诚实，又能让她明白你的良苦用意，你第一次写诗就证明了你的能力，术业有专攻，她要是对你有意思，肯定会给你回信的。”
　　苏小铭又想起了那封没有回信的信，不情愿地跟着杨帅回到了班里，刚一到班，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杨帅看着闷闷不乐的小铭，说道：“看吧！老天都在帮你，要不然，我们两个就被他一锅烩了！”说完后笑了起来。
　　
　　一放学，杨帅就跑出去了，在他和何雪静商量好的花坛边上等待。下过雨的夜空显得特别的暗，教室里的光被偌大的花坛遮挡，杨帅就站在暗影处。潮气弥漫的校园里，杨帅闻到了泥土的芬芳，那是一种既清新又浑厚的味道。
　　街道上的人很少，除了匆匆忙忙往家赶的学生几乎看不到行人，迷蒙的雾气笼罩下的小城陷入了沉睡，这寂静使困顿的小城倍感温馨。
　　杨帅的眼睛看着前方，脑袋却没有在路上。旁边的建筑物在他的眼前晃过，农村信用社的雪白建筑在这一刻似乎更暗了，夜空里，一片死寂。
　　走过一段泥泞的小路后，他们又看到了矗立在胡同口的路灯，奇怪的是这里的光也黯淡了许多，雪白的水汽笼罩着路灯，就像襁褓中的婴儿，光芒映在他们的脸上，使他们感到了隐隐的空寂。
　　杨帅站在路灯下等待着何雪静的召唤。这也是他们商量好的，何雪静一个人先上去，看一看母亲的病情，然后给母亲说明杨帅对何雪静的帮助，慢慢给她妈妈介绍杨帅。
　　所谓帮助，就是作为同学每天晚上无偿地把她送回家……
　　何雪静走到楼梯的拐角，回头望了一眼呆在路灯下面的杨帅。此时的杨帅正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等待。她转回头去，摸着黑打开了自己家的门，整个屋里寂静无声。她一步一步地走到灯前打开，就在全屋通明的一瞬她傻眼了，妈妈不在床上，而家里凌乱得没有下脚的地。
　　路灯下的杨帅还在等待，他等待的是一束明光。这一束光是他进何雪静家门的指令。他的心里并没有过于紧张，但是在听到一声巨响之后，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尽管还没有得到进屋的许可。他跳过台阶冲了上来，门是开着的，他看到了何雪静。何雪静趴在妈妈的床上，他走过去，但是却没有看到何雪静的妈妈，他拍了拍她，看到了她哭泣的泪眼。他抱起她时感觉到了她的全身都在抽搐，他极尽温柔地抱着她。他想安慰她，刚想要说两句温和的话，还没开口就听到了她胸腔里的一股热气，冲破痉挛不止的喉咙，迸发出来，听着何雪静歇斯底里的哭泣，他张开的嘴又合上了，而他的肩膀已经被她哭湿了一大片。
　　他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的茶几，拭擦了她的眼泪说：“桌子上有个便条。”何雪静扭过头注视着那张小小的便条发呆。杨帅捡起来给何雪静。她看了一眼泪又落了下来。
　　小静，看到这张便条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带你妈妈做一个检查，没事，等忙完了就回去。记得关好门窗，夜宵在冰箱里，拿出来热一下就行了，你自己先睡吧！
　　爱你的爸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也遮挡了她的视线。泪珠滚落到纸上，也模糊了字迹……
　　杨帅躺在出租的屋里久久不能入眠，他看出了何雪静母亲的病在加重，只是爸爸担心她才说出如此委婉的话，他又想起了奶奶去世前的一年里的举动，他的心里忽然觉着发冷……
　　
　　苏小铭经历了考试之后终于按耐不住寂寞，又开始重操旧业，玩起了他的网络。当他通过陈山借了一张外宿证后高兴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直至晚自习放学他才消停，他走的挺早，不过在大门口逗留的时间却很长，虽然有证，可是保安也不是吃素的，每天的工作早已让他们炼成了火眼金睛，所以要想蒙混过去，必须得瞅准时机，不然可能会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小铭很会做，他等到人多忙不过来的时候，把证一递就走出去了，通常这个时候保安是看不清人脸的，明亮的灯光在他们眼前直晃，再加上苏小铭有意遮掩，他们就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明知道有人会混水摸鱼蒙混过关，却又无能为力。
　　逃过了门卫的封锁，也不安全，还有寝室的查岗，不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点名答到的形式，苏小铭正是没有了后顾之忧才出来玩一把的。
　　通常情况下，还会有老师根据学生的足迹来到网吧抓人，这也是最令学生头疼的，不过这次还好，刚下过雨，路上又湿又滑。学校料到他们在这样的时间段是不轻易出去的，所以就放松了警惕。
　　苏小铭是网吧的常客，不用亲自到就能预订电脑。当他走出校门口的一刻就像一头回到森林里的老虎，感觉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网吧老板看到是他来了，赶紧迎上去递给他一样东西，然后将他领到电脑桌前。他打开电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载一个大游戏，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坐在电脑桌前他彻底的放松了，随即点燃了一根烟，然后也让给旁边的人。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这就是他要找的滋味，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记一切。
　　让苏小铭产生去网吧冲动的还有一件事，他在晚上给张滢滢写了一封信。这次同上次一样，都是听了杨帅的意见，再结合自身的需求写的。所不同的是他没有再用信纸写，因为他也觉得那信纸有些花哨，看上去显得很幼稚，于是他只用了县城一高的信笺，虽然杨帅告诉过他，写信不能用红色的墨水。和上次一样，他仍然是通过邮局投递的，虽然他心里依旧很茫然。
　　
　　清晨的阳光带着些许的稚气，划过树梢，露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五彩的光，楼宇林立的小巷中，何雪静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路上。这一夜她睡得既沉又香，因为在杨帅走后不久，她的爸爸就带着妈妈回来了，虽然妈妈脸上满是倦容，但是仍然让她感觉到亲切，感觉到温暖。那时她还没有睡，听到门响时她悚然一惊，后来是爸爸的口音她就很快把门打开了。
　　看到病痛的妈妈，她每天都幻想着要用一切的力气去照顾，可她正在上学，虽然她不知道上完学还要干什么！到那时还能干什么，她实在不想将自己的青春时光都白白地浪费在校园，每年都有好多的人落榜，她实在没有必要去为这虚无的事去努力、去拼搏，还不如多陪陪妈妈，替妈妈做一些事情，多看一看妈妈的笑脸，感受一下珍贵的温情。
　　
　　陈山在富贵走了以后，又开始跟杨帅在一起玩了，也许跟富贵聊人生聊理想的时间太长了，他的话语里总是带着些老气横秋的意味。
　　“听说了吗？咱们学校开始实行‘严控制度’了！”
　　“什么是严控制度啊？”
　　“是关于外宿生的，与咱们无关，不过现在的请假制度也变得严格了，这倒是与我们的利益息息相关。”
　　“你怎么知道的？”
　　“今天上午我去请假，老师问了好多话，什么原因啊，时间啊什么的，比公务员政审还严格，本来我是想出去透透气的，呆在学校太闷了，谁知三言两语，就被老师驳了回来。”
　　“谁让你用有病这个词的？”
　　“平常都是这样请的，一请就准！谁知他会来个突然刹扎呀！唉！老师还给我交了个底，他说，每班每日只有三个名额，超过这个数，他就不批了，因为就是批了，学校值班室也过不了关，照样不批，而且还会扣班级的分。”
　　“想扣就让他扣呗，那么多分要它干嘛！”
　　“你懂什么啊！扣班级的分就等于扣老师的工资，因为老师的工资都是绩效的。”
　　“胡说！我早就听说咱们公办学校里的老师的工资一半是县财政发的，一部分来自于国家。”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不过老师是这样说的。”他说完看了看同桌，而这时老师也来了。
　　
　　“同学们，根据校规校纪的新规定，从今天起严格控制请假人数，还有，凡请假一天以内的找我请假，我会酌情批准，请假一到三天的需找系主任签字，一个礼拜的要找副校长，超过一个礼拜的必须由校长亲自签字。”
　　“为什么没有说每天控制三个人啊？”
　　“谁知道，或许是老师不想让咱这样的人钻空子吧！”
　　“钻空子？”
　　“嗯！就是说咱们听了以后会提早地占名额，那样就不好办了！”
　　“哦，明白了！”
　　老师又接着说道：“还有就是从下个星期开始，所有外宿的学生必须搬回学校，这也是学校的规定。”
　　杨帅刚开始听着两个不远的同学讲述这些内容，以为是小道消息，不足为惧。谁知老师一来，所有的话都应验了，他开始担心起来，他担心住在学校里“卧谈会”开得没完没了，他也担心再一次回去，回到那潮湿得没有灯光的地方，他更担心何雪静，担心何雪静听到这个噩梦一样的消息会受不了，会昏觉。那样的话，何雪静再也无法正常回家，再也没有机会看她母亲的病了。
　　杨帅思绪沉重地想着，他变得更担心了，他不知道昨晚他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何雪静是否睡得好，此时她的妈妈是否已经平安回到了家中。他进屋的那一声巨响还在轰鸣，凌乱的一幕幕还铺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