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风一样的永恒世界（十一）

我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燕玲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流着眼泪。电视剧演得很感人吧我想。自从三月份她拿到驾照，我就陪她去买了一台奔奔，方便她接送容容。而且，燕玲也可以经常回娘家看看，周末时她还会带着容容在那边住个一两天：一家子其乐融融。
“你回来了。”燕玲抽着纸巾擦泪，继续盯着电视。我扫了两眼：电视上正播的是一部韩剧，燕玲以前不是挺烦韩剧里那婆婆妈妈的剧情吗？“嗯。容容睡了？”我脱着皮鞋：鞋里都是泥沙，袜子也黑乎乎的。
“睡了。你在外面吃的晚饭？”燕玲看了我一眼后，重把视线移回电视。“是啊。不是给你发过信息了吗？”我蹲着身子，费劲地脱着袜子。“你以前都是打电话的。”燕玲说着话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我先去睡了。”然后，她进了卧室，轻轻地合上了门。我把脏袜子扔进洗衣机：自从上次我和小威喝酒之后，燕玲就开始有点不对劲了。难道那次酒醉后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一定是这样的吧。把心事深埋在心底，就真的能埋得住吗？那样的话，我又何必再留下陈萌萌？
只是不知道我究竟说了多少：说得不清不楚很不好，猜疑和想象会夸大和扭曲了事实；说得太清楚了，我又将如何去面对燕玲，面对这些给她带来的伤害？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受伤害？因为陪客户，我常出入各种娱乐场所，我时常自诩并让燕玲也引以为傲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份定力哪去了？我定得住我的身体，可我的心呢？我的感情，不是已经悄悄偏移了吗？原来我的心就像一只坏掉的钟表一样，指针悄悄地偏移，却不知道何时能走回零点零分。
我走进淋浴房，让淋浴器的冷水不停地喷洒在我的头上，我的背上。想得太乱，想得我已经不愿再想下去了。我胡乱地擦洗了两把，穿衣回房。燕玲在主卧宽大的床上搂着容容睡了，我在门外看了两眼就轻轻地带上房门：我还是去次卧睡吧，我已经开始害怕和燕玲的相对了。
第二天我起晚了，八点半了才醒来。而且起来后头重脚轻，嗓子也有点痛，是很明显的感冒症状。我很郁闷地刷牙洗脸：夏天感冒最难受了。在医药箱里翻出一盒感冒药揣口袋里，我匆匆开车去公司。
公司里依然是空荡荡的，毛利在自己的位子上，陈萌萌占着我的电脑，其他人都出去了。毛利看着刚进门的我：“丁健见你没到，就替你开了早上的例会，并且已经代表你欢迎陈萌萌再次就任你的专职助理。”“不是我的，是公司的。不要混淆概念啊。”我连忙纠正，然后又问：“昨天大家出去跑得怎样？”“没有你的收获大。”毛利回头看看陈萌萌，酸溜溜地来了一句，接着说：“总的来说还算不错。陈萌萌做会议记录，她应该在做这方面的报告。”毛利以前挺温良贤淑的啊，怎么现在说话也带刺了。我干笑两声，回位子去。
刚走到一半，我打了一个喷嚏，真是“想喷就喷，要喷得响亮”啊，顿时敲键盘声嘎然而止，办公室里一片安静。陈萌萌抬头看着我，甜甜一笑：“想你了。”然后接着敲键盘。我没吭声，放下手提包，拿起杯子去打水。谁料鼻子一酸，又来了一个，仍然喷得够响亮，毛利指指陈萌萌：“又想你了。”我抬头看着日光灯：于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喷嚏打出来，鼻子终于舒服了。“想死你了。”陈萌萌走到我跟前，就差没来个拥抱了。我终于爆发了：“想我死还差不多。我感冒了。”陈萌萌连忙递过来一包纸巾：“乖，别郁闷了，快把鼻涕擦擦……”毛利无语地一拍桌子：“你们就肉麻死我算了。”陈萌萌吐吐舌头，回去接着敲键盘。我搬把椅子坐到毛利办公桌前，用恶心死人不赔命的语气说：“这个，毛毛啊，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呢？”毛利终于近墨者黑了，她“无限娇羞”地看了我一眼，柔声说：“家里有我们女人守着，你就安心的去吧……”得，我甘拜下风。于是我出门干活去。
连续下了两天雨，天终于开始转晴了。我一边慢慢地开着车，一边看着旁边一辆辆超到我前面的车：在公司一狠心吃了三粒阿康，开快了实在反应不过来。就这速度还差点闯了红灯呢。在出市区的大路口，我很不幸地被交警拦住了。按照他的指示我把车停到路边，并下车掏出驾驶证。这位哥们很客气地冲我敬了个礼：“因为你的车速过慢，所以我们要对你进行例行检查。希望你能配合。”我点点头：可不是吗，人家电动车都超到我前面去了。
然后交警看着我的驾照问我：“喝酒了吗？”“没喝。”我可没有大清早喝酒的习惯。他让我做酒精测试，然后又问：“晚上睡觉了吗？”我怕他问起来没完没了，毕竟站在路边被交警盘问不太光彩，路过的人没准会认为我干了肇事逃逸什么的了不得的事呢。于是我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是疲劳驾驶，主要是感冒了，吃了三粒感冒药。为了安全，所以开得比较慢……”我一边说一边掏出装在兜里的阿康。交警一脸佩服的神情：“这药你一次吃了三粒？为了你和他人的安全，你还是在车里休息两个小时再开车吧。你休息好了就到前面一百米处那个岗亭取回驾驶证。”于是我谨遵警嘱，回车睡觉去了。
等我拿回驾驶证已是中午，干脆回家吃饭去。进门后燕玲很诧异地看我一眼：“中午你一般都不回来吃饭的。”星宇放下饭碗，笑了笑：“哥，吃饭吧，我们也是刚吃。”我放下手提包，无限郁闷地说：“今天上午被交警勒令睡觉，什么事也没办。倒不如回来吃饭睡觉。”星宇忙问：“怎么了？”燕玲也放下饭碗看着我。
“没什么事，说我药吃多了需要休息。”我洗完手在餐桌边坐下。燕玲瞪了我一眼：“星宇好心好意问你，你爱说不说，别拿瞎话蒙人。”我从兜里掏出阿康：“吃了三粒头昏脑胀因车速过慢被拦的。说真话也没人信了？”燕玲看了看：“感冒了？要去医院打吊针吗？”我平时感冒很少，但一感冒起来就比较严重，经常是要靠打吊针才能转好。“好吧，吃完饭就去。”我盛了碗冬瓜排骨汤泡了饭吃，干的我吃不下。
饭毕我去社区诊所打吊针，星宇自告奋勇要来陪我，这也正合我意，燕玲去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跟她聊什么。我躺靠在社区诊所的输液椅上，跟星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你姐今年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啊？”“不知道……”“哦，可能是在等房子。他们买的那期房得等到后年才能拿到吧？”“嘿嘿，不知道啊。”“听说今年中秋节你爸妈要过来？”“啊？我不知道啊……”
于是我想了想，决定问点他知道的事：“出来快一年了，你谈女朋友了没？”“没有。”“谈了就跟哥说说呗。”“真没谈。”“我不会跟你爸妈说的，连你姐姐也不告诉。”星宇马上涨红了脸：“没谈，我真的没谈……”“没谈就没谈嘛，你看你急得，给你纸巾快把汗擦擦……”估计下回再有陪我打吊针这种事，星宇是说什么也不肯干了。
好不容易等到护士来拔针头，我和星宇都长长地松了口气。星宇只怕再过一会我连他晚上尿不尿床的问题也问出来；我则是躺在那实在太无聊了，身体难受又急着赶回公司。把星宇送回家后，我以市区六十码的速度开车回公司。打完吊针就是不一样，头也不晕了踩油门的脚也有劲了，嗯，以后感冒就靠它了。
回到公司，我把今天的遭遇跟两女一说，毛利埋怨我：“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药一次该吃多少你不知道啊？你要出点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啊……”我很感动地看看她：“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嗯，最好你把工资先发了，我们就真的放心了。”毛利这丫头学坏了。我痛心疾首啊，我难过啊，我大把大把地往下揪头发啊……陈萌萌就乖巧多了，她要了我的手机，摆弄了没一会就还给了我：“我给你手机里装了QQ软件，以后无聊了就上网啊。别再摧残祖国的花朵了……”我收起手机：“我弟弟今年二十岁了，和你一样大。还是祖国的花朵？”“那当然，我也是祖国的花朵啊。”我难过啊，我痛心疾首啊，我大把大把地往下揪头发啊……我终于相信这世上是有报应一说的，星宇，对不起，哥错了，哥不该无聊了就拿你逗着玩……
四点半的时候，小伙子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赵贤仕直直地走向正坐在陈萌萌身边看报告的我，嘿嘿怪笑着张牙舞爪；我见他笑得猥琐，起身相迎：“贤仕，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看来，你一定有了重大收获。城南的开发区你已经拓展了很多客户了吧？让我猜猜，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吧？怎么？难道还不止？……”赵贤仕立刻不笑了，刚要开口说话，被我打断了：“嗯，你不说我也知道的。这么大的功劳，明天早上的例会上请你给大家报告一下，让大家也学习一下经验。而且，我还要给你发双倍奖金……”我一脸严肃，赵贤仕苦着脸咧嘴回去了。
我冷笑一声，回座位坐下，陈萌萌偷偷地在我手背上拧了一把：“你是故意的是吧？干嘛把人家吓成那样？”“不把他吓跑，他嘴里肯定吐不出象牙来。”我洋洋自得。“哦，那你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不？”陈萌萌一副你要能吐出象牙我明天就嫁给你的表情，接着又低声问我：“哎，听赵贤仕说，你经常对着电脑桌面这张照片发呆啊？”小丫头妩媚地望着我，双目盈盈神采飞扬。我不由得一呆：“赵贤仕？你别听他胡说，他说的那些话纯粹都是——都是真的……”此时公司里热闹得很，所有人都回来了。萌萌不敢造次，只是一直抿嘴笑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因她而浮躁的心，也因她而变得安宁起来。
萌萌，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华丽的梦，就让这场梦来得更美，也更长久一些吧。
可是萌萌，如果，这场梦终究像一个越飞越高的气球一样，在三万英尺我们无法企及的高空破碎，我们仰望着它，可不可以不要流泪？
我们可不可以微笑着离开，没有伤害，无需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