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何莉来了

　　连木华这天早上刚刚离开，何莉就提着行李箱站在了王子昀家门口，她的眼睛红肿，脸和手脚也都浮肿得厉害，肚子大得像盖了一盆子，那张没有化妆的脸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王子昀忙把她扶进屋里，略带责备地说：“你应该先来个电话，我好去接你啊。”何莉抱歉地笑了笑说：“本来没想来给你添麻烦的，可是我实在是找不到地方去了……别忙着倒水了，我不渴。”
　　“你怎么回事啊？”王子昀说，“该面对的就面对，逃避不是办法。”
　　何莉的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抽噎个不停，王子昀不停地给她抽卫生纸，说：“你再哭下去，我这卫生纸都给眼泪糟蹋了，你这样哭对胎儿不好。”何莉说：“子昀，你说以前胡逊对我那么好，我不知道珍惜，却跟了那个混蛋，这一跟就跟了五年，五年呐，我最好的时光都给了他，一个女人的青春里有几个五年呐，子昀，我这可真是报应！”
　　“好了，你呢先别想那么多，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再说。”王子昀看着昔日的好友这副落魄相，心里也挺不是滋味，把她的行李搬进明明的房间，把电脑搬出来，一切都收拾好了，对何莉说：“你以后就安心住着，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吧。明明现在住学校，什么事都有老师管着，我也不用操心了。你先睡会儿，我出去买点菜。”王子昀说着便出门去了。
　　何莉还记得刚进大学那会儿，第一天晚上就各自畅谈着对未来四年大学生活的憧憬，何莉信誓旦旦地说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王子昀则一直偷笑不说话。何莉的话在遇到胡逊后彻底化为泡影，两人如胶似漆令人好不羡慕，何莉整天整天地不回寝室。王子昀常常一个人待在寝室里发呆，到后来她和严小山的感情被人捅破了，大家才如梦初醒，原来这两人早就“暗渡陈仓”了。
　　别看严小山平时闷葫芦似的，见了不相关的人根本不吭声，可是办起事情来却是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王子昀和他十天半月见不上一面，连何莉看了都着急，就不知道这两人什么地方对上眼了。原本以为他们就是玩玩，没想到却认真了，严小山还带王子昀去了他家，要知道一个男人爱不爱一个女人，就看他愿意不愿意带这个女人去他家。
　　胡逊对何莉好的是千依百顺，让他买纯净水，他就不敢买可乐的，要他准点到，他就不敢晚来一分钟，万事都以何莉为中心，没有一点主见。时间一久，何莉倒羡慕起王子昀来，人家严小山家里虽然穷点儿，可人家人有能力有魄力有思想，只要男人能干，女人就长脸面，男人懦弱，女人也跟着窝囊。要是严小山今天还活着，那前景可真是像正午的太阳。
　　想起胡逊，何莉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后悔，即使后悔又能怎么样呢？世界上有后悔药卖吗？没有。男人对女人好，除了物质上的满足，精神需求更是重要，胡逊虽然没有严小山的能力，也没有展笑颜的富有，可是他对她好，那是好到骨子里去的好，尽管知道她已经和展笑颜同居了，还三不五时地打电话给她，要她多为自己做打算。如果胡逊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还会不会像当初那样对她呢？那肯定是天方夜谭，除非胡逊脑子卡壳了。如果展笑颜没有那样多情，那他也算是一个完美的情人，可惜，不完美的男人满街是，完美的男人都已经是有妇之夫。
　　“怎么了，睡不着？”王子昀轻轻开门，见何莉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何莉坐起来，拉着王子昀的手说：“对不起，尽给你添麻烦。”王子昀说：“都老同学了，还说这样的话，你看咱们俩现在‘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一个人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你来了我不知道有多高兴，你以后就别跟我客气。对了，预产期什么时候？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吗？这里不比大城市，有的东西得提前准备，但是乡下环境条件好，对孩子成长也是有利益的……你怎么又哭了？不是跟你说了，孕妇哭太多对胎儿不好。”
　　何莉拉着王子昀的手说：“子昀，我……你别对我这么好，你越对我好，我就越愧疚，真的！”王子昀笑着说：“我哪对你好了？咱们以前还不就这样，从来没分个彼此，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好了，吃饭吧，我下午还要去一下医院，你也一起去做个检查吧。”
　　“你怎么了？”
　　“最近颈椎有点痛。”
　　何莉走进县医院，想起几个月前从这里走出去时还无所谓，如今这副狼狈相，任何人见了都倒退几步。何莉默默地想，等孩子出世就好了，到那时候她就有勇气说出那番话了。
　　何莉检查完了，胎儿一切正常，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王子昀还在做按摩，她便一个人到外面去逛。河上的水泥桥已经修好，有两个人正在给两边的护栏刷油漆，因为下雨，清河的水涨高了，经过几天的沉淀，河水又清又凉，冲击下来漂在河面上的垃圾不知道被谁全捞掉了，让清河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魅力，特别是下午，有阳光的照射，河边的垂柳悬挂在河面上，树影和绿叶交相辉映，别有一番味道。
　　就在这样令人心旷神怡的图画里，何莉看到了一副图中图，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着轮椅缓缓在河边走着。男人三十多岁，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人生的痕迹，不过他的眼睛是看着轮椅上女人的时候，却流露出一股常人不易觉察的柔情，像微风，像细雨，像涓涓溪流，像蓝天上漂浮的白云。轮椅上的女人一脸平和，痴痴地看着前方，眼睛一动不动。男人蹲下来，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然后又推着她往前走去。
　　“莉莉，在看什么呢？我找了你一圈了。”
　　“在医院里怪闷，就出来透透气，颈椎好些了吗？要不咱们还是就坐三轮车吧。”
　　王子昀说：“我没问题了。你呢，别老坐着，适当的运动对胎儿好，我们慢慢走回去吧，难得今天天气凉暖适宜。”
　　王子昀扶着何莉慢慢往回走去，何莉看着那推着轮椅走远的男人说：“好羡慕那个坐轮椅的女人。”王子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边推着轮椅的人也正好看过来，还朝着王子昀点了点头。
　　“你认识那个人？”
　　“我上班那学校的校长。”
　　“噢——”何莉遗憾地说，“可惜了，一辈子就陪着个废人过了。为什么我遇到的就是坏男人，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呢？”
　　“别妄自菲薄了。”王子昀看向邱校长，他已经推着轮椅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接触过几次，王子昀感觉，其实，他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暴戾，顶多就是对人对事严肃认真了点。这个社会，大家都得过且过，凡事太执着太较真，当然会惹得很多人不高兴了。
　　两人往回走去，见连木华在门口转悠，一脸焦急模样。见王子昀回来了，连木华说：“王姐姐，出事了！”
　　“怎么了？”
　　连木华说：“那些本地的工人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学校盖起来后会像新城区那些学校一样收高学费，那么给他们子女的学费即使减免了，他们也承担不起。他们现在罢工了，谁劝说都不听。如果这样拖下去，工期就会耽误，再两个多月就过春节了，又要放假，这可怎么办啊？”
　　“建学校？”何莉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子昀也懒得跟她解释，让连木华先回去，大家都好好想想怎么解决问题。
　　“王子昀，你在这边，究竟在做些什么啊？”何莉说，“上次收的那些枇杷，你知不知道亏了多少？可是对你有什么好处？有多少人记得你？现在这个社会，唯利是图，懂不懂啊你？”
　　“那是因为枇杷熟透了，过了最佳采摘时间，还有就是装载保护不够，路途太远，损伤的多。所以，我在想，这里盛产枇杷，还有不少珍贵高山药材，如果就在本地办一个药膳食品加工厂，效益应该不错，也会带动本地人致富……”
　　“你呀，真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不过，主意倒是不错。你有精力去经营吗？”何莉轻轻拍了拍大肚子，“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就想着，让这个东西赶紧出来，我就解脱了。至于事业啊，男人啊，我现在还真不想了。女人太要强，会很辛苦的。你啊，带着明明已经够了，别为难自己了。”
　　
　　何莉的到来给妈妈带来欢乐的同时也带来了忧愁，每天面对着一个见证过自己情感经历的“熟人”，就意味着有人在无时不刻地牵引她想起种种往事，有欢乐、有泪水、有挣扎、有舍弃、有伤心、有痛苦。
　　何莉在妈妈的记忆里，始终停留在初进大学的那会儿，整天情啊爱啊的，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话都丢到脑瓜后面去了，有胡逊宠着，有朋友让她纠缠，还有那些美丽的憧憬和幻想时刻陪伴，一切如夜空绽放的烟花一样绚烂，可也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