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明明惹事

　　下午放学后开班会，新老师在台上点名，当点到明明的名字时，明明站起来说“到”。她停了下来，仔仔细细打量一番，带着十分的疑问，问：“你就是王明明？”
　　“是。”明明的声音铿锵有力，清亮干脆。
　　“长得倒是挺乖的。”新老师很年轻很漂亮，可是她说话的语调让明明浑身不舒服。
　　点完了名，然后开始调换座位，明明原本是跟拉拉坐在一起的，也没要求换座位，新老师却让明明和班上成绩最差、最调皮的那个男生坐最后一桌。
　　拉拉说：“老师，你不要把我和明明分开。”
　　老师说：“老师是为了你好，你是个乖孩子，不要被人带坏了。”
　　明明的新同桌乐坏了，对明明说：“老师说你把拉拉带坏了，你是个没有爸爸的坏孩子。”
　　后面的事情就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明明和他的新同桌打了一架。那男生长得牛高马大，却是只纸老虎，明明只推了他一下，他就坐在地上大哭大闹起来。明明叫他不许哭，他反倒哭得更大声了。
　　“跟同学道歉！”王子昀见到明明就命令道。明明头昂得高高地说：“我没错。”王子昀再次命令，明明转身跑出教室，苏丹急忙追了出去。
　　王子昀抱歉地对新老师说：“明明这孩子太调皮，给您添麻烦了，我会好好教育他的。”
　　新老师还是个刚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黄毛丫头，进校以前听说了明明大闹家长会的事，原本想先给他个下马威，以后才好管理班级，没想到弄巧成拙，这时候的她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小孩子们哭的哭，闹的闹，教室里像炸了锅一样好不热闹，还是王子昀安抚加命令，小孩子们才乖乖回到座位上去。
　　拉拉对王子昀说：“阿姨妈妈，是小胖子说坏话，他说明明是没有爸爸的坏孩子。”王子昀原本微笑着的脸瞬间比冰还冷。
　　苏丹来电话，说追到明明了，她带孩子去吃烧烤了，让王子昀不要担心。王子昀提着明明的书包，一个人慢慢往家里走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难过得直掉眼泪，何莉的电话打过来，传过去浓浓的鼻音。
　　“宝贝儿，怎么哭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累，也许哭一下，发泄一下，就好了。”王子昀使劲地吸出鼻涕，呼吸顺畅了些，问何莉打电话什么事。
　　原来是何莉那个名誉上的助理，小方，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今天被人发现死在酒店套房里，有被性侵的痕迹，怀疑是他杀。何莉第一个就想到是老板，老板却一口否认，说曾经是想打小方的主意，后来想了想，小方是自家亲戚，为了一个女人，到时候搞得在老家颜面全无，得不偿失。而且，他那几天出国去了，有不在场证明。
　　“现在想想，其实有好几次，她都好像想跟我说什么来着。”何莉懊恼不已，“因为我总想着她是老板的姘头，歧视她，对她冷冰冰的，她说什么问什么，我也都是敷衍。如果当时我不戴有色眼镜看她，或许她就跟我说什么了，也就有可能，她不会出事了。”
　　“你别想太多了，这又不是你的错。”王子昀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见杨潇迎面走过来，就挂了电话，跟他打招呼。
　　杨潇开口就问：“听说你要辞职？为什么，不是做得好好的吗？”
　　消息传得还真快。王子昀实话实说：“上学期那事让学校招生率下降那么多，我自己也没脸再待下去。我考虑过了，明明的天分确实不能被埋没，他在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如果可能，还是去省城，进少年大学吧。”
　　杨潇不赞同：“可是他还不到六岁，会不会太小了？谁照顾他啊？”
　　“所以我才要辞职，去专心照顾他啊……我明天就去交辞呈。”
　　“你去了也没用，校长进城开会去了，刚走，好几天才会回来……校长怎么会因为那事让你走啊？再说他也不是那样的人啊……我得去问问他！”
　　“你别去，他都说了，‘你不适合你现在的工作’”，她学着校长的语气说，“你说，他都这样说了，我还待得下去吗？我还是给自己留点尊严吧。”
　　王子昀请假了，与其说是请假，不如说是在等校长回来给批示，然后好结了工资走人。请假期间，她带着明明打牌省城，了解了几所学校，选择了其中一所，决定回去便办理手续。
　　虽然入秋了，可气温却丝毫没有降低，反倒有越升越高的趋势。几天以来的连续高温，老狗趴在墙角只顾吐着舌头，蚂蚁一群一群地开始搬家，连新修的水泥路也无奈地瘫软。人们的咒骂在这天傍晚终于奏效了，一股劲风扫过地面，豆大般的雨点便由稀疏到密集地筛了下来。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天明才缓缓打住，山水从决口倾斜，混着泥土黄，瀑布一样汇向河里，河水溢出来了，到处是青蛙“呱呱，呱呱，呱呱——”的歌唱声，被水泡涨了的枯草，像溺死的人一样鼓胀着肚子浮在水面。
　　“哇——妈妈，下了好大的雨啊！！”一大早的，明明就大叫着跳起来，拉开窗户，一股带着泥土清香的凉风灌进来，让屋里的每个角落都沾染上秋的气息，但是从窗户看出去却是满院凌乱的枯枝断木。王子昀的心情大好，对明明说：“快点穿好雨鞋，咱去……做什么好呢？”明明眼睛一转，主意上心来：“妈妈，去爸爸老家玩吧。”王子昀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行。好了，我的小祖宗，快穿好衣服，等一下就出门。”王子昀换衣服换鞋子去了，可是她的好心情还没像香水那样散发出味道来，就被活生生地被某人的电话像吸尘器那样给吸没了。
　　王子昀站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问：“校长，您找我什么事？哦，对了，我马上去把辞呈拿过来。”她匆匆地跑回图书室，苏丹正在发牢骚：“他凭什么这样啊？他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我一定要给妈妈打电话！”王子昀小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苏丹见是王子昀，牢骚有人听了，就更是没完了：“你说有这样的人吗？人家都胳膊肘往里拐，他呢，什么好事都让给别人，一想到我心里就有气！”
　　王子昀见她气消了些，便说：“谁惹我们漂亮可爱的苏丹小姐了？”
　　苏丹哼了一声：“还有谁，校长呗，我可是一直兢兢业业监守岗位不迟到不早退不偷懒，这次有出国学习的机会，凭什么让杜兰去呀，她只比我早进来半年，有什么地方比我做得好呀？”
　　苏丹气得快要哭了，王子昀拍拍她的肩说：“说是学习，其实是玩吧？这次机会没了，还有下一次嘛。我要去校长那儿了，你继续发牢骚吧。”
　　校长站在窗前抽烟，见王子昀敲门进来，亲自给她倒了一杯水，说：“苏丹跟你发牢骚了吧？她一直想去英国，因为她很崇拜徐志摩，想去看看那座桥，不过她可以自费去，杜兰却没有条件……好了，谈谈你吧。”
　　王子昀意外了，校长才来多久，这么了解下属？她的心思被雨后的阳光牵扯得四分五裂，校长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看这样行吗？”校长说完了，征求王子昀的意见，王子昀直点头说：“行行行……嗯，不好意思，您刚刚说什么了？”
　　校长的脸有一瞬的发绿，说：“你以前带过班，而我们学校现在正缺这样的老师，我希望你能至少带一个班，至于哪个班你可以选。”
　　王子昀直接拒绝说：“我不想教书，只想在图书室安安静静地待着，而且我是来辞职的，校长是太看得起我了，可是万一哪一天我做错什么事情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校长，麻烦您给签个字吧。”
　　校长直接把辞呈撕了，王子昀瞪大了眼，看着那张好不容易从网上东拼西凑成、又用手写出来的辞呈就那样活活夭折了。
　　校长说：“你是个人才，我是不会让学校的人才往外流的，辞职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如果不想带班，那你就还是在图书室去吧。好了，我还有事，你出去吧。”校长说完就又站在窗前去了。王子昀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正是学校的大门口，而正对着大门前面的那片空地上，此刻正有几个施工人员在上面丈量策划。
　　王子昀退出校长办公室，孙老师从正面走过来，见了她说：“小王啊，你说这学校怎么回事啊？都周末了还要我们留下来学习，学习学习，你们年轻倒还说得过去，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学习什么呀？我每个星期六都得回我女儿那去给她收拾屋子，星期天还得去儿子那儿，我哪有时间留下来学习啊？写了假条，校长不批，以前庞校长多通情理，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请假，谁像这个邱校长，年纪轻轻的却老顽固，不行，我得找他说说去。”
　　王子昀笑着说：“那快去吧，再过一会儿可要吃中饭了。”王子昀的笑脸在孙老师转身的时候没了，这个邱校长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刚上任才几天，就有这么多人对他有意见，人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说明这个邱校长的行事作风有问题。
　　苏丹听王子昀说完，不可置信地跳到了椅子上，哇啦哇啦地怪叫了好一阵才安静下来说：“天要下红雨了，天要下红雨了！”王子昀说：“我看是要要蓝雨了还差不多，不过说真的，这个邱校长好像确实不怎么讨人喜欢，说话太冷，一板一眼，不怎么通情理。好了，既然他不撵我走，那我就还是安安份份地工作吧。”
　　“总算有人说了公平话，我这心里啊平衡多了……对了，刚刚你手机响了。”
　　小时候，只想着拳头能解决问题，却没想过，拳头解决的只是表面问题，能管得住别人内心的想法吗？我不否认，即便是现在，听到有人说爸爸妈妈的坏话，身上的毛孔也“嗖”地警觉而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