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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寻金记》(三十九)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寻金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12-11 20:02:57      字数:5595

第四章大刀会血洗“芙蓉队”
芙蓉一些地方人把护航队的名称传讹了,取谐音说成“芙蓉队”,都说挺藩在东海一个岛上成立“芙蓉队”,是占码头和海港,专门收税的。村里有个叫陈时舍的,在温州当盐兵都当富了,这“芙蓉队”是什么的干活?芙蓉人普遍认为肯定相当厉害,钱财肯定大大的有。于是,村里有些赌输的、避债的、避抽壮丁的人也想投靠“芙蓉队”混一混,还有人想去“芙蓉队”看看有什么好差使,说不定还能捞一个小官儿当当。于是,这些人就寻思怂恿挺藩的家人一起去看望看望。
有人对挺藩的老婆说:“你老公发大财了,钱多得不得了,连枕头都塞满了,你还待在芙蓉受苦干吗?”
“哎呀表兄啊,我老公钱多你怎么知道啊?”
“大男人在外不知积落,尽管钱多,到老还是要花光的。后生不积落,临老祠堂角。你怎不去落一落呢?你去积落钱财,他也不至于乱花……说不定钱花不完,还娶个嫩标的压寨夫人呢。”
“这事我还没数么?他是去避难的。”她嘴上这样说,谈到钱财的事其实也有些当真了。
挺藩的老婆、兄弟挺丰及继皓等,准备叫云横带路,前往平阳舥艚投奔“芙蓉队”去。云横离别挺藩已有些时日,多少有些想念他,就同意带路。他提议说:“咱这一班人去可不能空着双手去呵,要带点见面礼才妥当。”
挺丰一听也是,“带什么好呢?”
“什么好吃带什么吧。”
挺丰不解:“什么好吃带什么,要带山珍海味吗?”
云横说:“那倒不必,依我看是既要吃爽又要吃饱的东西比较好。”
挺丰估计他早有主意,就说:“你拿个主意吧。”
云横也不客气:“我看沙岗粉干也行。粉干这东西杂海鲜吃,味道好极了,又可以吃饱。那里有种丁香鱼,我估计杂粉干煮一定非常好吃的。”
于是,挺藩的老婆就用稻谷兑换了一担沙岗粉干作为见面礼,准备近日动身。3岁的小儿子炜成也吵着去看爸爸,她也就同意把他一起带去。
临走时,云横又提醒大家:“起身前可要问问佛呵。”
挺丰就去陈五侯王殿打珓杯。他求了陈五侯王,珓杯落地却是阴爻。“阴爻保佑,阳爻化散,再求一次。”
珓杯落地仍是阴爻。第三次珓杯落地,一爿珓杯阴爻,一爿珓杯竟然臀头着地立了起来。珓杯打立起来是最糟糕的事,挺丰一气之下拿起珓杯就从裆下向后扔掉。“跛脚星嫂,凶星远退三千里。”
一干人到了平阳,才知道挺藩过的生活并不好,近日来挺藩还正卧病在床呢。既来之则安之,他们过起了半渔半武的生活,维持海面上的航船秩序,保护渔民与商人的安全,并定时收取一定的护航费。逢好天气,也出海捕些丁香鱼。所谓的营地,除了挺藩住的一座土屋外,其它的都是一些简陋的茅棚。A字形的茅棚简陋得像野禽栖息的窝,士兵们在A字型的茅棚横档上面铺床,铺板之下用于生活起居,茅棚门口则成了加工丁香鱼的场所。秋后,天还比较热,半岛上的蚊子特别多,淡水又缺,楠溪人乍到此地生活真有些不习惯,这班家属准备过几天就回楠溪老家。
就在这班家属亲人到来的第二天,江小玉带着队伍到挺藩的营地来了。他还带来了许多礼物,说话尤其客气:“挺藩兄啊,听说贵体欠安,又有弟妹与仁弟到此,江某特来看望。”
见过弟妹及挺丰弟等,江小玉特地摆了几桌酒为弟妹他们接风洗尘。酒后,江有意与陈念旧情,重归于好,言谈中满口兄弟兄弟,说得不分彼此,似乎双方从来没有发生不愉快的事一样。江小玉有意无意地提起云横手头可能有许多黄金的事,挺藩不得不做出解释:“云横一直在寻金那是不错,可是他这样的吝啬鬼不可能找到金子的,上天把财富留给大度而有作为的人。我都对他失去信心了,他的行事有时候还真恶心人的。”
江小玉哈哈大笑:“只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挺藩兄可别往心里去呵。”
第二天,江小玉称公事要紧,要把部队拉走。江小玉与挺藩道别:“现在有弟妹、仁弟照顾你,江某放心离去了。这里留若干护卫保护你们,待三四天我就回来。”
当夜,平阳大刀会的人悄悄包围了挺藩的护航队营地。
大刀会总部设在平阳南麂岛后土夅村,由董仁涨为头目。大刀会的人个个行事心狠手辣。他们手提蔡阳刀,设神坛,打仗前吃带朱砂的符灰酒;吃了符灰酒后个个兴奋异常,认为自身刀枪不入,因此神勇无比。他们从来都是独行天下、我行我素的,既反对共产党,也不服从国民党,既打击股匪,也不把正规军队放在眼里,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干。与持枪者对峙时,他们把钢刀护住面门与前胸,同时不停左右摆动钢刀。刀宽且厚,敌方只看到他们的刀花,看不清他们的面部,而持刀者可以看清敌方,射来的子弹大都被钢刀挡掉。大刀会惯用的作战办法是,一方面正面进攻,一方面派小部分人迂回转到敌人背后,手起刀落,切菜头一样把敌人斩于战壕里。
天阴没有月光,半夜时分,听鼾声四起,大刀会的人趁黑冲进营地胡乱砍杀。战斗没有维持多久,护航队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抵抗,一些人被当场砍死,还活着的人摄于大刀会的威名,四散逃窜。挺藩、挺丰等人拼死抵抗,最后都被乱刀砍死了。
云横赶在大刀会冲到之际溜到土屋屋顶上躲了起来。屋内一盏油灯驱不走恐怖,挺藩的老婆躲到了床下,敌方的一个士兵见床下有只皮箱,就要把皮箱拉出来,要看看里面有什么金银宝贝。挺藩的老婆舍不得这只皮箱,死命拉着不放。士兵知道床下有人,便用刺刀戳,用刺刀划,结果她肚子被划伤。挺藩3岁的儿子炜成和国戚5岁的儿子阿斌都很聪明,晓得躲在床下不出声,才没有暴露,保住了性命。云横在屋上干着急,只恨自己功力全失,否则的话,夺下他们所有的蔡阳刀都不会有问题。他只得连夜跑到温州报信。
天亮之前大刀会的人退去,营地被洗劫一空之后,死一般寂静。当地老百姓知道大刀会昨晚血洗护航队营地,只是远远观望,都不敢近看。
挺藩的丈母娘得信后,即将钞票打在袜筒里赶往平阳。怎奈女儿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于平阳当地医院里,肚子里还有个未足月的孩子,也救不住死了。老太婆为亲人们收尸完毕,坐篼一路上楠溪老家,夜里只见前面不远之处老是有一盏明灯引路。篼夫们走快一点,明灯也移快一点,篼夫们走慢一点,明灯也移慢一点。篼抬到芙蓉车门外水碓基,明灯才突然消失。

第五章护航队的结局
若干年过去了,江小玉的护航队一部分人仍不改海匪恶习,屡有抢劫海船的行为。张宝琛说他们的护航队成了“不服从队”,打算消灭他们。
护航队被调到楠溪防守。护航队的人也防张宝琛一手,队伍拉到楠溪后,不敢贸然进驻枫林,而驻扎在枫林西南面的湖西村。
正月辰头,芙蓉挺藩的母亲听说护航队江小玉的队伍来到,带着孙儿炜烈前去看望。见到江小玉时,他正躺在床上吞云吐雾,只见他脸微黑,有些麻子,说话倒还和气,近人情。他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儿,看得出来父女情深。祖孙俩早已听说江小玉没有儿子,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与他小女儿闲聊几句,老太婆见江小玉不肯下床,也就辞别。祖孙俩快到楠溪象岩潭渡口时,江小玉派人追来给炜烈送来一个红布包的压岁钱。
芙蓉村护航队旧部的人听说江小玉还是比较顾念旧情的,纷纷去见他,江小玉对他们都非常客气,还半开玩笑似地问起芙蓉黄金印的事。过些日子,他还好几次骑着白马到芙蓉村拜访挺藩家属及其他弟兄们。
听说日本人号称一个连的兵力从乐清方向朝楠溪枫林扑来,国民党33师随即纠集民团、护航队、警备队等总计一万余人准备狙击。
其实那支打着膏药旗的队伍中,真正的日本人并不多,日本人带着乐清湾及东海诸岛上的一些汉奸、海贼,总共不过100多人。这100多人从黄村岭一带分三路向枫林打来,楠溪两岸一下子鸡飞狗窜、鹤唳风声起来。极度惊惧的老百姓随即四散奔逃,看哪里山林茂密就往那里隐遁。枫林本来也做了一些部署的,在后山、镜架山及岗前凹分别架了大炮,可是33师一见日本兵分三路冲来,势不可挡,就像肚子泄了一样溃不成军。江小玉的护航队也逃到表山去了。日本人长驱直入枫林,烧了下社殿、莲花寺等寺院,民房200多间,杀了若干人。
好个云横,怎咽得下这口气?他约了猪都,拼着死命闪进枫林城内,砍死了两个日本兵。其中一个日本兵被他俩拖进枫林最狭窄的奶奶巷砍的,另一个则被架到后山割了耳朵后,再用极刑,慢慢把他处死,然后两人向西往照屏山遁去。
日本人渡过楠溪进犯芙蓉。那些汉奸、海盗为了装得像个日本人,满口“米西、米西”,“哟西”,故意高声说起来让躲在门缝后的老百姓听到。这些人到处疯抢,金银首饰、绸缎布匹以及好吃的东西统统都要,惟独芙蓉人很珍惜的字画墨宝不要。在芙蓉的收获不多,他们便一路向小源方向掠杀。
枫林的老百姓见日本人撤走了,才纷纷从山面上抽身回来。有人见冷水井北面的苎园里泥土被新翻过,以为日本人有什么财宝埋在地里来不及带走,便照着松软新土挖开。挖不到一米深,但见一具裸尸,雪白滚壮的,矮个子,只是缺鸡巴与头发。大家都说这死尸肯定是日本人无疑,因为身上没有任何疤瘰,不像国民党的赖胡兵满身瘑痨厣的。当天,枫林人还发现后山岩塔上也趴着一具雪白滚壮裸露的尸体,看样子也是日本兵无疑,只是被割了耳朵,鸡巴和头发并未被割走。为了泄愤,枫林人将两具裸尸一起摆在大岩塔上任其曝晒。而33师见此也非常乐意,这两个死鬼倒是可以作为称功的资本的。好在近日连野狗也不知咋的影迹无踪了,岩塔上的尸体烂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被撕碎,以致后来每到黑夜,岩塔上就现出两瘩人形的磷光。
日本人撤走之后,楠溪出现一阵久未有过的平静。江小玉在表山一带躲了一阵后,见外面没有什么动静,耐不住寂寞,又将部队拉出山外。这时张宝琛通知,要对江小玉的部队实施重新编制。
江小玉带来的人马虽然号称一个团,人数却只有200多。他拉着队伍奉命前往枫林,临行前还特地修书一封,派专人送给云横,叫他一起参加他们的队伍,并答应给他当团副。云横这时正与叔平一起在上寮消磨时光,接到江小玉的信,竟在叔平面前放声大笑。叔平问他笑什么,他笑得更厉害,最后肚筋笑得抽搐起来,倒在地上打滚。“要是以前,我会列举许多理由反对的,只因这种事见多了,我都懒得思考了。”
“你有心好就好到底,去跟他们劝说一下嘛。”
“我想开了,寻死路的人哪天没有啊?我何必愁白了自己的少年头呢?”
暮春水暖,绿柳成荫。护航队在象岩潭过渡船时,江小玉的白马不肯上船。江小玉命令士兵鞭抽白马,企图把它打进渡船,白马前脚一次次伸到船头,却一次次退缩回来。平时白马都是自己走进渡船的,当即有些人说这不是好兆,提议回转表山去,落草为寇算了,实在不行的话重新驻扎湖西,可千万不要去枫林,但江小玉坚决不肯。最后,若干士兵用鞭子、竹枝、柴棍抽打,才把白马打进渡船。人马过渡,过坎下垟,进驻枫林。
头一天,芙蓉村有些人去枫林天主堂见江小玉的面,与他开怀叙旧。时过一天,再有芙蓉人去见江小玉时,站门岗的士兵就挡着不让进了。
原来这天张宝琛与江小玉正式会谈,商量收编的事。一个侍卫端茶过来献给江小玉。待他伸出双手接茶时,边上两个士兵迅速将他拦腰抱住,并将他腰间的短枪卸了,当即把他扣押起来。外面的部下却浑然不觉,只当江小玉在与张宝琛谈论收编的事。
永嘉县简易师范学校因战乱从温州搬往枫林。这一天早上,枫林简师的老师对学生们说:“学校早上没米了,上午全体学生回家带米去。”
简师的南面大操场上开来许多兵。这是一个24亩大的方形大操场,俗称廿四亩。操场长满青草,四周砌了平膝高的石头墙基,墙基顶面已砌平,平时可用当作长凳子坐。一大早,操场南首用木头临时搭设了一个大台子,并用课凳桌合起来当主席台,台桌上还摊上被单,同时布置好座位。
台下操场上,33师的士兵就地朝南坐在前排,警备队坐在当中,江小玉的护航队坐在最后。33师和警备队中间都设有枪架,惟独后面护航队没有设置枪架。
多云,太阳阴一阵晴一阵。本来不冷不热的天,太阳一晒连风也没了,热;太阳阴了,凉风又起,汗湿的身体又觉冷。冷热不调匀了。33师师长作形势报告,他从早上讲起一直讲到中午近12点。接着张宝琛发话:“早上的会开的很长,大家辛苦了,现在休息一下。”同时发出号令,“立正。”
所有的士兵站立起来。
“放下枪。”
前面的士兵都把步枪、机枪搁在枪架上,护航队的枪就放在地上。
“向后转。”张宝琛命令,“往前三步走。”
待所有的士兵向后转再向前走三步,张宝琛再次命令:“往前三步走。”
护航队的人掉头一看,警备队的人正好已在原先自己坐的位置,放在地上的枪已完全淹没在警备队的人群中。他们感觉形势不对,回头看后面,一些士兵已端枪向这边瞄准。他们立即拔出身上的木壳枪,对着主席台射击,枪声骤然大作。
警备队端着机枪、步枪对着护航队乱扫,护航队的人边逃边用木壳枪还击,倒下许多人。张宝琛的副官当场被击毙,张宝琛的袖口也被子弹打了一个洞。
回家带米的学生陆续回校,有些近地的学生吃了早午饭过来,远地的学生则未吃午饭,要在学校里吃。学校为了证明确实缺米,午餐安排吃粥。来自溪南的那个叫卢阿亭的学生,本已在家吃过午饭的,听说学校食堂午饭还有吃的,他就拿碗箸去打饭。到食堂一看,只有薄粥没有干饭,就不吃敲着空碗回来了。他走到四份祠水涵头,骤闻喇喇响的枪声,吓得不知该往哪儿逃。只见同学们四散奔逃,有人命令学生“勿动”、“卧倒”,但仍然有部分学生在慌乱中奔出院子。卢阿亭还在转圈子,不知进退,操场上乱枪打来,当场中弹仆倒水涵头而死。
乱战一阵,最后只有30多个护航队员从岗前凹方向逃脱。
江小玉被押往温州。路过楠溪龚埠,他挣脱束缚跳入水中。他水性好,跳水后游去了好长一段路,怎奈楠溪水浅,最终还是被众多涉水而过的士兵围捕擒住。护航队的历史就此结束。
有一个黄岩来的护航队员一路逃到金山头村,有好心的村民收留藏匿了他,救了他的命。以后,这个黄岩人每年都担黄岩桔来谢恩。原先袭击过挺藩护航队的平阳大刀会,后来被司令部设在南麂岛打铁洞的国民党国防独立29纵队收编,最后被芙蓉村陈继烈所在的浙南游击部队消灭。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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