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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寻金记》(三十)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寻金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11-19 09:22:54      字数:4910

第十七卷 芙蓉乡合作社
第一章
陈颜松

抗日战争爆发,温州学生演出《罗店之夜》,引起轰动。浙江省抗日救亡流动宣传第二队(简称流宣二队)到达温州活动。芙蓉陈时尼为了迎合形势,教乡亲们唱抗日歌曲,作报告发表演说,登台演出,大力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他配合枫林徐顺性等人,买来大幅的白布,彩色颜料、画具,绘制大幅的世界形势图等宣传画,用一对对竹竿撑起大幅横额标语,组织人马上街游行。
一开始,芙蓉村相当一部分人对此很反感,更多的人照样赌博,照样进山寻找传说中寻金子。有人还说,温州也不过是南门外被日本飞机丢几颗炸弹,咱们楠溪山多地形复杂,日本人的机械化部队根本不会开进来的,再说听说日本人现在已在中国各地分布了一百多万兵力,还觉得兵力不够分配,哪会打到咱们楠溪来呀?
也有人说,好几次听说日本人要登陆温州了,害得城底人纷纷往我们楠溪山底逃,结果日本人还是没有来,城底人也都陆续回去了,我看日本人一定不会来的。
这些蛮人蛮讲的,时尼有些失望,宣传起来也力不从心了。这时,陈颜松回归故里来了。时尼即找他探讨抗日救亡的事。陈颜松看到家乡的情景可以用满目疮痍来形容:路道、菜园、屋基,到处被翻也一堆堆的新土,山林植被破坏严重,到处一片片裸露着岩石红壤。现在经时尼一说才知道原来都是云横疯狂寻金,大众追风掀起寻金热潮造成了。颜松当即叙述了自己的观点:“许多人只顾自己利益,不关心国家大事。他们这样,中国才落得如此地步。依我看日本人迟早会打温州的,福建的厦门、广东的汕尾都占了,海山(玉环)也被占了,还设了飞机场,温州在海边,日本人一定会来的。日本人也有可能从内地打到温州,或者为了牵制兵力打一下温州也说不定。退一步说,就算日本人不来打楠溪,咱们楠溪人只顾自过太平日子也是一种罪过。前线的士兵在拼杀,前方的老百姓在遭烧杀、遭抢劫、遭强奸,而我们只顾贪图安逸生活,我们后方的平安也不会长久的,眼前的太平只不过是假太平而已。”
听了颜松的一番话,时尼又有了信心。
经过时尼等青年人反复演讲宣传,楠溪一带抗日的民气很快浓厚起来,学生以及一些戏班开始演出爱国新剧,演抗日救亡的戏,剧目有《亡国恨》、《农工商学兵,一起来救亡》、《当汉奸没有好下场》、《日军暴行》等。一时间,楠溪出现百戏杂陈的局面。戏班迎合了抗日救亡的民意,也变得非常体面,每天日夜演戏还忙不过来。
二月二芙蓉老宗做三天三夜的戏,这已成为不成文的规定,这次在时尼的倡导下,芙蓉村也要趁二月二的机会演爱国新剧。在这种形势之下,戏班都很难找。二月二快到了,戏班里的戏还未写来,长塘街的闲人们忧心忡忡,哀声叹气起来。陈颜松便问大家:“你们真的想看戏吗?”
“当然啦,可是二月二小溪班的戏被枫林人写去了。”
颜松满有把握地说:“你们要看戏还不容易吗?二月二包你们有戏看就是了。”颜松看出家乡父老并未真正认识到抗日救亡的迫切性,而且目下打赌风气很盛,有些仿效云横进山寻金,对此感到非常痛心,可是一时却想不出行之有效的办法。今儿想借看新剧耗散村民打赌和寻金的热情,儆醒村民的麻木思想,因此想极力促成这次二月二的戏能够按时开台。
大家都以为颜松说大话,未放在心上。到了二月二前夕,颜松不顾大哥震斋的极力反对,竟然组织一班人马到箬溪抢戏。正月三十日晚上,待戏班戏做团圆,芙蓉人就将一杠杠戏箱强行往芙蓉抬。
第二天即二月初一,枫林方面派出七八个省防军浙保四团的人直奔芙蓉长塘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来芙蓉是要抓人的,云横却已扮作未卸妆的白鼻头戏子,跟在后面伺机下手,只是看起来这几个赖胡兵还不怎么坏,还要看一看动向再判定是否值得处死。颜松坐在长塘街边一个茅屋里的茅坑马上拉屎,一个士兵便问:“喂,茂砾家住在哪里?”
茂砾正是颜松父亲的名字,士兵连问两句,颜松不理他。最近肠胃不适,大便不畅,又值国家兴亡、内忧外患的关头,身心备受煎熬,正烦着呢。老百姓见兵匹到来,都远而避之,士兵只好分头到各临街屋里问问。待颜松拉好屎擦了屁股端好裤子出来,还有一个士兵站在街心向过路人打听。士兵再次问颜松:“喂,你是聋耳朵啦?问你呐,茂砾家住哪儿?”
颜松抬手就扇他两巴掌,训斥说:“脚穿白袜,最差也是穷书生。你真是瞎了狗眼了!”
士兵被突如其来的两巴掌打懵了,眼睁睁看着颜松从容踱到长塘街边的屋里。这时,云横早已跑在前头,到颜松屋里向时拼报信。
省防军在芙蓉地方挨了打,这口气还怎么咽得下去?那个带短枪的队长领着几个士兵,就向颜松家门围过来。这时,芙蓉老宗戏台前的人听说外面打起来了,纷纷出来看热闹,时拼也迅速提出两支手枪大摇大摆地从屋里出来,嘴里嚷嚷:“干什么?干什么?想在芙蓉撒野吗?”
省防军也不甘示弱,正要上前对杀一番,赫然看见刚才动手打人的人已袈着尼质笔挺、带肩章的制服出来,都停下脚步不敢上前。只听穿制服的说:“不去前线抗日,倒会管老百姓的闲事,嗯?”
他们立即明白今儿要抓的正是此人,他即陈茂砾的儿子陈颜松。想不到陈颜松的官衔如此之大,士兵们马上点头哈腰:“先生对不起,先生对不起,多有冒犯,敬请原谅。”
省防军灰溜溜地走了,芙蓉人才知道颜松先生原来真人不露相,早当大官了。
陈颜松,名端宣,字颜松,平时别人都以字颜松称呼他。他从家乡高小毕业后,先后就读于浙江省立第十中学、国立政治大学社会经济系合作组第一期、日本东京法政大学。日本留学回国后,任浙江省建设厅合作室主任,转任江苏省建设厅合作科科长。
正值抗日战争爆发,他辞职回到家乡芙蓉村。本想学古人“花前拼一醉,强作太平民”,在家访亲会友,休闲作乐一番的,可是住不到十天,就接到冯紫岗先生的信。信来自永嘉县署,冯先生希望他进城一叙。冯紫岗时任浙江省战时物产调整处副处长。颜松虽然未与他见过面,但他的切实爽直作风早有所闻,对他心仪已久,当即答应进城见面。永嘉县署设在温州城内,楠溪芙蓉去县里很不方便,必须步行三十里或者乘坐舴艋船到沙头,再改乘小轮船才能到达。第二天,颜松进城与冯紫岗见了面。寒暄几句,冯就谈正题:“颜松兄,我接到重庆合作管理局局长的来电,命我特地专程来永嘉找你,邀你参加浙江省战时物产调整处工作。”
冯先生人如其闻,颜松认为他是实际做事的合作伙伴,也就答应下来。
“颜松兄,咱们爽快人特事特办,快事快办,嗯?”
“什么话冯兄只管说。”
冯紫岗怕时间一拖,情况有所变化,就趁热打铁:“不好意思。我希望你不要回家了,立即跟我去丽水。”
丽水位于瓯江上游,是浙江省战时物产调整处处址所在地。这个处直隶省政府,由省建设厅长兼任处长,实际上由冯副处长负责主持工作。该处除了负责调整全省物产的生产运销及消费以外,还要管理输出入贸易。全国港口都被日军封锁,温州成为惟一对外的港口。凡是江西、安徽的茶叶、纸张、桐油等输出,国内须向上海采购的物资及往来上海的旅客,全部以温州为集散地。而这些物资的输出入都必须由丽水这个处下面的检验处检查发证,才可放行。浙江省内的主要特产,如桐油、蚕丝、茶叶、棉花、木炭、木板、雨伞、纸、蛋及粮食等物资运销,都必须经过该处组织的合作社、交易公店、运销处或运销公司才可以经营。因此,这个新机关权力非常大,也备受社会各界的关注。
颜松觉得冯先生诚意难却,便打电话给温州亲人,叫他们漏夜捡送换洗衣服和被褥等日常用品过来,便与冯紫岗同车到丽水赴任。
颜松到丽水后,即被任命为该处技正兼贸易管理组长。他的目标是想用合作组织管理全省贸易,推动合作事业,也因此倍感责任重大。到任未到两个月,冯副处长受商人及各方压力,离开浙江到四川去,后转任河南省合作事业管理处长,遗缺由颜松政大老师陈教授继任。颜松的工作环境仍然非常好。同年8月调任第三战区经济委员会视察,主管合作供销工作。不幸的是,他忽然生了痔漏管病,不能坐立,只好卧床办公。在丽水一边用中西医结合治疗,一边工作,历时近半年,治疗无效,只得辞职回家治疗。后来经过西医做了割除手术才得痊愈。由于久病导致身体非常虚弱,请假到芙蓉老家休养。
他久离家乡,难得田园之乐,考虑为家乡出份力,就着手创办芙蓉乡合作社。
在颜松看来,芙蓉向来交通不便,山多田少,村民生活极其艰苦,但从农历冬至到第二年的清明都是农闲时期,勤力的人进山砍柴开荒,或到乐清担盐卖到仙居、缙云等内地各县挣点脚力钱,贪财的人进山挖寻传说中的黄金,作无为的劳动,更多的人仍是闲散无事游荡,赌博之风非常盛,争斗也非常多,导致地方不安。他创办合作社出于三方面考虑,一方面是增加农民工作机会,收入多了,改善生活;另一方面是奖励勤劳,减少空闲时间,消除游荡赌博恶习,打消寻金的荒唐念头。再者从战略角度看,民富才能国强;国力强大外侮才能根除。

第二章
办社演说

芙蓉地方,金子尖南坡延伸至凹头,延芙蓉岭折转往东而下,在冯坑的北面,有一片双曲面一样扭曲的山坡。山坡西、北两个方向高,南、东低。以冯坑为界,南面是戒刀岗、四面尖,正西是笔架尖。北坡相对平缓向阳,南面即戒刀岗北坡,是陡峭的阴面;水坑南北,一阴一阳,一陡一缓,形成奇特的景观。冯坑从东南角的一条瀑布处跌落深潭,把上寮本已扭曲的风水直直地泄掉。坡上有几十丘梯田,约合十几亩薄田。梯田中央有一片最大的平坦,安着一座瓦房,另加若干间错落有致的灰寮与牛棚,一个茅坑厂。这瓦房也叫上寮,整个坡也就以寮为名,地名上寮。上寮被芙蓉人称为破败之地,看似有很好的水田和茅草山,可是历来没有一户人家在上寮发家的。瓦房也是几经沧桑,如果长久没人住就塌了。如若有人来此谋生,便又修葺破屋,耕作山田,养牛养羊。几年住下来,看看没多大的出息,又举家迁移,历时几年房子又被风雨吹打垮了。
陈叔平出身芙蓉大屋世家,自从祖辈费金逾万造了芙蓉最大的大屋以后,家道一直不振。他肄业于杭州法政学校,著有《闲吟笔记集》。本想笔耕办学,却又因各行各业凋敝,办学收入甚至不足以养家糊口,计划落空,只好携夫人与子女举家迁往上寮种田。时运不济,到上寮他倒还安心。他本不想在这里发家,多半还是要清净清净过一把隐居念头。刚刚有点清净无为的感觉,想抚琴弹奏一曲的时候,却有芙蓉地方人陈颜松找上门来。
颜松在屋前道坦里选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坐下,跟他谈了尝试创办特产运销合作社的构想,并说:“我想为桑梓稍尽绵薄之力,准备利用一点有限的抚民资金,在芙蓉发动村民入股,以郑岙底广阔的山场为依托,创办芙蓉乡合作社,并内定聘任叔平兄为经理,负业务经营全责,我自己任理事主席,负责调度资金及洽请各方援助事宜,未知意下如何?”
叔平说:“还办什么社呢?我一不想功名利禄,二不想靠读书吃饭。”他一直站在道坦里,没有坐下来与客人长谈的意思。
“我们搞互助合作得到经济效益,顺应‘天行键,君子自强不息’的道德精神,办互助合作社正是君子自强不息的突出表现……”
“可是,生意的钱一千年,种田的钱万万年。生意是花粉,种田是根本。”
颜松半开玩笑地说:“去你的万万年吧,我一千年也太多了;去你的穷根本吧,我只要花粉。”
叔平对颜松这种口气可听不惯。“颜松兄不要多说了,人各有志。”
叔平这话倒说得颜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从谈判的角度看显然事情谈崩了。颜松知道叔平是个聪明人,灵人不需多祷告,叹口气说:“是啊,上达之士,志在山林。”
“冒昧问一句,这事你怎么不找你大哥震斋帮忙合作呢?”
“哈哈,我跟他说啦。他说人生不进三场:考场、法场和战场;做生意不用三爷:大爷、姑爷和少爷。他是大爷,哈哈,我不勉强。”颜松还是感觉没有把话说透、说好,沉默片刻又说,“叔平兄,我也不勉强。不过为民办事,为乡人效力,也是为国效力。当前外敌入侵,有识之士理应身先奋起……不知怎么说才妥当,反正是这么个意思,总之你读过圣贤书的人应该多多为民办事,以大众利益、民族兴亡为重才好。你考虑一下吧,过几天我会再来的。”
颜松走后,叔平正为刚才对待颜松的不礼貌而感到不安,刚蹲在田头干活时云横现身了。云横毫不客气地说:“叔平先生,你难道从来都没有过发财梦?你种田是否也巴不得庄稼大丰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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