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外史》之《寻金记》（二十六）

枪声似乎有所顾忌，没响几声，倒下的人不多。又听朱启佑喊：“把他们撂倒，撂倒。”后排的人每两个对付前排一个，就把雷高升等人扭住了。雷高升拼命挣脱，在挣脱中被尖刀刺伤右手。他身强力大，最终还是被挣脱开来，随即往外向丽水街上逃。这时，浙保四团的机枪手已重新在戏台上架起机枪，对着十几位红军干部开枪扫射，戴元谱等人当场倒下。
云横看血红的辉光像绢机上的纬线被刀割断后崩散一样，血红的光线又变成章鱼的触须向自己缠来；自己想逃，红色章鱼触须却像一张网拦住去路。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墙头，马上就要翻身外逃。让他见鬼去吧，云横尽最后一点元气想象着那人的背后开一个大洞，然后一声独立而干脆的枪响，墙头那人肚肠就流出来了。

与此同时，八小操场上的红十三军士兵也放下枪，排位置照相。枪声似乎提前打响，八小操场的红十三军士兵即骚动不安起来。浙保四团朱启佑的人估计东宗的红军已经落网了，也随即用机枪对着未怎么排好位置而近乎散乱的红十三军士兵进行扫射。红军士兵踹翻了凳桌，纷纷往后向北边屿山背逃，逃脱了不少人，但仍有22人被杀害。枪支全部放在操场上，他们根本没机会上前去拿，全被缴了，共缴去长短枪上百支。
胡黄金部下几个人因到小港埠领大米和军装未回操场而幸免于难。五尺“两爿”等人在双浚头“放哨”的，听到枪声就知道出事了，便赶紧撤回五尺去。一些看风景的老兵听到枪声也就四散逃遁。
云横放心不下雷高升，便在岩头后水浚一农家屋里换上蓑衣，戴上箬笠，手捏四齿耙耧，打扮成农民的样子回头往东宗方向走来。
雷高升被尖刀刺伤右手后，沿丽水街、献义门向上油车方向逃命，逃到钴鉧潭边时不幸脚被追兵打伤，一路逃往箬坑垅下檐坟庵，省防军循着血迹找到了他。
云横路过献义门头，正好雷高升被押过来。雷高升盯着他看，意思是后悔不听你的话，同时感谢你救了那么多老兵，以后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希望你能带领他们东山再起。可这一眼看得云横心惊肉跳，几个省防军士兵也把目光一齐投向云横。云横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慌了神，连忙一脚迈到路坎下麦田里，似要装作农民落田干活的样子。雷高升看他这样失态，猛悟到自己失态，便高声叫骂起来：“周之庠，你这个贼，有本事从哪个洞穴里出来见我雷高升。”
云横未到东宗，路上碰着谢仙居娒。谢对云横说：“老大，你晴天穿蓑衣干吗？脱了逃快！”
云横这才知道真是乱套了，竟跟在谢的屁股后面逃。云横想跟谢再说上几句话，谢竟顾自跑，并不理会。逃出岩头地界，听到消息说，红一团章华、戴家业、周启佑、戴元谱、章茂洪等20多人也都已被打死，雷高升等7人被捕。这跟云横预料的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云横想，假设时光倒回去，再来一次可能结果也是这样，便再一次狠狠地骂死者该死。

第五章十八塘

雷高升被省防军押往温州称功，枪毙于东门紫福山。东宗流血事件可谓惨矣！几十具尸体一起葬在芙蓉后坑。这是芙蓉郑山与岩头上埠交界的地方。芙蓉人喜欢“十八”这个数字，把埋葬几十个红军战士的地方也硬要跟“十八”扯上关系，取名“十八塘”。东宗流血事件，芙蓉人由于事先有所察觉，芙蓉地方没有损失一个人，因此，这十八塘所葬的纯粹都是外地人，以后陆续有仙居人等来此寻找亲人骸骨的。
“照相照相，门关拢嘭嘭响。”芙蓉长塘街一个老人边抽烟边叹息。“老雷的人一下子就被收拾了。”
也有人不以为然：“据传老雷的头很大，官坯的，头割下来大耳朵正好撑满一头小箧箩，只因他家庭出身是平民百姓才被杀的。”
“是啊，如果他上代当官，政府一定会重用，不会杀他的。”
“你看红军就这样歇了？我看不会的。”
“确实还有大事可做的，都说‘杀了老雷还有青鸡，除掉家业还有中飞’，剩下的云横这班人个个都是不怕死的，而且个个本事十刀半，像春秋战国里的死士一样，没准啊，他们不雷不响地就把一个城市攻下了。”

云横等原六十党的人决定为十八塘的死难弟兄守灵七七四十九天。冯昌福知道这个情报后，认为机会来了，即派人埋伏在郑山伺机捕捉云横。
守灵的弟兄中有人提议躲到郑山各个番薯种洞里面。这人当场便挨了云横的骂，“找死啊。”这一骂大家还是明白了，云横绝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逃生的路要绝对畅通，躲在泥洞里弄不好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昌福和云横双方在十八塘激战几场。为此，芙蓉鹿园房的人看不下去了，认为守灵不让人家守，怎么说也说不过去的，就主动拿起武器与云横并肩作战，同时还到芙蓉老宗擂了祠堂鼓。芙蓉的老宗头问明情由后，认为冯昌福干得太绝，人家守灵期间你都追杀他，天理不容，也出面制止。鹿园房的人还威胁说，你冯家湾人硬要这样伤天害理的话，我们也不是吃素的，也要到冯家湾山山顶上推下大石头，把你冯家湾整个村庄砸毁了。
在这件事件上，一贯倾向、包庇冯家人的莲池房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冯昌福做硬头，保持沉默。在一片谴责声中，冯昌福口头答应不再在守灵期间追杀云横。为尽量避免正面冲突，云横等人躲藏在十八塘附近的树林里，坚持要守到“断七”才罢。
冯家人慑于云横的闪功和六十党的凶狠，开枪射击又担心鹿园房听到枪声会出面干涉，只得作罢，完全撤出郑山，云横等人总算得以圆满地守灵七七四十九天。
这以后，国民党利用芙蓉冯家湾冯昌福及南岸周新潘残部去捉拿红十三军游击队，岩坦娒、郑继用等相继被捉。红十三军余部被逼无奈，大都北上四明山。至此，红十三军在楠溪的主体武装活动结束了，但零星斗争仍在继续着。
茂才与时梓认真地分析了利弊，认为大家还是上四明山好，云横却坚持要去险溪一带。茂才知道他还要寻金，那处境是非常危险的，只得劝说：“云横，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退一步说，像你云横这样的闯将，若是发生在陈虞之抗元的时代，肯定是陈虞之前面的一员大将，南岩寨你可以与陈嗣培平起平坐，说起来真是生不逢时啊。”
云横听不怪奉承的话，坚持说：“表山大财主亲爷郑士丰早已给我下过结论了，我的头只有油桐子一般大，当不了官的；其实弄得家破人亡，当不当官早已无所谓了，我不想去四明山，还是谢谢两位仁兄的好意吧。”
“你真是背屌勿转肩！”时梓忿忿地说。
云横固执地留下来继续在楠溪山沟里混，对哥们说，自己还要在楠溪杀一批人，决不退缩，反正猪母娘肉（吃）一脔毒，（吃）二脔也毒；反正血腥臭了，来一个撩倒一个，来两个撩他娘的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