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外史》之《寻金记》（二十二）

第七章这个星宿是我的

云横独自跛在百岗岭船山千人坑旁，怅望被阳光衬染成赭黄色的新土，讷讷地说：“这个星宿是我的。这个星宿是我的。”他最心痛的是徐定奎和周宝寿。他鬼魂似地在乐清大荆、永嘉岭头一带出没，着手刺探他所谓的“星宿”的情况：
据大荆人说，民国元年，蒋介石在上海陈其美手下任沪军第二师第五团团长，因蔡旭轩与陈是保定军官学校同学的关系，蔡旭轩即赴上海投靠蒋介石，当了该团团附。这时，袁世凯当上临时大总统。在对待袁世凯等一系列问题上，蔡旭轩与陈其美、黄郛、蒋介石、张群等意见不一，矛盾日益加深，不久就离开沪军，回到浙江，任绍兴府禁烟监督。
民国初年“二次革命”失败后，袁世凯下令通缉孙中山、黄兴、陈其美等革命党人，继而又下令解散国民党，革命党人纷纷逃亡海外。蔡旭轩看准这一时机，通过袁世凯的心腹、总统府秘书长张一麟，北上投靠袁世凯，深受袁世凯的信任，很快被任命为总统府军事咨议，随即又被委派为南五省稽查，专门从事刺探革命党人的行动，成为谋杀革命党的领导和重要人物的特务头目。蔡旭轩秉承袁世凯的旨意，多次策划刺杀孙中山先生，后因事情败露，谋害未遂。1916年5月，他设下圈套诱骗辛亥革命重要人物孟藩侯、叶伯祥到大荆小山头培风阁，予以逮捕关押。叶伯祥因大荆北閤表兄弟李国勤等多方营救，并卖掉三亩田，贿送蔡旭轩很多银元后才被放归；孟藩侯被连夜秘密押往温州杀害了。
1927年1月中旬，北伐军第十七军胜利进军温州，温州的工人、农民运动发展很快，在“打倒军阀政府和土豪劣绅”、“一切权力归农会”的形势下，蔡旭轩匆忙逃到杭州。这时，杭州已被北伐军占领，蔡旭轩一到杭州，就被革命党人发现。当他在杭州一家大酒店喝酒时被警察镣上手铐，逮捕后被关进杭州监狱。上海发生“四•一二”事变，无人理着此案，也就不了了之，他由同学保释回乡。这以后，蒋介石曾念同乡之谊，打算起用他，却被黄郛极力劝止：“如起用蔡旭轩，何以对总理在天之灵！”
两个月前，驻大荆城隍庙的国军一个连因几个月领不到粮饷而发生兵变，连长张玉芝率其部下130多人前往投靠温岭坞根游击大队，游击大队派叶景泰带兵来大荆接收。两支部队合计300多人，从青屿动身回白溪驻宿几天，准备去太湖山与永嘉红军会合。这时，四十五师派该旅旅长李杰三率步兵一连，并携带机枪、迫击炮等精良武装，进驻大荆围堵剿灭。蔡旭轩就为其出谋策划，和李杰三各写一信给张玉芝。每封信里都只有“灭匪归营”四个字。张玉芝慑于压力，遂暗地重谋反叛。叶景泰、张玉芝率部向太湖山进军，当行至双峰叶藤岭背时，张借口天热要休息一会，让游击队先下山。当游击队行至半山腰时，张指挥叛军在岭头散开，摆开八字阵，居高临下，突然向游击队发起猛烈袭击，致使叶景泰和12名战士当场中弹身亡，游击队武器损失也十分严重。嗣后，蔡旭轩洋洋得意地坐轿到北閤，举行欢迎仪式，夸耀张玉芝干得漂亮。
蔡旭轩不仅狡猾，实力强大，还披上文人雅士的外衣。民国初年，他经梁启超的介绍认识了康有为。康在他的接送和陪同下游了雁荡山。也算沾了康有为的光，他写了《蔡旭轩游记》，当地文人吹捧他为徐霞客第二。平阳南雁荡富豪陈承绂修建了会文书院、棣萼世辉楼，为南雁荡乡邦振兴和发展文化教育做了很大贡献，当地人推举他为“南雁主人”，随后，他与北雁荡山的蔡旭轩一起，被一些人并称为“南陈北蔡”。
由此看来，蔡旭轩是个难对付的人，云横认为自己应该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尽可能弄点钱安抚死难家属。

红十三军平阳之役和隘门岭事件失利后，人数锐减。浙南特委发动“扩大红军”运动以后，雷高升所属的红一团发展到3000多人，在小源石染扩编为师，雷高升也升任为师长了。
夏云虎从隘门岭惨案中脱险后，觉得自己脸上无光，不好意思见乡亲父老，特别是感觉在温岭、乐清、黄岩一带太没面子了：自己这酒杯底都端塌了，这一带以后有什么事，我夏大佬还会摆平吗？夏云虎觉得这口气难以咽下去，竟然牛死角硬，写信给蔡旭轩，要他把自己的人头送来。
蔡旭轩派人刺杀夏云虎。夏云虎死里逃生，来到红十三军总部楠溪五尺地方。他嘴上说是来搬救兵，准备行刺隘门岭事件的元凶蔡旭轩，其实是为了避难。
正值红军攻打楠溪小源李茅十三地得胜，并乘胜攻打下寮团练及周新潘股叛匪，大获全胜返回五尺根据地，五尺人民奔走相告，额手称庆，大家聚在一起商议如何着手重建被烧的家园，红军领导对夏云虎行刺蔡旭轩的建议很感兴趣，马上着手召集郑云横等顶尖高手来五尺召开军事会议。会上，云横想趁着红军领导人会齐的机会，揭穿夏云虎的阴谋。他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次夏大佬又是来哄我们的，我们再不能上他的当了。”
“云横，你这是什么意思？”夏云虎也发了火。
“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四五百人断送在你的手里了，现在再调一批人让你带队，再去送死是不是？”
“那好，你不去就不要去，不要打击别人去。”
夏云虎和云横的话都有人和附。有人说，蔡旭轩势力大，现在跟他硬拼不是办法；有人则提议不管用什么手段，或者干脆“麒麟（灯）来，马灯也来，”任让夏大佬和闪魈人各自去刺杀，只要杀得了蔡旭轩就行。
“不。”云横斩钉截铁地说，“这个星宿是我的，我要等腿伤好实以后慢慢收拾他。谁若是先下手，我就要谁的命，你夏大佬要抢先下手，同样要你的命！”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云横。”雷高升发话。
云横降低了声调与雷高升说掏心话：“施老雷，别人若是一枪要了蔡旭轩的性命，太便宜他了。这个星宿是我的，我来收拾他。”
大家基本上相信云横有这个能力。据说云横准备让蔡旭轩死得惨，但究竟怎个惨法却谁也说不上来，甚至连云横自己也说不上来。他已为蔡准备了一瓶陈醋，准备让他尝尝‘龙喷水’的滋味。据云横自己吹牛说，至于其它什么礼物，除了简单易行的‘猴子捧树’，实在未有想好。他说这段时间都在苦思冥想，想个最解恨的办法将蔡旭轩干掉，为好友徐定奎报仇，为干儿子宝寿报仇，为隘门岭事件中所有的死难者报仇。这样想来，让他这闪魈人去刺杀应该算是上策，大家纷纷颔首称是。可是胡黄金却冷不丁说：“云横这人不行，太骄傲了。”
云虎见有人帮腔，随即附和说：“不，是太骄横。”
“哈哈哈哈，”云横仰天大笑，“你们说这话等于暴露了自己的心思：浅薄，承认自己比我呆，还嫉妒我。”云横好不得意，想起以前震斋先生的无谓指责，又说，“说我骄傲的人还真不少，我为此感到欣慰。”
当即有人私下议论，云横之害还在于多识几个字眼。
接着，雷高升作专题报告，介绍蔡旭轩其人并分析这次隘门岭事件失败的原因。雷高升说：“隘门岭战斗的失败，近500人惨遭杀害，其原因有多方面的。一是战斗力不强。红军人数虽多，但那是临时集中起来的队伍，未有经过训练，有的是从来未捏过枪，也从来未参加过战斗场面的老实农民。二是大张旗鼓地进军，走漏了风声，使敌人早有准备。三是指挥不当。当时红军领导人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几个头头，红十三军军部和红一团团部的主要领导人都不在，而且都不知晓。四是蔡旭轩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事家，又是大荆当地的大士绅，有相当好的社会基础，地形熟悉，布防严密，指挥得当。”
雷高升闭口不提害人精夏云虎四处烧杀造成老百姓对红军的误解和成见，云横心里很不舒服，鼻梁上的胎记红得发紫，实在不可容忍了，拂袖呼的一声站了起来，大声说：“这次人马都是夏大佬哄去的。”
“大家又都不是三岁娃娃，怎么又听我哄了？”
“你是一辈子骗人的，连‘大佬’绰号也是假的。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你这个夏云虎不就是冒名顶替许云虎许大佬的吗？”
“哼哼，你‘横梗’的绰号倒是真的，什么事都要柴梗一样横插进去拗一拗。”
雷高升看他们争得无聊，训导说：“都不要学妇人客耍贫嘴了，男子汉要有肚量。”
夏云虎立即阴阳怪气地接嘴说：“是啊，干吗非要与我过不去呢？不就是因为我的声音与你的仇人冯昌福太像吗？这就忌恨我？人么，肚量不要这样小好不好？”
云横被说得有些不自在，但对此不多作解释，他明白越解释一定越糟糕，便将话锋直指夏云虎的要害：“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就是你没有避开民团组织，而反耍威风，对沿途村庄实施烧掠打击，才闯的祸。”云横又质问，“一个人屎拉祠堂角，统族人都臭着，就是这个道理。你们竟还护着他？”
“我这都是为红军弄点粮食钱财，我不耍点手段谁把东西白白送到你手上？”夏云虎感觉到自己的观点已经得到在场许多人的赞同，乘机质问云横，“横梗，你别装糊涂了，道上的人都知道你郑家藏着许多金子，光一枚黄金印就可以装备一支精锐的部队。你为什么不奉献一点？”
云横听后大笑：“哈哈，是癞头昌福跟你说的吧？齆鼻对齆鼻互相通气啦？哈哈哈。”
夏云虎一拳捶在祠堂桌上。案桌上了退光漆的，看起来旧兮兮的桌板却很厚，他这一拳捶下似乎没有什么震动，也没有发出较响的声音。大家以为夏云虎会咆哮起来的，捶了拳之后却没有发作。云横则朝他怒目圆睁，乘机将他一军：“夏大佬，我问你，为什么，我们永嘉人死了四五百人，惟独你部28个人全部安全走脱呢？”
夏云虎一下子胀红了脸，竟然反将云横一军：“横梗，你将六十党的人养在红十三军里，你当人家不知道你要拆烂污吗？你的目的就是养兵等待机会报私仇！”
云横这个原六十党的头子从不自在迅速愤怒到极点，拍案大声说：“这里是什么地盘你知道吗？大兴什么？依我原来的脾气，我一巴掌把你掼死。”言外之意是我现在变好了，不再与你夏齆鼻一个样了。云横觉得自己这话说他，应该比打他还要痛，心里不再那么不自在了。
夏云虎气得回不出话来，同时觉得再跟他争下去自己肯定吃亏，便愤然离去。
通过云横与夏云虎的争辩，红十三军领导人逐渐认识到夏云虎其人不可重用。后来夏云虎及部下几次要求正式加入红军组织，都被胡公冕拒绝。夏云虎仍然过着拉山头的生涯，可是跟从他的人却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