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外史》之《寻金记》(二十)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寻金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10-30 22:29:57 字数:5405
第五章
隘门岭伏击战
徐定奎等红军领导人见敌军已有准备,预料这次军事行动已难以取胜,便商议如何撤回永嘉楠溪。云横首先提出按原路返回,“……人家被咱们打怕了,料他们不敢再加阻拦,若有别的抵抗,咱们红军道路地形也都熟悉了,比较稳当。”
云横的方案一提出,马上遭到夏云虎的反对:“你闪魈懂什么,闪魈闪来闪去是越险峻的地方越好,路远几步也无所谓,可我们疲惫之师就要抄近路,要走好走的路。”
徐定奎见云横又是无端阻挠,心里不爽快,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云横,真是一条横梗呵。”
一班决策人物回望太湖岭,只见雾锁山头,大都感到力不从心。谢用卿问夏云虎:“依你的意思该怎么走?”
“应该折转过梅庵里、上桩、甜茶坑,取道太平(温岭)与乐清两县交界的隘门岭,经石坦山、北閤回永嘉才是。”夏云虎见徐定奎等犹豫不决,便又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走回头路,只怕弟兄们没盼头,懒得走。”
谢用卿、徐定奎、周明存、李启林、李昌年等几个反复讨论商量,决定采纳夏云虎的意见,取道隘门岭回永嘉。云横一气之下顾自闪走,离开了队伍。
大荆隘门岭一带向来为战略要地。《清史稿》载:乐清冲,繁,难。府东北八十里。水师副将驻。北:雁荡山。东:窑岙山。西:章岙山,与沙角、黄华并置寨。黄华有关,追临海口,为第一门户。海,东北自太平入,迳大荆城,游击驻。……又白溪出雁荡东麓,迳灵岩,流为净名溪。东北:蒲溪,二源,一出石门潭,合南閤、北閤诸水,一出荆潭,合桐垟、隘门岭诸水,汇于水涨,并入海。
红军若干领导人考虑到黄岩、温岭方面的追敌,组织青年战士和有战斗经验的领导人断后,让年纪较大的和新战士先行。过温岭大溪镇登上隘门岭,云横却突然出现在队伍先头,与他一厢情愿的“干儿子”周宝寿结伴同行。
上岭未走多远,迎面有路廊五间,立有十二根石柱,门面像一个大牌坊,石刻的“隘门岭”三个大字嵌在牌坊正中,路廊一边还有个尼姑庵,沿路还有一所朝路边的茅厕,以及一些灰寮模样的、只剩残垣断壁的小破屋。云横说这是个什么什么不吉祥的风水格局,说来说去反正不是好兆。大家并不理会云横吐天文,认为他这人就是这样,小心眼,他认为不好的,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讽刺、挖苦人家,把别人说得连渣都没有才罢休。冲着云横这股打拗撑、在隙里搷的劲儿,许多人都捡了刚才徐定奎的话茬,毫不客气地叫他“横梗”。
这时,大荆民团头子蔡旭轩早已在5公里外的隘门岭石坦山段设下了埋伏。石坦山海拔约300米,地处温岭、乐清两县界上洪武尖大山的南麓,距大荆镇约10公里,是温岭县大溪镇到永嘉的交通要道,必经之路。石坦山南面有一条小溪,小溪向西流经卷洞桥和另一条水坑汇合,合流的溪流被西面的乳岩山挡住,拐一个急弯向南面山峡流去。隘门岭石坦山段的山岭又叫泥鳅岭,泥鳅岭旁有一小庙。泥鳅岭从两山低谷中沿溪穿过,也被乳岩山横断锁住。乳岩山地势高,地形峻陡,相对险要,蔡旭轩就将最精悍的30多人埋伏在乳岩山。这30多人拥有“俄快”、“套筒”等最精良的武器。乳岩山对面,隔一条溪流是包括石坦山在内的连绵不绝的低矮山。这一带山上松林茂密,蔡旭轩就在矮山松林中设下许多民团伏兵,以逸待劳,只等红军队伍进入他的伏击圈。
这个蔡旭轩确非等闲之辈。1884年,他出生于乐清县大荆镇东里的一户官宦人家,早年毕业于浙江武备学堂,后进满清政府开办的保定军官学校第一期骑兵科学习,因家庭变故而辍学肄业。此后他在温州师范学堂与温州中学堂任体育教员,先后投靠蒋介石、袁世凯,被袁任命为南五省稽查,有传言阴谋刺杀孙中山未遂。袁世凯死后,他官场失意,回到家乡大荆隐居,当起了他的乡里王,成为浙东南著名的大土豪。当地老百姓称他为大老爷,背地里叫他蔡天盖,意思是其势力可以盖天。他拉帮结伙,组织财主武装,自任大荆一带民团的总头头,称霸一方,乐清人说他勾结盐官,敲诈掠夺盐民,坐地分赃,称他为东霸天。
他把红十三军说成永嘉“绿客”,大造永嘉“绿客”烧杀抢劫的舆论。为消弥匪患,扩建民团,一次购得“俄快”步枪85支,并亲自对团兵进行强化训练。同时建立情报网,大搞联防,与黄岩、温岭等县民团保持密切的联系,专门对付红军与农民武装。
蔡旭轩是个深谙军事战略的专家,懂得怎样才能置红军于死地。在布置好埋伏圈后,他又急速调集大荆区各地方民团向隘门岭石坦山段合围。
27日下午二点多,周明存带着饥饿疲乏的红军先行部队进入石坦山蔡旭轩的伏击圈。突然间,枪声大作,子弹像砻麦米一样射过来,红军先头部队一时未有反应过来,当场就有十来个红军战士应声倒地。硝烟尘雾弥漫,许多新战士几天前还是在田地里种田的农民,既未拿过武器,也从未打过仗,一听枪声大作,竟然叫天叫妈,惊慌呼喊着乱跑,不分东西南北,晕头转向,反而冲乱了自己部队的阵脚,有的甚至往民团埋伏圈里逃,自投罗网。大多数人直着身东奔西突,个别人像跳大神一样乱跳乱舞,有些人带滚带爬的摔倒爬起,爬起又摔倒。有些本来已经找到掩体隐蔽好的人看别人在跑,也跟着高一脚低一脚地乱跑。随即又有许多人倒下,四处血光闪现。
云横跃进一个土坑里拿起“套筒”还击,却发现“干儿子”宝寿大腿被打伤了,便跑过去赶紧把宝寿拖到泥鳅岭旁的小庙里。听外面枪声密集,知道一时难以脱身,云横在自己衣服上撕了一条布条包扎宝寿大腿的伤口,然后在地上捡一条柴棒,把箬笠帽脱下来套在柴棒头上伸出墙头,试探敌方的火力。团兵马上射来一梭子弹,箬笠帽连伸三下,团兵连发三梭子弹,接着陆续射来几十发威力较大的子弹。从子弹声音判断,团兵瞄住小庙的是一挺轻机枪和几支套筒。
这时,大荆响起了警钟。警钟设在大荆镇最高的培风阁,也就是商会所在的地方。这警钟敲法不同,传递着不同的信息。失火时有呼救打火的敲法,发现土匪等外来攻击敌情,又有一套敲法。警钟响过,全镇人都知道要打仗了,进入了战备状态,接着蔡旭轩发出“五声炮”的讯号,各地方民团听到“五声炮”都调集团兵赶赴隘门岭。
小庙里云横对宝寿说:“忍着点,儿子。”
“大哥。”宝寿忍着剧痛吃力地叫云横。
“我是你亲爷。”云横说。
“你比我只大几岁,你只能做我大哥。”虽然这会儿不是斗嘴的时候,但宝寿知道自己走不脱了,要搞清名份。
“好了,我背你逃。”
云横背着宝寿往庙外冲,外面火力太猛,为了避枪子,又从庙后转了回来。云横背着宝寿冲了两次,两次都被民团火力压得在小庙外面转圈子,地上流了许多血。云横感觉得到宝寿的血流到自己大腿上了,粘糊糊的,又逃回庙里。宝寿要云横走,不要管自己,云横不肯。宝寿拔了云横腰间的一支手枪,一把推开他,并把手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说:“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就开枪自杀。”
“别别别,儿子,我可以救你的。”看他似乎动真格的,云横也慌了,说话也结巴,边打手势哄他说,“别别,将来我会有好多金子……啊不……”云横意识到紧急关头说这话太荒唐了,一时语塞。
“不,大哥,你别管我,把我爸掩护好,领大家逃出去最要紧。你走。”
看宝寿将枪头用力往头上顶了顶,云横更慌了:“好,我走。不过咱俩的名份要定下来。”
“好,认你做亲爷。亲爷,你走,你走啊!”
“嗳,嗳。”云横眼泪如泉涌,迅速解下系在腰里的干粮袋,扔给宝寿就冲出小庙。他腰里剩下一支木壳枪,身上缠着子弹带,手提“套筒”想去瞭高,便往山头蹿去,却看见几个战士又在枪声中仰倒。云横使出闪魈术,走了扭扭步,只是宝寿流在自己大腿上的血还粘着,有些不便,还是逃不出敌人的火力范围,只得大声喊叫:“快撤”。
本已听命令趴在地上的队员们见有人快速逃避,还说要撤,又起来四散奔逃。徐定奎一看乱了套,便冲着云横咆哮:“闪魈,你敢发号施令?”
“废话少说,快撤吧。”
“哼,回头定不饶你,军法处置。”
“嘴讲大了,你有命没毛了。”
云横想回头去救宝寿,民团伏兵火力却一齐对小庙扫射,云横只得放弃。明存想冲进小庙救儿子,也被云横一把拉住:“我都救不了他,你去送死呀?”
“不,那是我的命根子。”
云横还是死命地拉住明存,“他也是我的干儿子啊。你去了真的只会送死的。”
明存犹豫一下,被云横迅速往回拉了一段距离,也只得忍痛放弃儿子。他在云横的指点下率部向后山洪武尖撤退。云横把明存推来搡去的,只觉得自己大腿也痛起来,用手一摸,“呀,是自流的血!快逃。”就顾自逃开。
这时,大荆镇再次敲起了警报钟,民团倾巢出击。后续红军部队和先行部队联络不上,继续向西行进,也陷入民团的火力圈内。后续红军部队所处的这一段隘门岭从半山腰通过,路上路下都是一丘丘的荒田,红军战士苦于没有隐蔽之处,完全暴露在团兵的视线内,根本无法抵挡团兵的猛烈火力。
徐定奎、李启林、李昌年、夏云虎等几个头头曾多次组织红军战士反击突围,但都未成功,都被团兵的猛烈火力压了回来。这时,团兵却越来越多,大约多一倍的兵力向红军形成包围之势,而且武器装备明显优于红军,所占地形居高临下,也具有绝对优势。徐定奎看团兵在前面拦截,后面又有大批人呐喊追上来,山头火力逐渐逼近,云横又不知闪到什么地方去了,只得下令分散突围。所谓的分散突围,其实就是四散胡乱逃命,能逃多少算多少。
红军如蚂蚁窝被打散了一样,在隘门岭至石坦山一带几公里的狭长地区东突西窜,零落得完全没有了锐气。蔡旭轩组织团兵进行全面搜山,捕捉一个个饥饿而疲惫不堪的红军指战员,大都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容易。当日被捕的红军战士200多人。团兵用刺刀在他们的锁骨处戳一个洞,用草绳穿过锁骨,串成一串一串地把他们拉着押到大荆镇。红军指战员也有上百人在反击中被当场打死的;有的当场被团兵砍了头颅,团兵就拿着头颅到大荆请赏。
周明存率领20多人撤退到石坦山后就与云横走散了,因他人生地不熟,屡遭团兵围攻,人员不断减少。他以为云横已往洪武尖逃了,也往洪武尖方向逃。到了洪武尖时,才发现身后没有一个红军战士跟上来。只剩独自一人的他大叫三声“云横”,没有回应,知道他早已闪到别处。看山下追兵合围上来,他举枪还击,身上子弹打光了,推下尖峰上所有可以推得动的石头,最后跳下高崖而亡。
谢用卿在大搜捕中被抓捕,李启林、李昌年在突围战斗中被打死。
徐定奎一股八十多人,本来枪械也好,可被打昏了头,毫无抵抗力。有一个部下逃进竹屿亲戚家被捉住的,身上还有一百多发子弹,只是饿得动都不能动了。徐定奎单身突破重围后跑到高地附近,碰到大间三地方的一位农民,见他手中握有锄头,就挥挥手招他过来。当农民走近时,定奎摸给他七八十元钱,叫他帮助自己逃命。他搀扶着定奎逃,却被旁人看到了。有人从后面向他们追来,定奎掏出手枪还击,那人不敢追赶。定奎一直逃到前脚地方,躲进一老乡家里。主人家告诉定奎把手枪扔了,就可以冒充普通老百姓了。定奎照他说的藏了手枪再把自己藏起来。外面的几个人知道他手中没有枪了,就大胆闯进来把他擒住。他的双手被凿孔穿绳,臂上的伤口流血不止,满身血污。被押送到大荆的路上,他泰然自若,面不改色,人人赞叹他是一条硬汉。
岭头地方潘匡肯等人被围困在一座比较险峻的高山上。几天没吃东西了,只得摘柴草的嫩叶充饥。团兵知道山上有人,碍于他们手中有枪,也不敢贸然上山,就在山下叫喊:“大家都下山吧,我们保证给你们饭吃。”一些战士肚子饿得实在受不了,纷纷下山,却终于受骗,一个个被活捉去杀掉了。潘匡肯知道下山也是个死,认为排阵逃倒还有一线希望,于是,朝东北方向一个山角落逃去。逃跑的元气几乎没有了,一眼望去还是荒无人烟,他想反正活不成了,就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向喉头抹去,因没力气,只割破食道,伤到气管,一时却死不了。洞垟地方看田水的农民周福东看到山边树蓬中躺着一个人,就用锄头柄去探一下,这人被锄头捅了一下后就哦哦响发出声音来。周福东知道他未死,就把他背回家里救治。
上岭窟李进楷、李尚河、李昌和,岩峰谷银福等十三个人原与明存一起走在队伍前头的,在石坦山被打得逃散以后,只见前面云横拿着套筒开路,便尾随他的火力一齐冲向肚脐岗。云横冲破民团的包围圈后却一闪不见。穷途末路之时,恰有两个农民路过。抓住询问,他们自称是卖杨梅的杨梅客。有人说杨梅早已落令,哪还有贩卖杨梅的客?分明是民团派来的奸细!这下可以出出窝囊气了,干脆把这两个奸细凌迟处死,为弟兄们报仇。杨梅客一看形势不对,连忙解释说高山上的杨梅比低矮山迟一个月的,迟杨梅价钱也好,所以专程去贩卖的。这样一解释,大家基本上也相信了,既然不是奸细,那就前面引路吧。一个杨梅客说:“四面有团兵,你们走不脱了!”
李昌和听得不耐烦,将枪口对着他们进行威胁说:“横直要死,就先将你们打死。”
李进楷见状,马上推开他的枪头,并向杨梅客赔礼,说明自己不是绿客是红军,请求指引出路。杨梅客叫他们赶快投奔湖雾吴大佬去,说吴大佬只有十几人也可以打退民团一百多人,你们可以到他那里去,只有他才能救得了你们。几个人请他们领路,他们不敢,李昌和又举起枪来对准杨梅客,强迫他们带路。
所谓的吴大佬就是吴云祥,又名赵有麻。他在当地拉起一支二百余人的农民武装,在附近一带威望很高,蔡旭轩对他也奈何不得。蔡旭轩曾想利用他消灭夏云虎部,他没有上当。
到了湖雾,吴大佬不在家,部下知道他们是红军,就把在外的吴大佬叫回来。吴大佬待他们很热情,立即安排他们吃饭休息。不久,夏大佬夏云虎也带了28人突破重围出来,逃到吴大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