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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外史》之《寻金记》(十八)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寻金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10-27 07:12:54      字数:5203

第十四卷
隘门岭事件


第一章
相约去缴枪

到了6月中旬,黄岩夏云虎带队伍前来鹤盛麻溪地方会见徐定奎,说台州海门驻军新运到一船枪支弹药,相约去收缴。然后他又到蓬溪与谢用卿碰头,再转上岭窟会见李启林、李昌年,游说海门缴枪的事。事毕即将队伍拉到岭头,等候佳音。
徐定奎即邀集附近山面上的几个头面人物到险溪商议海门缴枪一事。谢用卿认为,红十三军总部早有东征意图,此举一则可以及时补充武器给养,二则可扩大红军的政治影响。以图东扩这一点,大家看法基本上是一致的,老是在楠溪山活动,棺材底打拳一样,手脚也施展不开啊。
谢用卿是个戴眼镜的小学教师。他出身于蓬溪耕读世家,先后在附近鹤盛和乐清珠屿等地教过书。为了加速农家子弟读书识字,他以乐清方言改编了族人谢文波的《因音求字》,编著《国语因音求字反切法》,广泛流传于温州地区,影响很大,只因不满现实,毅然投笔从戎。他虽然参加红军不久,却与军长胡公冕过往甚密,在附近一带威望很高。徐定奎采纳谢用卿的意见,遂发出片子,约定日期,集合红十三军楠溪东路各支红军武装,和夏云虎农民武装在岭头乡源头地方会合。为了竭力撮合此事,谢用卿腋下夹着公文皮包,到各地日夜联络发动。
徐定奎、李启林、李昌年等人在险溪碰头后分头通知鹤盛、蓬溪、东皋等地100多名红军,在鹤盛乡池塘庵会集。然后大红旗引路,出鹤盛,转梅坦,会合梅坦谷宁削部,一共聚集了200多人。
徐定奎知道云横会反对与夏云虎合作干事的,故意不发片子给他,为的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免得他从中瞎搀和。可云横这闪魈是个刺探情报的高手,这事一开始他们在险溪商量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只不过他在险溪陈氏宗谱上寻找线索,不便现身。
徐定奎正算计着如何应付云横,云横却鬼一样闪进了他的住处。果不出定奎所料,云横极力反对他们跟夏云虎走,逢人即骂:“你们到底干些什么事啊?去海门夺枪,不等于与虎谋皮吗?你们怎么人的话不听,专听鬼差遣呢?”
听夏云虎说海门有一船武器弹药,大家都跃跃欲试,巴不得插翅飞到海门,背出大捆大捆的步枪或者扛他一两挺机枪来,对云横的话自然很难听得进去。云横便揭夏云虎的老底,原来他曾去夏云虎的老家打听过他的底细:
夏云虎原名夏光海,黄岩区沙埠镇百家纂人,当地人都称呼他为“大佬”。从前,百家纂地僻人稀,附近山坑地方有个强人,与他同名不同姓的,叫许云虎,别人都叫他“大佬”的,后来大家都叫错了,竟叫夏光海为“云虎”。夏光海觉得这个称呼可以打响名头,也就乐意让别人叫“夏云虎”了。夏云虎出生在穷苦人家,少年时父亲就死了,母亲迫于生计,携带他的一个妹妹改嫁。从此以后他差不多就成为孤儿,四处漂泊游荡,在江湖上却也学会了三脚猫的功夫,百家纂的人都说他能在水底吃西瓜,有飞檐走壁的本领。据当地人说,20岁时的夏云虎曾回家一趟。那时百家纂已没有他的家,没有土地,老屋也倒塌了,一无所有。他认了亲戚和房族以后,在村庄里小住一段时间便又外出闯荡江湖。后来他啸聚山林,在廿四横、桐树坑及永嘉岭头等地拉了上百人,他便成为这支武装的当然“大佬”。他打出了劫富济贫的旗号,向财主们送片子勒索钱财,有时甚至对稍为宽裕的农民也实施抢劫。遇到抵抗或者不从的,就放火烧掉人家的房子。受害的地方说到他都咬牙切齿,好在他兔子不吃窝边草,对根据地本地及邻地绝不动一根毫毛,甚至抢来的财物也分给贫苦人家,才还有藏身之地。
云横看不惯夏云虎那副流氓相,向徐定奎说了夏云虎的底细,并说:“你们不要以为打倒狸猫就是肉,那东西在海门哪,你知道把东西弄到手有多难么?依我看,你要当机立断,缴了夏云虎部的枪,斩草除根,免留后患;要不,把他交给我收拾,我亲手把他剁了。”
云横当即遭到徐定奎的严厉批评:“要成大事,就要三教九流统掸,你这样死心眼是永远干不了大事的。”
为此,谢用卿也劝过云横:“做人要学大海纳百川细流,怎能看不顺眼就杀掉呢?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也是共产党统建工作的一贯政策。”
徐定奎听着谢用卿说这几句话,觉得对云横这样的闪魈人讲大道理他一定非常反感,尽管自己讲的也是大道理,但依云横的脾气,他一定对谢的话尤其反感,为了不至于关系弄僵了,便插嘴劝说:“其实,他的声音跟你的仇人冯昌福相像,这没什么,全世界声音相似的多着呢,你都把他一一杀了吗?”
“人会夹活被你气死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横极力辩解。
“你说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就是这个意思,瞒我也瞒得住吗?”徐定奎故意把他的话顶牢铁硬,他摸准云横这闪魈的脾气,话辩不过别人,他才会闷着气闪走的。
云横胀红了脸,开口吸气想说,却见徐定奎与谢用卿故意冷落他,一气急,想说的话记不起了,不知说什么好,一闪身便走了。徐定奎与谢用卿相视而笑。
谢用卿在池塘庵告别徐定奎等人之后,即跑到石桅岩下岙地方劝周明存出兵。
云横很无奈,打算另想办法阻止夏云虎的骗局——他始终认为夏云虎拉大家去缴枪,本身就是个骗局。
楠溪一带有好几个打游击的山大王与云横都非常交好,如廊下的朱景满大王,上埠的赵德元大王,下岙的周明存大王等。尤其是这周明存大王,与云横的关系又特别好。
明存大王在附近山面上影响非常大。他出身贫苦家庭,少时聪慧,读过私塾,学会吹打,原是远近闻名的吹鼓手,还擅长唱戏。他也曾邀请云横一起闯江湖。云横说自己不敢闯江湖,但他认为“明存大王”这样抬举自己,内心非常感激,两人接触频繁。
明存生有一女二子,女儿名宝花,长子宝福,次子宝寿。宝福先天不足,双脚不能走路。经过云横的悉心调教,他的双手变得灵活有劲,不仅能代替双脚走路,攀爬峻峭山体墙壁如履平地;云横还教他赌博,使他擅长做“双夹”的牌九,成为有名的老千。宝福尽管聪明,云横却并不特别喜爱他,因为他是个残废人,形象不好。他倒特别喜爱明存的次子宝寿。宝寿长得虎头虎脑,聪慧机灵,人见人爱,13岁就加入游击队,替父亲当通讯员,14岁就参加乐清芙蓉良园的战斗。云横喜爱他简直是爱得一塌糊涂,看见他就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两个儿子,猜度着自己儿子长多大,长多高,大约是什么年龄了。他提出要宝寿给自己当干儿子,明存看他这么喜欢自己的儿子,两人狎得又非常投机,只是笑笑。宝寿却表示坚决不同意:“你才比我大几岁,叫我给你当儿,没门,我叫你大哥还差不多。”
起先,明存聚集饥民,并将他们武装起来,拉山头建山寨自立为王,带领饥民到乐清一带打土豪。乐清县政府和省防军对明存部屡次跟踪追捕,却屡次被他们击退。平时,他们据险要复杂地形,省防军奈何不得。省防军对“小小股匪”都束手无策,来自上司的压力很重,因此,对明存恨之入骨。
1927年初,北伐军李价人部在乐清大荆招兵,谷亨棉带几百人参加,他只带几十人参加。由于当时李价人的政策是你带多少人来我给你多大的官,明存只当个排长,后来因明存有魄力,有军事领导才能,李价人对他赏识,提升为副官,与谷亨棉平起平坐。不久,李部被国民党右派遣散,明存与亨棉偷了十几支枪,与徐定奎、李启林、李昌年等人一起在西坑云山寺立寨,吃香灰酒,誓同生死,也借鉴当年朱元璋在云山寺招兵买马的彩凑,重新招集游兵散勇百多人。在云山寺立寨期间,明存曾率众到乐清芙蓉良园一带打土豪,干得相当漂亮,威震四方。1928年秋,谷亨棉下山投敌,明存单把掌拍不响,只好回家隐伏下来。红十三军成立后,徐定奎、李启林都拉了人马参加,并多次邀请周明存重振旗鼓,共同出兵,周只是表达了一种为穷苦人打天下的思想倾向,并不参加,同时,他敬仰红十三军胡公冕、雷高升等领导人,将隐藏下来的枪支弹药借给红十三军使用。
有一回省防军一个连开进周明存的家里要捉拿他。他与老婆躲在木板叠起来的“临时碉堡”里应付一连兵力的袭击。木板呈三角形互相交叠着,叠得像千层糕,又像洋人的百页窗,原本这是人们用于晾晒木板的。他们从这“临时碉堡”里看外面看得清清楚楚,而外面的敌人站在远处往里看却看不到人。他们只有两支火药枪,老婆填火药、铁砂子,丈夫放枪,却能从容应付,竟把一连的敌兵打得落花流水,仓皇而逃。
这次谢用卿登门劝说明存出兵,云横已躺在明存家里。明存大王新近思想观念起了变化,认为不能碌碌无为老死山林,正有出山之意,便不不顾云横的极力劝阻,答应谢用卿的请求,立即重新组织武装。他带领16岁的儿子周宝寿、侄子周启福等几十人,从大矼下岙出发,一路上集合了岩峰、山根等地老部下,赶往岭头源头会师。


第二章
源头会师

当月25日,下岙、东皋、蓬溪、张溪、鲤溪和险溪等各路人马陆续赶到,而每支队伍都扛着大红旗,有的还有号兵吹着洋号,战士还佩带一些符号。岭头红军领导人潘洪路、潘行清等人亲自到皮岭将他们一一迎接过去。源头村口,欢迎红军的百子炮响彻山谷。源头原名鼋头,原是出团鱼精癞头鼋的地方,是块神秘的风水宝地,这会儿驻扎了800多名红军,骤增藏龙卧虎的气象。
当天傍晚,红军到岭头地方吃夜饭,饭后听命令到源头集中。
云横从来未看过那么多人一起吃饭的场面,他直言不讳地对徐定奎说出自己所担心的事:“那么多人出动,粮食搞不到吃,饿都会饿死的。”
夏云虎却接嘴说:“嗨,打家劫舍,还怕粮食没有?要女人都有哩。”
云横不以为然:“去打劫贫苦人家吗?那跟强盗有什么区别?”
“哟,什么时候闪魈大人变得这样慈悲的呀?”
云横不理会夏云虎,只想劝大家不要去:“晦日用兵,兵法所忌。这样的日子出兵,最起码也要去问问佛。”
傍晚,鞭炮声又一次猛然大作。在一片鞭炮声中,各路新老红军的头领和夏云虎招呼各自部下迅速汇聚到大溪头旁的空地上,召开誓师大会。空地上人群黑压压的一片,连溪边都坐满了人,谢用卿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站在溪滩边水碓旁的一块高岩上发话。一开始他用普通话讲,说要打道黄岩、温岭,到海门缴枪去。下面有人高喊听不懂,有人建议不要讲官话,讲楠溪话。他就改用楠溪话宣布部队纪律:“此次去海门船上缴枪,老百姓的东西绝对不许动,一切行动听从指挥,要严格遵守红军的纪律规定……”
谢用卿讲了话之后,闲人散开,休息一会儿,各支队伍列队整顿,准备出发。就在这个骨节眼上,有几批人要变卦了。原来,就在谢用卿站在台上讲话的时候,台下云横也在抓紧时间活动,企图把整个计划搞垮了。
云横首先对徐定奎部下原六十党的几个弟兄阐明利害关系,还提起陈上梯屈死的事,让他们激愤起来。原六十党的人个个都是老江湖,对云横的话一听就懂,而且他们一贯都是相信他的,马上就同意不去海门了。只是有个别人担心这样不打招呼就走掉,有违军纪。云横对他们打保票说,这事由我负责。这事本来他们就瞒着红军总部干的,到时候我会跟胡军长和施老雷解释的,你们只管开溜好了。
三言两语支走了原六十党的弟兄和险溪的叔伯亲友,云横又找到了岩峰地方的谢用炳。谢用炳的部队三四十人,其中有三个都是小财主的三兄弟,与云横熟识。云横就鼓动三兄弟不要去海门送死了,谢用卿都宣布纪律了,不准抢老百姓的东西,大家发不了财的。三兄弟本来就犹豫不决,被云横一讲,生了退悔之心,就一同去跟谢用炳讲,这次行动太盲目,一定会吃亏的。谢用炳与云横等人分析利弊,云横说:“夏云虎看样子是个实足的土匪,他是土匪作惯了,为人脾气暴躁,不守军纪,红军领导人与他既采取连横,又是关系背晦,我们跟他去,那我们也都成‘绿客’了”。
“绿客”是乐清县及永、乐两县交界地方的人对土匪的称谓。听云横说得那么严重,谢用炳倒有些不信:“没那么严重吧?”
“还有不严重的?弄不好命也捡不回来。这次夏云虎这土匪是故意骗我们去送死的,什么海门有枪,谁知道到底有枪没枪呢?”
听云横这样讲,谢用炳思想也动摇了,遂决定不去海门,拉着队伍回家了。
接着,云横又对潘小麻说:“你听说了没有?这次夏云虎这土匪是故意骗我们去送死的,什么海门有枪,谁知道到底有枪没枪呢?”
潘小麻看看云横,云横以为他信不过,又说:“你听说了没有?夏云虎与徐定奎在排阵要先打劫中堡几家富户哩。”
潘小麻一向认为云横的情报准确可信。岭头中堡的人姓潘的,与潘小麻同宗,他听了这个消息很不高兴,就去质问徐定奎:“海门的枪到底有没有?夏云虎的话你们就相信吗?”
两人争论起来,潘小麻一气之下,也拉了队伍走了。
云横还鼓动岭北潘行清去问佛,谢用卿讲话结束不久,岭北地方传来信息,说是问佛了,结果是出兵择日不吉。这样,岭北一支队伍也决定不走。周明存大骂潘行清:“怎么好好的就‘歪经’了呢?”
徐定奎知道云横在搞鬼,尤其气愤的是他把原六十党的弟兄支走,这等于把我定奎的手脚剁了。定奎明白云横是闪魈一样的鬼,谁也拿他没办法,只好闷在肚子里气,惟一的愿望就是这个扫帚星再不要跟着队伍过来。
当夜红军部队开拔,由于云横的反对,从中作梗,致使开誓师大会的800余人,实际上到了向东进军时只剩600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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