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王子昀不知道的事

　　两个孩子在午睡。王子昀来回踱步，思考着究竟要不要报警，门铃在这时响起来，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刺耳。王子昀慢慢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见的却是高松。高松一见她面就急切地问：“出什么事了？我一听你语气就觉得不对劲，所以马上飞回来了。”王子昀强笑着说：“没什么大事。”
　　听见声响，明明爬了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看高松又看看那盒子，高松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打开那盒子，也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神情凝然致极。
　　“还是小事？什么时候收到的？”
　　“今天早上取牛奶回来的时候……给你打电话前。”
　　高松走到王子昀面前，轻轻把她拥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别怕。”
　　王子昀想起严小山以前也有对她说一样的话，不禁眼眶红了，吸了吸鼻子说：“可我实在想不出谁和我有这么大的仇恨，我又没得罪过谁。”高松只能安慰她说：“可能是别人搞的恶作剧吧。对了，我爸说想你们过去玩，反正现在暑假，你帮我去陪陪他行吗？”
　　王子昀想了想，换个环境，或许要好点，于是答应了。可是明明却不去，他不去，拉拉也跟着不去，高松好说歹说，以利诱之，明明才勉强答应。
　　王子昀的到来令高志强欣喜万分，然而他看着高松的时候，却是一脸担忧。特别是王子昀悄悄告诉高志强，有警察找自己询问高松情况的事情后，高志强颓然跌坐在沙发里，半天没回过神来。
　　王子昀给两个孩子洗了澡，安抚他们睡着了，才回房间收拾自己的东西。高松走过王子昀的房间门口，又折回来，徘徊着要不要进去跟她道别，却听见里面传出玻璃杯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响。他敲门，没人应答，忙撞开门进去，王子昀已经倒在地上。
　　经过抢救，王子昀暂时脱离了危险，医生把高松带到办公室，打开CT片说：“她脑部被重物撞击，这里有块鸡蛋大小的淤血，你看这片子，血块正好压在她的视神经线上，对视力会有一定的影响，我们现在用药物暂时控制住了她的头痛，但你们应该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尽快做手术为好。”
　　“成功率有多少？”
　　“我们会从北京、上海请专科医师来……”
　　“我要你直接说成功率是多少？”高松一拍桌子，大家都吓了一跳。高志强说：“高松，你冷静点。”
　　“30%……不到。”
　　“做！”高松咬着牙齿说。
　　“我马上去安排，明天是观察预备期，不出意外，后天早上八点手术。”医生转身去了，高志强问：“子昀的脑部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有一块淤血呢？是怎么回事？”高松简略地说了，高志强听了直骂道：“这个畜生！亏了我当年还一直劝新德给他一些股份！真是个畜生！我这就让人去把他给找出来……昨天明明跟我说什么死兔子的事，我看，八成也跟他有关系。”
　　“好了，那些事情以后再说，目前最要紧的，是保证子昀的手术成功。”高松转身欲走，高志强拉住他：“高松，子昀跟我说，有警察找她了解你的情况了。你知道现在什么是要紧的事情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你马上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爸，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可能离开？折腾一晚上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
　　“你就听爸爸一句话，啊，这里的一切，我都会好好处理的，子昀的事，你也不要担心。”高志强还想说什么，高松已经大步流星地赶到加护病房去了。
　　王子昀醒来，麻醉药效已过，痛得她直冒虚汗，高松不停地用手巾为她擦汗，说：“痛就喊出来吧，会好受些的。”王子昀轻轻地笑笑，摇摇头，严小山病那么长的时间，他从来没哼过一声。
　　“你太不爱惜自己身体了。这样痛有多长时间了？”
　　“也没多久，开始只是有一点点，吃了止痛片，就好了，以为没什么。只是最近疼得厉害了些、频繁了些。”王子昀的眼角淌出泪来，顺着眼线掉进耳发里，高松轻轻给她擦拭去眼泪，把头发夹在耳后。高松说：“别哭，不然海水都要被你弄浑浊了。”王子昀被他的话逗乐了，没想到高松也有幽默的一面。
　　“我刚才，好像梦到我爸了……”
　　“那是你太想念他了。”高松面不改色地说：“别想太多，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后天的手术。”王子昀点点头，如果太想念一个人，就会梦到他，那她怎么就从来没梦到过严小山呢？
　　“高大哥，如果我不做手术，会怎么样？”一想到自己满头秀发被剃掉，脑袋像被切西瓜那样切开，王子昀就感到毛骨悚然。
　　高松说：“如果不做手术，头疼会越来越严重，血块压迫视神经线，你会失明，病情就会进一步恶化……子昀，你别害怕，也不要担心，我们请了全国最好的医生，不会有问题的。你就当睡一觉，醒来了，就什么都好了。”
　　王子昀看太阳升起来，气温也高了，便说：“你回去吧，不要耽误你的工作了。”高松说：“没什么事情是比你更重要的，子昀，你说……如果没有严小山，你会……爱上我吗？”
　　王子昀看着高松的眼睛，想起他们在清县第一次见面的情景，笑容浮上嘴角，说：“也许会吧。”高松把王子昀拥入怀中，说：“你能这样说我就没有遗憾了，好好保重。”王子昀看高松离开，心里充满了歉意。
　　直到王子昀被推进了手术室，高松也迟迟未到，高志强却来了，说高松工作忙走不开，王子昀微笑着说知道，她对明明说：“明明，以后你要听爷爷和叔叔的话，不得再那么调皮，不要给他们添麻烦，要和拉拉做好朋友，知道吗？”
　　“妈妈，明明会听话，明明会听爷爷和叔叔的话，会和拉拉做好朋友。”小家伙笑着，眼泪却淌了一脸，“妈妈，你要快点好起来，你答应过明明，要带明明去迪士尼乐园的。”拉拉也说：“阿姨，你也说过，你要带拉拉去看电影，要看拉拉长大，穿婚纱，嫁给白马王子……”
　　王子昀当然不知道，在她手术的前一天以及手术后她昏迷的一周时间里，高松去哪里了。
　　M市监狱
　　高志强看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儿子，才两天不见就老了二十岁似的，心里好不悲伤，说：“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就当是最后的忏悔吧，争取党的宽大处理……”
　　高松说：“爸，你不能去找找你的那些老战友吗？你得担保我出去，一个月也行！半个月，十天……爸，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当是我求你！”高志强摇摇头，许刚说：“老板，我们什么办法都想了，该求的人也都求了，可是……”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高松突然站起来，双手抓住铁条窗户，使劲地不停地用头去撞，一会儿工夫就血流满面，一直溅到地上，开出一朵朵美丽的血红的花。狱警马上拉开他，押他回牢房，日夜派人监守，怕他再干出什么事情来。高志强当场昏了过去，许刚立即背上他送往医院。
　　在王子昀手术后的第六天，高松穿着无菌服进了加护病房。他一直握着她的左手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就一直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王子昀。张哓凯夫妇、丁一铭夫妻都赶来了，何莉早在王子昀手术那天就来了，挺着已经不小的肚子忙来忙去。
　　医生说：“如果明天她还醒不来，你们……最好做好思想准备。”高松在里面已经枯坐了一天，出来听医生这么一说，似乎才喘过气来，说：“不会的，她这不是好好的吗？只是睡着了，待会儿就醒了的，她醒了，我马上叫你们……”
　　张哓凯说：“她不会有事的，她是谁？王子昀呢！当初老大走了都没有打倒她，这么大点的事情怎么会打倒她呢？不会有事的，我敢保证。”丁一铭笑着说：“小说电视剧里的女主角，生病了什么的，开始是很吓人的，到后来不都是转危为安吗？大家不要着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他这样说，可是他老婆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公，哪天我这样了，你能不能也这样担心我啊？”
　　“你……你个瓜婆娘，胡说什么呢？”丁一铭敲了她一个爆栗，又把她拉过来抱在怀里。
　　高松又进了病房，让明明看了一眼王子昀，便让许刚带他回家去。
　　高松坐在床前，止不住的泪光闪烁。
　　“子昀，其实我很小就喜欢你了，喜欢你什么呢？霸道、霸气，不像别的女生那么娇弱，总是哭哭啼啼的。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我妈和你妈还说，等我们长大了，她们要做亲家。可是现在，她们都不在了。你知道吗？我在国外，每次遇到困难，我就想，为了子昀，我也要坚持，也要努力，再努力，成为一个人上人。回国后，当我看到你拉着严小山的手。你知道那时候我有多难过吗？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还得表现出一副很绅士的样子。真是可笑。”
　　“我知道，其实，你并不爱我，或者说，除了严小山，你还没爱过其他男人吧。我只是想，只要我一直守在你身边，总有一天，你会感动，因为感动而接受我。可是，我又不想那样，我爱你，也想你能爱我，不是十分，哪怕有一分也好。”
　　“医生跟我说，多跟你说说话，虽然你不能回应，但是能听见。子昀，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我只是想。现在不跟你说，以后就没机会了。你不知道，律师只是我表面上的职业，他们说我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我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我的手上沾满血腥……我还怎么能希冀你的爱呢？可是，我还是那么地爱你，你为什么不醒来呢？……”
　　高松一直不停地对王子昀说话，可王子昀就像睡着了，丝毫没有反应，高松急得直捶打自己的头：“都是我的错，惩罚我吧！为什么总是伤害我身边的人呢？她们都我最最亲爱的人啊！”
　　高志强的妻子，高松的母亲，在十几年前死于一场人为的车祸，找到了凶手，却苦于没有证据，至今还逍遥法外。为了接近真凶，高松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可是，至今也还没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子昀，我知道，你不想醒来，是因为你觉得你可以在梦里见到严小山。可是你别忘了，你还有儿子，他还不到六岁，他还需要你照顾。明明刚才来看过你了，他一直在问：我妈妈为什么不醒过来啊？是不是我平时惹她生气太多了，所以她不要明明了？你这么多天一直不醒来，明明都不听我们的话了……子昀，子昀，快点醒吧，就算不为了我，为了你儿子，你也赶紧醒过来吧……”
　　妈妈昏迷期间，舅舅有来探望过她。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喃喃自语，没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对舅舅的印象，我一直觉得他就像一直老鹰，而我和妈妈，就像是被他追赶的小鸡。很长一段时间，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都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