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兔子事件

　　王子昀坐在阳台上看太阳从青山背后升起来，那绚烂夺目的色彩是任何一个高明的画家都调不出来的，座落在山里的那些红瓦白墙的房子，犹如缀在一架架绿色屏风上的小花。太阳越升越高，清早的薄雾散去，山这边的颜色就明丽起来。太阳是永恒的，青山可以常绿，溪水可以长流，人的生命为什么却又那样短暂呢？
　　喇叭声在楼下响起来，王子昀从窗户看下去，高松对她挥了挥手。知道高志强来了，她匆忙穿好鞋子下楼去。
　　高志强一见王子昀就老泪纵横，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高松说：“收起你的鳄鱼眼泪吧，现在见着了不就行了吗？”高志强哼了他一声，继续和王子昀寒暄。
　　明明对这个像漫画书里神仙一样白胡子白头发老爷爷很感兴趣，老是缠着他问一些非常有意思的问题，比如说：怎么样才能长这种又长又白的胡子？他会不会太极？能不能一跳就飞到屋顶上去？拉拉却比较专注于高志强带来的那套漫画，一个人坐在一边静静地翻看。
　　“高伯伯，你别理他，他是武侠电视看多了。”王子昀打发明明和拉拉回房间去看书，高松被高志强支使开了。
　　高松不用想也明白高志强要对王子昀说什么，高松明白的是，王子昀不是那种长得挺漂亮的女人，她看起来很温婉，但骨子里又透露着一股天生不可违逆性情，给人一种天生不可侵犯的、不可亲近的气势。而现在，年少时的稚气脱落了，多了一份稳定和沉着，或者说，她成熟了，她有自己的思想和观点，除非她自愿，否则任何人都不能左右她的决定。从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她忽冷忽热，忽远忽近，连他这个心思缜密的人，也搞不懂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女人心，海底深，真是一点没错。但是有一点，高松敢肯定，王子昀已经不同于初见面时那样排斥他了，她在试着接受他。就这一点，就是个很大的转变了。
　　高志强说：“丫头，你的事情，高松跟我说了，可事已致此，总是回忆感伤也无济于事，你还这么年轻，应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打算。丫头，你不要怪伯伯多事，就听伯伯的，帮我好好管管高松，劝劝他，帮帮他，他很听你的话……他一直一个人这么多年，我看得出，他是一直在等你。”
　　“我去给你倒杯水，高伯伯。”王子昀尴尬地起身去了。
　　高松回来说：“爸爸，你对她说了什么？我说了，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你就别瞎操心了。而且那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会怎么样？”高松这样一说，王子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王子昀只知道高松在一家律师事务所供职，他常常早出晚归，很多时候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就把王子昀家的门砸得“砰砰”响，左邻右舍意见很大，王子昀也根本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问他呢，他只说是工作上的事，让她不要操心。
　　吃饭的时候，明明一脸怒气，只埋着头猛扒饭，不夹菜也不喝汤。饭后吃水果的时候，明明开始发难，问高志强道：“高爷爷，你是希望我妈妈和高叔叔结婚吗？”
　　大家都被他突然而直接的问题吓了一跳，王子昀红着脸说：“明明，你胡说什么？赶紧去午休去。”
　　明明却继续说：“妈妈，我不是三岁小孩了，我有自己的想法。高叔叔，你是个大男人，长得帅，有钱，对我也很好，可是我不想妈妈和你结婚。”
　　“对，我也不想阿姨和你结婚”，拉拉说，“我要阿姨做我妈妈。”
　　“我不答应，妈妈是我一个人的，她不会嫁给任何人！”明明推了拉拉一把，拉拉跌倒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王子昀忙抱起她，哄她别哭，又批评明明，并且以今天不准看动画片为惩罚，拉拉才破涕为笑。
　　高松的脸因为两个孩子的话而沉了下去。高志强咳了一声说：“明明，拉拉，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们都还小，不懂。”
　　“我说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了，妈妈，如果你和高叔叔结婚，我就不会再回家。”明明说完就甩门回房间了，留下三个大人面面相觑。拉拉去敲门，明明不开门，她就扁着嘴又要哭起来。王子昀让拉拉去自己房间午休，回来抱歉地说：“对不起，高伯伯，是我平时把他宠坏了。”
　　高松看着王子昀：“子昀，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决定权在你手里，你怎么做我都不会有异议。”王子昀低下了头，高志强说：“再给孩子一些时间吧，等他想明白了就会答应的。松啊，你也别太着急，缘分是上天早就注定了的。”
　　高志强隔天就要回去，王子昀怎么挽留他也没用，离开之前高志强对王子昀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我呢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母亲去后，我也没能好好照顾他，让他做了很多错事。但他的本质并不坏，如果可能，你就帮我劝劝他，你们一起去国外，越早越好，他现在是听不进我的话了，我能做的都做了，以后怎么样就是他的造化了。”
　　王子昀把高志强的话说给高松听，高松沉默了很久，然后把烟头掐断就出去了，第二天早上，王子昀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高松说：“我要去外地出差，可能要半个月……你们在家里要小心。”王子昀嗯了一声，高松便下楼去了。明明站在后面问：“妈妈，高叔叔生我的气了吗？”王子昀说没有，带着明明和拉拉去图书馆看了一天的书，傍晚回家时，看见门前雪白的墙壁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涂抹得花花绿绿的。
　　晚饭后，王子昀给两个小孩讲故事，拉拉一会儿就睡着了，明明却一直瞪大着眼睛。
　　“怎么，还不困？”
　　明明摇摇头，坐了起来：“妈妈，你怎么了？你不高兴。”
　　王子昀把明明压回被子里睡觉：“没有啊，妈妈在想今天看过哪些书。”
　　明明听后高兴地闭上了眼睛：“妈妈，如果你真的喜欢高叔叔，想和他在一起，那……你们就在一起吧，只要你高兴就好。”
　　转变这么大，王子昀倒感到奇怪了，给他盖好被子，说：“这事以后再说，快睡吧。”她放下书，站起来，却觉得头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忙扶在床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王子昀回到自己房间，拉开窗帘，任满天繁星的光辉载着凉风灌进窗里来。她想起严小山曾对她说过的话来：天上有多少星星地上就有多少女孩子，可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地上只有一个王子昀。严小山怎么会知道，月亮一个，有多孤单。
　　早上起床时王子昀看到两条信息，都是昨天晚上发来的，一条是高松的：“如果有可能，就让我们做一对小小的老鼠，笨笨地相爱，呆呆地过日子，拙拙地依偎，傻傻地在一起，冰雪封山时，我们窝在温暖的草堆，我搂着你，吃耗子药。”他怎么发这样悲伤的信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王子昀心里咯噔一下。
　　再看另一条信息，是个陌生号码：“星星落下要三秒，月亮升起要一天，地球公转要一年，想一个人要24小时，爱一个人要一辈子！可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每天给她一句关心的话也只要一秒：天热了，多喝开水多微笑！”王子昀微微笑了，在她认识的人当中，除了杨潇，还会有谁？
　　王子昀想了想，给高松回了一条信息：“生命是一个奇迹，缘分是一次意外，幸福是一种期待，快乐是一种心态，相思是一种无奈，结识你这个知心朋友是上天给我的厚爱！”她看了一遍，又把“知心”两个字删除，发了出去。至于杨潇，王子昀选择置之不理。
　　王子昀买了早餐，再取了牛奶，回来时看见门口有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上面贴着张字条，写着“王子昀亲收”。是谁呢？神神秘秘的。王子昀拿进屋去，明明和拉拉已经起来，都嚷着要看礼物，王子昀把牛奶放下说：“好好好，去拿剪刀来吧。”她剪断彩带，打开外包装纸，再揭开上面的纸板。
　　“呀——”三个人吓得尖叫起来，王子昀忙蒙住明明和拉拉的眼睛说：“别怕别怕！”
　　那是一只被剖开了肚子、内脏全被掏出来放在一边的小白兔，血淋淋的，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门铃响了起来，王子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忙让两个孩子到卧室待着，说：“没我允许，不管出什么事情，都别出来！”她把纸箱子盖上，推到墙角，定了定心神，这才去开门。是一高一矮的两个民警。
　　“请问……有什么事？”
　　那两人亮出了工作证。王子昀心里警钟响起，也没开门，那两人就站在防护门外，问了一些有关高松的问题，王子昀也都模棱两可地回答。等那两人离开了，王子昀才松了一口气。
　　高松出什么事了吗？
　　关上门，王子昀扶着墙回沙发上坐下，明明悄悄开门露出个脑袋来，见没人了，才跑出来，紧紧抱着王子昀。王子昀擦擦汗说：“把电话拿来，别怕，乖。”
　　拨通了高松的电话，王子昀才想起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是要告诉他“死兔子”事件吗，还是要告诉他有民警来访？是想表明在危急时刻，想有他依靠，还是想询问他，是不是惹到什么麻烦了？
　　高松的声音里露着一丝很容易就能觉察到的兴奋，说：“子昀，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给我电话，昨晚休息得好吗？”
　　“还……还好，你还好吗？”
　　“我睡得很香啊，想了你一夜，看了很久的月亮，不知道这里的月亮是不是和清县的月亮一样的圆，一样的明亮……你有事情？”
　　王子昀说没事，匆忙挂断了电话，明明望着她问：“妈妈，那是谁送来的呀？”
　　看着那个恐怖的盒子，王子昀死也想不出会是谁做的，她从不与人结怨，谁有这么大的怒气这样来害她呢？王子成。一有这个想法，王子昀倒吓了一跳，不会，不会的，再怎么说，他也是哥哥。而且，上一次的事，高松说狠狠教训了他，他也答应过不再骚扰王子昀了。
　　放下电话，王子昀这才发现，出了事，这么大的一个世界，竟然找不到一个她感觉信赖的人。看着明明和拉拉，王子昀深吸了一口气说：“那是别人开玩笑的，我们吃饭去吧。”
　　王子昀陪着两个孩子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上午的电视，她不时地看看闹钟，时间过得前所未有的缓慢，一分钟像一个小时一样的漫长。王子昀敢肯定，这不是什么人的恶作剧，而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们都不知道，死兔子只是个开始，一个巨大的阴谋已经向我们撒开了大网，而撒这张网的人，真的是王子成。后来高松说，一时的仁慈可能会带来数不尽的悔恨，所以仁慈也只能是有选择地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