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有一回他下班回来，实在太困，一下子睡到了傍晚六点，醒来之后，他匆忙起来给我做饭，嘴里说：“老婆，对不起，我睡过头了。”
　　
　　“干嘛说对不起？你侍候我这么多天，而且那么细心，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又没有铁打的人。”
　　
　　到七点钟了，他还没去上班，我催他快点，别迟到了。他却说：“再急，我也得把大的、小的都侍候好了，只有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
　　
　　女儿晚上不怎么睡觉，可是在白天却拼命地睡。抱着的时候睡得很香，但刚一放下，她就哇哇地哭个不停。就这样把我折腾得一个晚上也睡不了觉。到了早上六点多钟，我赶紧给豫男打电话，叫他赶快回来。
　　
　　他下班后匆忙赶回家，一进门就问：“小妖精怎么啦？是谁把你气得那么狠？”
　　
　　我气鼓鼓地说“今天晚上你上班时把你的宝贝女儿带到厂里去，她昨晚把我折腾得一晚没睡。我不给你带女儿了！”
　　
　　“别生气！别生气！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豫男转身对着女儿说，“娃娃，你可得听话啊，你把妈妈惹生气了，小心你妈妈不要你了，看你怎么办？”
　　
　　女儿满月后，我抱着她跟那些也带小孩的人一起聊天。她们感慨地说：“在外面生孩子的女人，生冷禁忌做得最好的就是你了，月子坐了四十天，而且一滴冷水也不沾。”
　　
　　她们当中有的人生小孩后，一个星期都不到，就要自己带着手套洗菜做饭；月子坐得最长的一个也才十几天，也是什么事情都要做。
　　
　　听了她们的话，我心里涌起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幸福。
　　
　　女儿刚生下不久，陈豫男就跟我商量，不想在那个厂里做了，因为那个厂工资实在太低，一个月才六百五十块，除了房租、水电外，生活都有困难。
　　而我又不能上班，得在家带小孩。
　　他与他一个表弟联系上了，他表弟在汕尾一间毛织厂做师傅，说能介绍他进厂学烫衣服，学会后，工资至少都有一千多块钱。他想去。
　　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只能暂时分开。我同意他的想法，准他辞工。在去汕尾之前，他把家里的被子全都洗了，一切都整理得干干净净。
　　走的那天是2004年11月13日。我抱着女儿送他上车。
　　他身上仅带两百多块钱，留给我四百多。他说汕尾有很多老乡，到了那里容易借钱。而我在河源，没有什么老乡，跟周围的人也没有过多的交往。
　　他拉着我的手，千交待万交待：“我不在你身边，带孩子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你了！孩子还在哺乳期间，别舍不得花钱，要注意营养。出门一定要记得把门锁上……”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尽管放心地走。”
　　他把手机留给我，说这样联络就方便了。
　　上车之前，我们依依惜别。
　　下午2点多，陈豫男打电话来说他已经到了汕尾，还说今天就能够顺利进厂。
　　“那就好，你在那边要好好做，我和娃娃你不用担心，我会把她带好的。”
　　“这份工是学徒工，没学会之前是没有工资的。”
　　我安慰他：“只要能学到一技之长，没有工资也没关系，不要着急，要有耐心。”
　　刚开始，他一天一个电话，30元一张的200卡，才几天就打完了。
　　后来，他向他表弟借了三百多块钱，买了一部二手手机。这样我们联系起来就十分方便，他再也不用天天跑到公话去。
　　有了手机后，他一天打两个电话，还发短信，说的，写的，都是关于我和孩子的话题，他尽情地诉说着他对我们的疼爱和思念。
　　2005年元旦，他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老婆，新的一年开始了！我会加倍地疼爱你和孩子。自从你来到我身边，我的生活增添了许许多多的快乐。现在你们不在身边，我总感觉空落落的。我会尽快在这边租好房子，把你们接过来。真的好想念你和孩子啊。”
　　看到这样让我感动的短信，所有的疲劳都烟消云散了。
　　自从他去汕尾的第二天起，我每天早上七点不到就起床给孩子洗尿布，趁孩子还没有醒来，我飞快地跑到菜市场去买菜。我每天哪儿都不去，习惯地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孩子不哭的时候，我就看看书或是看看电视打发时间。每次他打电话来，我都向他诉苦：“孩子太调皮了，我没有睡一天的安稳觉。我快承受不住了”
　　“我知道你辛苦，委屈，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会尽快把你们接过来。”
　　农历十月二十八日晚上十点多钟，豫男给我打电话来：“我要回一趟老家，我爸他快不行了，现在已经躺在堂屋里了。”
　　“我跟你回去吧？”
　　“我们家乡现在天气非常寒冷，娃娃实在太小，回去怕她受不了。”
　　“你回去了能治尽量治。”
　　“我会看情况办的。你把我的毛衣和冬天用的夹克衫找出来，我明天过来拿。”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他来了。进门就问：“我的衣服找出来了吗？下午一点的车，一天就一趟，得抓紧时间。”
　　我只找到一件毛衣和两件外套，显然是不够。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动手找衣服。他的神情看得出非常着急。我也跟着手忙脚乱帮他继续找。
　　就在这当口，他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说他爸爸已经去世了，让他尽快赶回去。他的眼泪霎时间像下雨一般流个不停。受他感染，我也跟着掉下了眼泪。
　　他随便抓了几件冬季的衣服往背包里一塞，急匆匆地走了，边走边交待我：“到家了，有什么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你再伤心，到了车上也一定要吃点东西。你是你爸唯一的儿子，家里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安排和处理。”
　　他满脸泪水地回答：“我知道了，你放心！”
　　第二天晚上六点多钟，才盼到他打来的电话，他说他已平安到家，家里一切事情他的堂兄弟都给他安排好了。
　　在家里他也是一天一个电话打给我。
　　几天后，女儿突然拉起了肚子，一天拉五、六次，我着急地抱着她到药店给她买最好的药，可是吃完后无济于事。没办法，我又把她抱到医院，医生说是因为天气太干燥引起的，现在有很多小孩，都是这个症状。
　　那些天，我给女儿洗了不少裤子，白天没时间，只有在晚上才洗。直把我折腾得疲惫不堪。女儿也是一天比一天瘦。我又着急又担心，我怕时间长了会拉出大问题来。我特别期盼他能早点回来。他在我身边的时候，大事小事都不用我担心，现在女儿病了，自己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
　　我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孩子的情况。他心疼地说，快抱到医生那里好好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就给孩子打吊针。
　　我于是又把女儿抱到了医院。医生说，孩子还太少，打吊针只能打在头上。我实在不忍心让女儿承受那种疼痛，只得继续给她喂药，但效果微乎其微。
　　我打电话要他尽快回来。他要我坚强一些，说最快还得两、三天才能回到深圳。
　　那天中午十二点，他打电话告诉我，他已经到平湖镇了。他说带了很多东西，让我出到巷口接他。我把孩子给交给邻居，让他们照看一下。
　　邻居问我干什么去？
　　我掩饰不住满脸的喜悦：“接她爸爸去。”
　　只在巷口等了几分钟，就见到一辆摩托车在我的面前停了下来。坐在摩托车后面的，正是我的丈夫豫男。
　　把五、六包东西都搬到家里之后，我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豫男。他憔悴得与十三天判若两人，又黑又瘦，还满脸的胡须，看上去老了几岁。
　　我心疼地说：“看你回去才十几天，把自己折腾得都不成样子了。”
　　他突然问：“娃娃呢？”
　　我告诉他，娃娃就在隔壁的邻居家。
　　“那快点做午饭吃吧，坐车坐了十七、八个钟，我都没有吃饭，只是吃了点零食，现在真的饿了。”
　　我埋怨他：“天下最傻的人就是你了，坐那么长时间的车，为什么不吃顿饭？你的身体又不是好得很，万一饿起胃病来怎么办？”
　　“车上的饭实在太难吃，那是浪费钱。”
　　我不再说什么，只得给他先打了几个鸡蛋，让他先填一下肚子。
　　整理他的行李时才知道，他带来了办白事待客没煮完的蒸肉，蒸鱼，还有几十斤的花生，几十斤的红薯，几十斤的玉米粉，还有一只活鸡，以及给女儿买的一些东西。
　　他的请假已到期，他只得打电话告诉班长女儿病了，要照顾一下，希望准予延假三天。他的班长很善解人意地说：“孩子治病重要，你什么时候来上班都可以。”
　　他陪伴我们母女两天，对我们的那份疼爱依然是那么细微体贴。他带回来的蒸肉太肥，根本就不能下咽。他细心地用叉子把肥肉和瘦肉分开，肥的全部用来炸油。鱼也是一样白白的，什么味都没有，他重新加工，给我煎了，又放了多种调料，这样吃起来味道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