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外史》之《寻金记》(十一)
作品名称:《芙蓉外史》之《寻金记》 作者:陈晓江 发布时间:2010-10-13 00:08:24 字数:4715
第五章情报高手
云横回家后,头一个念头就是早点料理昌福。听说昌福是芙蓉路廊乌烟馆的常客,他就暗中接近乌烟馆。
乌烟馆设在一座两层木屋里,屋横头有一颗老梅桩紧靠山墙。山墙楼板下一截石砌,楼板上一截是砖砌的。靠近老梅桩的砖墙一直塌到顶了,看样子是打台风时被老梅刮塌的。夜里,云横从老梅桩上爬到乌烟馆的边间。边间还没有铺设楼板,只见下面升腾着热气,感觉得出这里是灶间。从板缝里漏进来的光线和透过来的缕缕异香判断,隔壁才是人家抽乌烟的地方。云横沿横梁爬到里面的板壁边,看楼板札下挂着一个空篮子,估计是原先用于放马铃薯等种子用的,就抽身坐到里面。担心篮子承受不了自己的体重,伸出一支手扳住楼板札,然后用小刀撬大板缝,看里面有没有昌福在。
云横偷看了好几夜,没有看到昌福出现。可是那些嘴衔烟枪,一手拿火纸媒子,躺着吞云吐雾的人大都是有财有势而且特别爱闲聊的,云横意外地偷听到许多与红军游击队有关的秘密。
1930年3月19日凌晨3时,在守城士兵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红军进入处州城。原计划先缴省保安队的枪支弹药,再打警察局的,由于负责攻打省防军的部队因滂沱大雨,行动受阻,未有及时赶到,这个计划未能实施。部分红军进城后,一时找不到保安队总部,对省保安队驻地还未形成包围之势,却对当地警察局先开了枪。打下警察局后,红军缴获步枪30支,机枪2挺,却由于侦察失误,向导不明,原定部署被打乱了。原来保安队一个连听到枪声后,从后门逃出占领了制高点。红军打子弹的步枪少,火药枪多,火药、铜帽被雨淋湿了,火药枪就无法点火开枪,不能发挥威力。打了一阵,驻扎在城隍庙的民团和缉私队也前来开火助战,与红军打巷战。战斗非常激烈,保安队与民团的人越战越多。战斗坚持三个多小时,天将拂晓,眼看不能取胜,为了保存实力,红军只好主动撤离处州。进城时红军都以头颈系红领巾为号,下雨后红色颜料染满每个战士的头颈。保安队、民团控制了各路口要道,红军在分散撤回的路上,纷纷被抓。凡是颈上染红的都被确认为红军而被杀害,红军伤亡很大。
22日,红军部队退至青田县海溪地方,由王国桢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共产党的主张,发动群众烧毁了土地陈报单。翌日,甘清池率领的省防军团兵追到,双方激战八小时,红军在当地群众的大力支持下,打败了数倍于红军的省防军,击毙其连长1名,士兵23名,红军无一人伤亡。一路上且战且退到大垟山区与省防军周旋数日,红军主力得以平安退回五尺。
打处州失了许多弟兄,没有取得预期的战果,云横听到消息很难过。他对雷高升说,自己太自私了。早知是这个场面,自己闪得快,进入敌人的兵力圈一定有如入无人之境,切菜头一样切他几个人头,局面可能就会大大的不一样了。
雷高升劝他不要过于自责,以后打仗有更多的机会。你仇未报,心结未解,没有心思参加红军的战斗,可以理解。不过你复仇想靠你自己个人,恐怕不行,这是个人英雄主义,是非常冒险的。
云横还是坚持说,自己的仇,自己解决,才痛快。
由于云横心神不定,导致原先六十党一班人马的军心不稳,这批人大都不愿接受红军严明的纪律。红军高层个别领导甚至提出要除掉云横,以绝后患。“我们红军是正规的队伍,他这样无纪律性的人影响极坏。”
但雷高升不肯,“现在非常时期,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为了进一步吸收云横这个人才,并稳定原先六十党的人马,雷高升决定由徐定奎做云横的思想工作,多多开导他。徐定奎知道说服云横全心身投入红军事业很重要,便当作一项任务,爽快地答应下来。
云横与徐定奎是从黄皮寺认识的,这次五尺四份祠堂相聚,两人又是一番海阔天空的畅叙。
人对脾气狗对毛,两个人都是矮子,且有类似的少年磨难,还因为定奎也叫定魁,“魁”字与闪魈的“魈”字都是道士先生常用的云头鬼脚之类的字,他们便一见如故,互相称兄道弟。云横听说他先后参加温属四县农民联合大暴动和西内区(楠溪小源)钟山84村庄农民大暴动,心里暗暗佩服。徐定奎则对云横开玩笑说,即使你没有闪魈术,凭你这种行事风格,也应该给你起个绰号叫“闪魈”的。云横“闪魈”的绰号就被叫开了。
徐定奎年近30岁,是鹤盛乡麻溪人,幼少时即失去双亲,有一个兄弟,因饥寒交迫,不幸夭折。他曾与西坑一女子订婚,因家里贫穷,一直未娶过门。他从小为财主放牛,由于吃不饱穿不暖,后天不足,发育不良,个子矮小。10多岁时,因不堪财主的虐待,回家学木工。由于连年军阀混战,国民经济凋敝,木工生意也十分清淡,只好回家种田,艰难度日。他个性倔强,平时好打抱不平。
云横最关心的是徐定奎这几年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徐定奎本来就对郑云横无话不谈,见云横问这些打探底细的话,知道他确实心船未定,进一步认识到耐心做云横的思想工作意义重大。
徐定奎自我介绍了跟李价人、谷亨棉打游击以及参与黄岩戴元谱部打盐廒的经历,出生入死,被捕又逃回以及被通缉的过程。这引起云横的极大兴趣,他想在徐身上取得一些经验,首先问霞渡潭打警察分局是怎么一回事。
“旧年8月27日那天一大早,胡协和与我率领农民武装20多人悄悄地划船靠近霞渡潭。胡进福的哥哥在局里做事的,就先让胡进福进去。我与另一个人假装互相撕打,我说他偷了我的东西,他说未偷,倒是我诬他,一群人便来解劝,说你们别打了,有什么事到警察局里解决。大伙推推搡搡地拥进了警察分局,站岗的警察拦也拦不住,反而被胡协和用枪抵住,叫他乖乖的不许动。这时,一班警察都在吃早饭,我们攻入霞渡潭警察分局后,就用土制的黄檀炮掼进去,轰隆一声巨响,顿时硝烟弥漫,正在用膳的警察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不知所措,只得趴在地上直喊皇天救命。我们的人冲入两厢房的寝室,拿下了床横头的全部武器。当下我们缴获步枪23支、短枪1支。我们烧了所里所有的档案,把警长也枪毙了,将其它警察教训一通后叫他们回乡好好种田。最后我们还张贴了布告,才返回五尺。”
“后来的事我听说过,”云横说,“霞渡潭缴枪,当官的震动很大,便派省防军第四团甘清池团的一个连深夜突然包围了五尺胡协和的住房,要捉他。胡协和用秧耥耥掉南面水门背上的瓦片,噼啪作响引敌向南,他则乘隙从北小门冲出,逃到溪口双尖宫去。”
“呵呵,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我拜闪魈的,最顾忌别人耥瓦,闪魈把东西闪到谁家,谁家翻了瓦,第二年就认不着了。”
徐定奎笑笑说:“省防军扑了空,一气之下拆掉了胡协和等人六间房屋。接着,接二连三地包围五尺,窜扰五尺,使五尺老百姓不得安宁。为了变被动为主动,经过秘密活动,做了大量的策反工作,夜袭省防军部队驻地八房祠。为这事,官方一方面派兵加紧追剿,一方面对我与胡协和分别以三百元悬赏缉捕。农民军能打败省防军,名气大增,各地农民武装相继兴起,先后共组成20多支队伍打土豪,分他们的财产。殷富户们惊慌了,纷纷组织民团;楠溪一带一下子组织了30多个保卫团。”
云横说:“那么多保卫团有什么用?人家出去打仗是兵,回家种田背锄头就是老百姓,他们有什么办法对付呢?”
“是啊,省防军屡次包围五尺,都扑了空,后来竟想出在五尺办保卫团的损招,企图以五尺人打五尺人。他们一个连,在连长谢次如率领下,进驻五尺大宗祠,组织保卫团。五尺人将计就计,时机成熟就携枪重新投了我们农民武装队伍。”
“反而壮大了你们的力量,省防军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云横嘴上这样说,心中有愧,自己把六十党的弟兄放在红军队伍里养着,却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次在胡公冕的指挥下,红军攻入处州与省保安队、县公安局及地主民团武装展开激战,我带领60多人的中队在打冲锋排除主要障碍之后,解除了县公安局的武装。”
云横说:“打处州我没去成,想来有点后悔,可惜,如果那次我去了,与你配合冲锋,先干掉民团或保安队的几个枪手,情况可能就会大大改变了。”
“几次大的暴动以后,永嘉当官的成了惊弓之鸟,布告夜间集会应先就近报告公安局,开演电影,夜间不得过十点钟。当局把我和胡协和等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次打报告要求悬赏缉拿。”
“这以后的事我很清楚,我搜集的情报已比较细了。”云横满有把握地说。
“呵呵,打仗若是情报准确,胜数大了。”定奎将信将疑地问云横,“你都知道些什么啊?”
“那次悬赏你的报告我看过,说你与胡协和的事,业经第二百六十一次会议决定在案。”
“行了行了,天啊,你真行啊,想不到你这闪魈鬼会这么有水平,这么有本事哩。”
云横正自得意,继续吹嘘说:“我还看过当年有关捉拿你徐定奎的布告,……密查楠溪匪首胡协和等行动情形,遵即转饬第二分局遵照办理。”
徐定奎越发感到奇怪,问:“这东西你怎么又看过的?”
“这你就不用管啦。”
定奎知道云横是介于黑白两道之间的人,道上的人有条不成文规矩,不该问的话不多问,只是笑笑说:“嘿,你又知道,你又知道,真是活见鬼了。”
“略知一二。”
“我说真奇怪,也真可惜,红军有你当情报员就好了。”
云横倒不客气:“该我出手的时候,我会把情报弄来给你们……啊不,给咱们的领导的。对方开大会时的那份政治报告上讲了好几条都针对咱们的:一、楠溪匪首胡协和、潘小麻、徐定奎、周新滔、郑继生等,共百余人,由水西区黄山地方出发,经霄岭及仙居黄皮岙等地,于本月初九夜,到西内区溪下地方,该匪等枪械计共快枪八支、木壳两支、勃郎宁三支、九响毛瑟上快计共十余支,其余多系土枪。该匪等以溪下地方形势险要,向邻近拉人劫掠等活动,不胜枚举。……七、著名共匪李振声,昨由西内区经石根转赴钟山区茶坑地方,鼓吹共匪,乘机活动。据西内避险者说,入其党者,均给红色符号一方,内注赤军等字样。其此次该匪等计划,如胡协和、陈明善、李振声、徐定奎等均联络一气,以西楠两区为根据地,截断电线,隔绝温杭消息,然后大举暴动,其志实在不小,兹将查得实情报请鉴核前来,据经复核无误,理合文呈报鉴核等情况。据此,业经县长分别函令保安队第四团、公安局一体严密防范缉拿矣……”
“真是好记性,真是好记性。”徐定奎赞叹说,“原先我听说你是芙蓉来的,感觉就很不一般。你要是行事正经一点,真可以当政委啦。”
两人正谈得投机,隔壁间里传出了冯昌福略带齆鼻声的声音,还夹着几声熟悉的淫笑声,云横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脸色红了,鼻梁上的红色胎记变紫了,当即扬言与冯昌福不共戴天,一定要把他打死。说着,他果真拔枪要冲进正间去。大伙见状纷纷拉架,阻拦他,叫他别干什么傻事。可是云横力大无比,几个后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还是徐定奎出手才把他抱住。
正间里,雷高升与客人听到外面吵乱得很,就步出看个究竟。一个陌生人首先发话:“兄弟们有什么意见解决不了的呀?”说话的人30来岁,不是昌福,那声音却是略带齆鼻声的,竟与昌福的声音一模一样。经雷高升介绍,陌生人是夏云虎,人称夏大佬是也。原来是一场误会。真相大白后,云横与云虎两人互相很不自然的对视一下,互相之间没有说一句客气话就走开了。
雷高升觉得有必要找郑云横与徐定奎谈一谈,便专门为他们设宴款待。席间,雷对他们备加赞赏。云横却并不理会他的恭维,郑重其事地对雷高升说:“施老雷,夏云虎这样的人你千万不要让他入伙,他会害人的。”
“何以见得?”雷高升问。
“反正你要听我一句,他跟你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严格来讲,连我云横也不算你们道上的人哩。”
“不要认为他的声音像你的仇人就对他抱有成见。”徐定奎说。
“不,我有预感,大家迟早会断送在他的手里的。我可不愿意六十党的弟兄断送在他的手里。”言外之意是你真要留他,我六十党的人拉走。
雷高升说:“也罢,考察一段时间再说。”顿一顿又说,“请示一下胡军长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