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致命广播

　　夜风吹打着树叶，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摆，微弱的黄光投射到漆黑的路面上，显得斑斑驳驳。杨帅与何雪静一前一后地走在校园的“天使街”上，叽叽喳喳的小鸟早就熟睡在了温暖舒适的窝里。
　　走到值班室的边上，杨帅看到了两个老师正在里面闲聊，一个年轻一点的老师身穿着休闲装，递给年龄稍长一些的老师一支烟，然后连忙掏出揣在兜里的打火机。年龄稍大的老师报以感谢似的笑意，呷了两口，灰色的烟气瞬间蔓延在了这间透明的玻璃屋内，明亮的白炽灯光稀释了弥漫在小小空间里的烟尘。年龄小的老师也呷了一根，把夹着烟的手放在了凳沿边上。
　　值班室的自动伸缩门只有一条狭窄的缝隙，正好一个人能够走过去。杨帅看了一眼正在说笑的两位老师，小心翼翼地挤过伸缩门，正当他忐忑的内心落地的时刻，被其中的一位老师叫住了，他的神经被触动了一下，转过身去，那姿势机械迟缓，像僵尸一般。
　　“你是哪个班的？班主任是谁？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面对这一连串的问询，杨帅怔了片刻，说出了隔壁班的班主任，至于名字，也是他编的。也许老师只是例行一下检查，听到了回答就马上就又放行了，又开始在房间里放声大笑了。杨帅撇了撇嘴，摸了一下后脑勺，朝班里走去。
　　每天的这个时候总能听到林静插科打浑的声音，今天，教室里突然非常的安静，让杨帅有一种走错班的感觉，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能叫上名字的同学，杨帅放心下来。
　　杨帅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伸直了胳膊，抻了个懒腰，坐了下来。他正要掏出笔记本，被同桌用笔捅了两下，他看了一眼同桌，也看见了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林静。
　　杨帅把脸侧过来，问道：“怎么回事啊？”
　　同桌没有吭声，杨帅又把目光移向了小铭，看到小铭的姿势与林静的姿势相同，一副互不搭理的样子，他又朝着陈山的座位看去，座位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杨帅感觉到有点儿蹊跷，他们是怎么了？平时不都是很和善吗？怎么这才走了一天，他们就乱成这样。他想走过去问一问苏小铭，听到的却是小铭的鼾声。他又去问林静，林静恶狠狠地说了句：“走开！”
　　杨帅想了想，让他们都静一会儿也好。正在这时，陈山提着刚打完水的茶杯回来了。他刚把茶杯放下，就看到杨帅正盯着他。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成了这个样子？”
　　听了陈山的叹息，杨帅又接着说道：“你们不知道林静的脾气吗！不会让着她些？亏还是大男子汉！”
　　“这些我都给他说了，他嘴巴上说了以后改，可我总觉着他心里还闷着气。”
　　“别以后了，就这次，这次怎么办吧？”
　　“我也没办法！”陈山无奈地说道：“你说怎么办吧！”
　　“还能怎么办，让苏小铭道歉啊！”
　　“道歉？不可能！你让他道歉还不如杀了他！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杨帅皱着眉头道：“道歉不道歉由不得他。这件事我来办，你只要帮我就行了！”
　　“怎么帮？”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广播里，副校长急促地说道：“各班注意了，各班注意了，班长把电视打开，调到校园频道，抓紧时间了！”
　　学校给每个班级都装配了电视，但是不是让平时看的，省级示范性高中是不可能做出那样荒唐的事来的，电视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黑色的屏幕也变得斑点纵横了。班长按照指令将电视打开，便看到大腹便便的副校长正襟危坐在直播室里，一个紫砂的茶杯放在他的手边。
　　他咳嗽了一声道：“同学们，近期我们对学校里的录像进行了观察，发现有一个男生给他的女友喂饭，在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学校是让你们来学习的，不是让你们来谈恋爱的，想谈回家谈去，来学校干嘛！这是败坏家风！”严厉的声调使电视的喇叭噼噼作响，同学们被这种强大的阵势吓住了，没有了谈笑，也没有了窃窃私语，教室里一片寂静，老师站在后门边的窗户外注视着班里的情况，像一个幽灵。
　　副校长喝了一口茶，继续讲道：“在我们的校园里，所谓的情侣不止十对八对，你们是学校里的蛀虫，老鼠屎，允许你们进一步发展就是对学校的不负责，就是对校规校纪的践踏！”
　　有人便接下了话茬道：“拿着学校里的公款吃喝，就是对学校的负责？贪污学校的钱就是对校规校纪的维护？”大家都看着他，旁边人也给他使眼色，他才闭上了嘴。
　　校长清了清嗓子，语调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地讲道：“当然，我们的学校也做出了喜人的成绩，门口的一张张奖状就是证明，学校篮球队在全县为县城一高争光，大家也都记在心里，希望老师和同学们团结起来，再接再励，继续谱写县城一高美好的未来！”
　　何雪静心神不宁地跟着杨帅走在后面，边走边问：“你说学校会不会严厉起来查这事啊？”
　　杨帅用轻松的微笑和调皮的挤眼给予她安慰：“放心吧！又是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行动，咱们学校你还不了解，想到一出是一出，过去的几次，哪一次执行下去了，哪一次不是中途而止！”何雪静不自信地点了点头。
　　夜，杨帅躺在了床上，他却不能入睡，不是因为校长的讲话，也不是因为林静的哭泣，也不是因为……
　　又好像是因为这一切，同样的夜，同样的空旷，同样的陈设，但他的心却有一丝的寂寥，一丝的惆怅，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太需要休息了。
　　
　　张滢滢的心触动更大，当她听到副校长严厉得接近辱骂的说教后，她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仿佛校长正在指着她的鼻子，看着她的眼睛。校长一句句粗犷的话语就像一条条钢针一样刺进她的皮肤，刺进她的心脏，刺破她的喉咙。当她走出教室的一瞬，热泪盈眶，她难以抑制，这更坚定了她独善其身的勇气与信念。
　　早晨，朗朗的书声在校园里回荡，杨帅想了一夜，他要让苏小铭给林静道歉，不是因为林静是何雪静的好朋友，更多的是为了小铭考虑，为了他们几个之间的关系考虑。如何让他们几个拼弃前嫌，不再计较才是杨帅最关心的。
　　在长长的走廊里，杨帅看到苏小铭端着他的饭缸走在前面，大声地喊了句：“小铭。”
　　苏小铭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继续走他的路。杨帅快步跟过去，说：“小铭，你怎么了？叫你也不吭声！”
　　“我知道，我错了，你们都对，行了吧，你别说了，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他看着杨帅的眼神说。
　　“小铭，我知道也许你是对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从道义上讲你不该做出让步或者说道歉。但你也应该看到，林静她是一个女孩，女孩都有自己的撒娇任性的方式，你应该包容，可能你是无意的，也可能只是一种偶然，但它毕竟发生了，而且实际情况被大多人看到了。如果给每个女生留下这样一个强硬的态度，你接下来的路就难走了，你想想看，哪个女孩会跟一个行为举止粗暴的人交往？即使你自己认识到错了，可是你没有表现出来，作出改正，阴影还留在大家的心中。”
　　“可是我……”
　　“我知道，只要你愿意，我们帮你！”
　　小铭直直地看着杨帅，脸上显出了信任的眼神。
　　杨帅搂了搂小铭的胳膊，向饭堂走去。
　　
　　昨晚上副校长声情并茂地讲述了饭堂的境况后，开始时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后来，几个大男生走过去坐在了那对情侣坐的座位，还摆出了各种姿势，好像旁边有很多摄影师似的。
　　杨帅他们路过这里，看都没看，直接往里面的饭厅走去。厅里卖饭的阿姨认得他们，因此他们不用排队，还能打的比别人多。
　　杨帅找到了林静，见面的第一眼，林静就没好气地说，又来给苏小铭当说客的，说着她嘟了嘟嘴。
　　杨帅尴尬地一笑，狡辩道：“哪能啊，我可是始终站在林大小姐的一边的！”
　　林静冷笑道：“还林大小姐，不是林神经吗？这会儿怎么改称呼了，还说不是当说客，我看你是猪八戒拱地。”
　　杨帅一脸疑惑着：“什么意思？”
　　“嘴硬！”
　　杨帅在他问出问题的同时，做出了一个拱地的样子，惹得林静哭笑不得。
　　林静摆了摆手说：“行了，行了，有什么事说吧！”
　　杨帅看时机成熟，说道：“你就高抬贵手饶过苏小铭这次吧！”
　　林静一听火了：“不可能！打了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
　　杨帅打断了林静的话：“那让他请你吃饭，算作赔礼道歉，怎么样？”
　　“不行！一顿饭就想了事，没那么简单！”
　　“那你想怎么办？”
　　“当面道歉！”
　　“其他办法行吗？”
　　林静犹豫了一会儿，说：“不行！”但语气明显低了下来！
　　教室里依然很安静，同学们各忙各的，显得有些冷清。杨帅给小铭诉说着舌战的效果，随后又摇了摇头。
　　苏小铭一脸沮丧，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般，有点语无伦次。
　　杨帅凑到他的耳边给他说了什么，他将信将疑地问了句：“可以吗？”
　　杨帅平静地说：“不知道，行不行先试试，不行再想其他的办法！”
　　陈山这边也开始给林静扇底火，对林静说：“这一回要好好地治一治苏小铭，让他平时张狂得目中无人。”
　　
　　林静不明白陈山的意思，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但一脸惊奇随即又被迷惑代替。她搞不明白陈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也只是在堵一口气，真让她做出对朋友有害的事她根本做不出来。她换了一种语气：“其实苏小铭也有许多的优点的，你们平时不是挺和得来的吗？怎么这会又有这一出？”
　　听到林静的话，陈山进一步说：“平时是平时，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了。我现在可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替你出头的。”
　　“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陈山还想再唠叨几句，被林静推了回来。
　　陈山将此次行动的成果汇报给了杨帅，有了林静的口风，杨帅的信心更足了。
　　
　　何雪静刚一回到家就听到了妈妈疼痛的呻吟，她快步跑到妈妈的卧室手忙脚乱地找着止痛的药，平时的时候家里的药都放得很规整，现在犯病的次数多了，药也放得乱七八糟。她一边安慰妈妈，一边在柜子上找药，淡黄色的柜子上积满了脏物，好像此屋很久没有住人了似的。何雪静没有空去收拾，也没有去弹落粘在身上的尘土，妈妈的疼痛似乎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写满了痛楚。今夜无风，但她还是很快被冷透了，从前胸贯穿后背，冷得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