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第七十五章 兄妹长谈

　　北方陈家庄里的婆媳两个过上了相依为命的日子，南国的兄妹则像涅磐前的凤凰一样，跌入熊熊的浴火之中。刘伟在南方医院入住之后，病情急转直下，一个星期之后，下肢皮肤伴随着浮肿，颜色也开始加深，并时常伴有恶心，头晕的症状出现，这是典型的肾功能衰竭的征兆。尽管刘教授不断地调剂和加重用药，但刘伟还是要靠透析才能完成体液的新陈代谢。两个星期之后，刘教授先前跟刘倩预计的情况全部出现了，刘伟已经处于肾功能衰竭的中晚期，再进一步就是平常人们常说的尿毒症了。
　　或许是刘伟原来的的身体太强壮了，也或许是因了妻子怀孕，又是儿子的强烈兴奋支撑着刘伟早已有了重病的身躯，但是，当这些强烈的兴奋遭到濒临死亡的打击后，这个将近而立之年的小伙子，瞬间便近乎崩溃了。犹如初春早放的花儿遭到倒春的寒流一样，鲜活的生命在大难面前显得如此的苍白和脆弱，刘伟感觉美好的前景一下子就暗淡了。身体的不适，再加上情绪的低落，虽然前后只有十几天的时间，但此时的刘伟与往日的刘伟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无精打采的身躯似乎支撑不住沉重的头颅，呆滞的目光犹如已经进入垂垂暮年。像一只翱翔于蓝天的雄鹰，一下子从彩虹般的云端跌入到深不见底的汹涌暗流一样，刘伟在黑暗中无奈而又本能地挣扎着。
　　“哥，不管如何艰难，你都要坚强起来，要知道，你可是何刘两家的顶梁柱，三位上了年纪的老人还要由你来照管，你和嫂子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要挺住。”这天是星期一，是刘教授巡查病房的日子，刘倩早早地请了假来到病房，坐在哥哥的床前，重复着几天来一直重复着的这几句话。
　　“妹妹，哥哥已经拖累你了，你上学的时候，哥没帮上你啥忙，你到这儿来打工，一个人孤身受屈，哥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这也就算了，是哥没本事，可想不到，末了还要拖累你，哥也是七尺男儿，于心何忍啊！”躺在病床上的刘伟听了妹妹的话，无奈而又歉疚地望着病房洁白的天花板说道，连妹妹的眼睛都不敢看。
　　“哥，看你这是说哪去了，咋能说这是拖累我呢，兄妹一场，手足相依.再说了，其实我这是在帮我自己呢，你想想看，如果没了你，妈妈老了谁来管，不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吗？你好了，咱这个家有你撑着，妈妈就交给你了，我不就可以省心了嘛，你当我傻啊，妹妹才不做那亏本的事儿呢！”看着哥哥无奈而又哀伤的表情，刘倩强忍着心痛，尽量用轻松的语言，以玩笑的口吻向哥哥说道。
　　“倩妮，妹妹，哥哥有你这样的妹妹，这一小半辈子也就知足了，妈妈就交给你了吧。”刘伟还是怀着无限的歉疚与绝望向妹妹说道。
　　“就算妈妈还有我，你可以撒手不管，何家两个老人也有嫂子照顾，你也可以放心地不问，可你那那盼望已久，还没见过面的儿子，你能交给谁呢，你准不愿意看到他一来到这个世上就没了父亲了吧？”刘倩再也提不起精神开玩笑了，她似乎是有点哽咽地对哥哥说道。
　　“唉！”刘伟长叹了一声，目光从天花板上收回来，头向另一边扭过去，流下了长长的泪。“这也是哥最大的心病啊，爸爸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做任何交待，可爷爷临终时，那期待的眼神，就是无声的嘱托，我是怎么也抹不去得啊！这几年来，那一刻无时不在我的眼前浮现，成了我生命中强劲的动力，加班干活，苦了累了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些，再苦再累我都会坚持不来，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好在哥还没有辜负爷爷的嘱托，眼看就要实现爷爷生前这个最大的愿望了！”刘伟有气无力地用手抹去脸上横着流淌着的热泪，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道，眼睛里透露出一缕希望的光芒与自豪。
　　“就是啊！哥，你还没有完成爷爷的嘱托，要努力好好地站起来，拼打下去，为你将要来到的儿子，去铺下一条平坦的道路！”刘倩见哥哥就剩下这唯一能牵挂他的憾事了，就紧紧地抓着这一线希望穷追不舍地劝导着说道。
　　“我是想着努力地站起来，为咱妈，为何刘两家，为未来的儿子不懈地拼打下去.可你看，这一天重似一天的病，一天不如一天的身子，再这样一直拖延下去，毁了我一个，拖累了好几家啊！”刘伟歉疚地说道，透露出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
　　“哥，只要有人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你要坚强起来哟，不然，你就对不起包括妹妹在内，所有关心支持你的人了。”刘倩继续鼓励着哥哥说道。
　　“倩妮，这半个月花了你不少的钱吧，要不，让你嫂子把家里的钱汇过一些来吧？有多少算多少，哥哥也不能总花你的钱啊，你年底不是要结婚的吗？”刘伟的情绪在妹妹的劝慰中终于转过弯来了，他平静地缓缓说道。
　　“钱是身外之物，平时是挣多少就花多少，量入为出。可这看病就不一样了，黄金有价药无价，治病是最要紧的，你就先别管花多少钱了，我的钱花完了，再向家里要，放心吧，我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我现在给你花了，还等着你赚了大钱，连本带息地还我呢！”刘倩见哥哥情绪好转过来了，就又故做轻松地玩笑着说道。
　　“嗯！”刘伟感激地答应着，尽管眼里还泛着泪花，但已经露出希望的光芒。
　　
　　“感觉怎么样了？”正当刘倩兄妹两个倾心交谈时，刘教授带着助手过来查房来了。
　　“您好，刘教授！”刘倩见是刘教授来了，立即起身说道。
　　“嗯，你也来了。”刘教授微笑着跟刘倩招呼道。
　　“记录都做过了吗？”刘教授跟刘倩打过招呼，又向护士王娟问道。
　　“都做过了，今天的药也吃下去了。”王娟说着，把病案记录交到刘教授手中。
　　“嗯，体温还算正常。还是排尿太少。”刘教授自言自语地说着，又把病案记录递到护士王娟手里。
　　“还感觉头晕恶心吗？”刘老教授询问过护士，又向着刘伟问道，一边问，一边又掀起刘伟身上的被单，用手轻轻地压压刘伟的小腿。
　　“感觉轻一些了，就是还是觉得没劲，浑身涨涨得。”刘伟听了刘教授的询问，努力地提高了声音回答道。
　　“嗯，这很正常，精神比上周五好多了，现在看来病情基本上算是稳定住了，最起码的是发展的速度降下来了。”刘教授看了刘伟的四肢，轻轻地将被单重新盖好，望着刘伟虚弱但不再像前几天沮丧的表情，微笑着向在场的人说道。
　　“药已经吃过了是吧，一会你带他去做透析，将体内的毒素排出来。”刘教授先是向着护士王娟，然后又向着助手小李安排道。
　　“嗯，药已经吃过了。”
　　“好的，我准备一下就过去。”王娟和小李一前一后地答应道。
　　“好，你们各忙各的去吧，你，跟我到楼下的诊室去一下。”刘教授安排了护士和助手，又对刘倩说道，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去。
　　“嗯，”刘倩连忙答应着，赶忙随着刘教授走出了哥哥的病房。
　　
　　到了三楼刘教授的诊室，已经有好几个病人在门口等着了，刘教授开了门，把几个病人安排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便开始了自己的诊治工作。因为是周一，病人特别地多，大都是慕名而来的，还询问得特别详细，送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刘教授连水也顾不上喝一口，耐心地回答着每一位病人的咨询。刘倩看着刘教授忙碌的情景，只恨自己插不上手，就在门口静静地站着，等病人稍微少一些的时候，才给刘教授接了一杯水，悄悄地递过去。刘教授也顾不上与刘倩答话，示意刘倩把杯子放在自己的面前，继续和对面的病人交谈着。
　　大约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刘教授安顿好络绎不绝的病人，才有些疲惫地招呼着刘倩坐在自己的对面。
　　“刘教授，你可是真忙啊！”刘倩又赶忙走到饮水机前，为刘教授又接了一杯水，送到刘教授面前说道。
　　“病人嘛，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套不尽的近乎，咱也得尽心了不是，说不定人家就是大老远地从外地赶来的呢，不能辜负了人家啊！”刘教授接过刘倩递过来的杯子，示意刘倩在自己的对面坐了，感慨地说道。
　　“想不到这么大的医院，大腕似的医生，是这样的平易近人，真是医德高尚啊！”刘倩也半是奉承，半是感慨地说道。
　　“这是最起码的素质嘛，病治好治不好，不好说，总得给人家几句暖心窝子的话呀，要知道，越是危重的病人，心理越是特别的脆弱，有时候，一句话就能要了一个病人的命啊。”刘教授很是平静地说。
　　“怪不得全国各地的病人都往您这里跑，就是治不了病，也觉得心里暖啊！”刘倩望着刘教授，微笑着说道。
　　“商家常说，顾客就是上帝，对于我们来说，病人就是我们的上帝，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啊，没了病人，也就不再需要我们了啊！”刘教授喝下去大半杯子水，感叹着说着，精神慢慢地又恢复过来了。
　　“别的话就不再说了，下面就说说你哥哥的病。”刘教授来了精神，提高了声音，对着刘倩说道。刘倩也不再说话了，瞪大了眼睛虔诚地望着刘教授。
　　“肾功能衰竭的势头算是基本上得到遏制了，但肾功能的恢复还是很困难的，我们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的，下一步就是要趁着病情稍微稳定的这一段时机，抓紧时间寻找肾源，以应对肾功能的进一步衰竭。”刘教授看着满脸恭敬的刘倩说道。
　　“嗯，必须这样做吗？”通过这一段跟刘教授的接触，刘倩已经知道刘教授的谈吐风格了，知道刘教授说出很困难，那就等于是说了绝对不可能的了，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问道。
　　“嗯，能有这段相对平静的过渡期，已经是你们的幸运了，你们来得太晚了，如果再晚一点，我也就无能为力了。”刘教授很认真地说道。
　　“那这样下来得多少钱呢？”刘倩感到有些困难了，尽管心理上早有了这个准备，但真地面对到这个很现实的问题，她心里还是感到很沉重。
　　“也说不太准，要看能找到什么样的肾源了，手术费加上肾源可能要二三十万.手术费是固定的，大概要十来万，剩下的就是肾源了。”刘教授很是平静地说道。他知道一个农民一年的收入是多少，全家的家底有多少，显得很是同情。
　　“啊！要这么多？”刘倩小声地嘘了一声，尽管事先已经有些了解了，但这话从刘教授嘴里平静地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格外得吃惊。“那肾源一般从哪儿来呢？”刘倩定了定神，又小心翼翼地望着刘教授问道。
　　“最好的是等，看医院的肾库情况，慢慢地等合适的肾源。再者就是在亲属朋友间找合适的了，有配型成功得了再手术，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省下十多万的肾源费来，对你们来说这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刘教授淡淡地说道。
　　“嗯，是这样。那咱就双管齐下，两条腿走路，一面等医院的肾源，一面在亲属朋友间寻找。”刘倩听了刘教授的介绍，先是很无奈，接着，又很有主见地说道。
　　“嗯，这样也好，双管齐下，更能争取时间。就你哥哥的情况看，恐怕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刘教授很是佩服刘倩的胆识，年纪不大，办事却特别沉稳。刘教授郑重地看着刘倩说道，眼睛里透露出赞许的目光，脸上绽出欣慰的微笑。
　　“那咱就先这样说啦，医院肾库这边的事我来负责，亲属朋友间寻找配型合适人选的事，就有你来组织吧，要让人家自愿同意了，说好了带着人来找我就行了。”刘教授一直紧绷着的心，顿时觉得轻松了，很是释然地说道，说着，还不由自主地伸了一个懒腰。
　　“好，麻烦您多费心了。”刘倩看着刘教授有些倦意了，就客气地说道。
　　“好，就不用客气了，去积极地寻找吧，刘伟是你哥，也是我的病人，我们都有义务呢。”刘教授平静地微笑着说道。
　　“好，刘教授再见！”刘倩说着，便跟刘教授起身告辞。
　　“好的，再见！”刘教授也没起身，就微笑着目送刘倩走出了自己的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