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美莲出嫁

　　王子昀的头要撞上墙壁，这一撞上去，不是死，怕是离死也不远了。阿四急了，忙叫道：“别！别别别……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他心里明白得紧，刚才听西山村村长的对话，还有何育明的话，他就明白了七八分，理亏在自己，如果王子昀真死了，且不必说她这个城里人的背景如何，单是西山村就很难应付了，猎户村很可能会遭受灭顶之灾。西山村村民是出了名的暴力，他们是捆绑在一起的缰绳，会不惜一切代价将猎户村夷为平地的，这种事情，十六七年前在其他两个村之间发生过，之后，也没人敢来管这种地方上的事情。
　　因为王子昀的视死如归，因为西山村村民的义愤填膺，因为阿四的“有话好好说”，猎户村的气焰灭了大半。有人搬来了椅子，西山村村长微笑着坐下，不卑不亢：“阿四救了我们的人，他有恩于我们，我们也不是不懂得规矩，你们想要啥子？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尽力去做，那样的话，也不必把事情都闹僵了，毕竟，咱们都是在这一块土地上长的。”
　　西山村村民齐喊道：“说！你们要啥子？”
　　猎户村村民依旧死鸭子嘴硬：“我们啥子都不要，只要人，女人！”
　　严小山说：“不行！你们要敢动她，老子烧了你们村！”
　　阿四原本已经退让，听了严小山的话，又着实觉得委屈，到嘴边的鸭子，还眼睁睁地飞了。他站出来说：“你想怎么样？小子，我现在就去睡了她，你能把我怎么样？”
　　“老子……老子杀了你！”
　　严小山要奔过去，几个大汉使了劲地拦住他。王子昀急得直抓住铁条，说：“严小山，严小山，你别为了我毁了自己的前程，大不了就是一死。你们这些不讲道理的野蛮人，阿四，你们听好了，我原本应该感谢你们的，可是现在，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天天纠缠着你们，让你们日夜不得安宁！”
　　西山村村民一听，一齐向猎户村村民压过去，个个咬牙切齿，怒目而视。美莲从后面拨开人群走上前来，说：“大家等等。”又问猎户村村长：“你刚才说，只要女人，意思就是说只要是女人，不管是谁，谁都可以替换她？”
　　猎户村村长早已经吓出一身冷汗，听美莲这么一说，忙说：“可以这么说！”
　　“那好，我来换她！”
　　“美莲！”
　　严小山和王子昀齐声喊道。美莲阿爹望着女儿，不禁掩面痛哭，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西山村里有人发话说：“不行，原本就是他们村的人不讲道理，为啥子要把我们村的女人送给他们？我反对！”
　　“我们反对！”
　　两村人都被激怒了，阿四是骑虎难下，可是又不甘示弱，他阿四活了大半辈子了，今天要栽在这群小毛孩手里，以后还怎么做人？
　　美莲见两村人就要动手，忙制止，说：“大家别激动，听我说，我是自愿的，我自愿换姐姐的！”她走到严小山面前，说：“小山哥哥，姐姐是个好人，你千万别伤害她，无论什么时候，你自己都要好好保重身体……”
　　王子昀哑了嗓子叫道：“美莲，不可以，不可以嫁给他！不可以啊……”
　　“美莲，不能这样。”严小山拉住她，“我欠你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要你再为我牺牲。”
　　“我不是为你，我是不想以前的流血事件再发生，而且，你看，我也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我看阿四，还算个靠得住的男人……”美莲笑着，眼泪却哗哗哗地往外流，严小山阿妈握着她的手：“闺女，阿妈对不住你，阿妈欠你的，来生做牛做马的报答你！”
　　“阿妈，别这样说，你不欠我，任何人都不欠我，真的。”美莲抹了眼泪，对阿四说：“阿四，你可愿意娶我？”阿四看了看美莲，虽然她没有城里女人的妖娆风情，却不失山里女人淳朴本质，她体格高大健壮，应该是个干农活的好手。最重要的，阿四看见他丰满的胸脯，还有浑圆的屁股，想象着她为自己生儿育女，不由得想得痴了。美莲再次问他，他才一个劲儿地点头。
　　西山村村民满心地不高兴，他们宁愿流血打架，也不要自己的人受到欺侮，美莲丢了他们的脸。因为这个，美莲出嫁后，再没有人把她当西山村的人。
　　王子昀被接回了西山村，在美莲的悉心照料下，加上她原本身体素质就不错，两三天就恢复过来了。倒是严小山，前段时间就没精打采，经王子昀这次灾难，还有美莲的委曲求全，他更加消瘦。美莲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好吃的，他也常常吃不了几口。
　　“姐姐，不如，你和小山哥哥还是回城里吧。”回城里了，生活条件好一些，对严小山的身体或许好一些。美莲心里想着，回去了，看不到我嫁给阿四，他也不会再受刺激。
　　其实王子昀也有这个想法，只是严小山坚持要多待一段时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阿四已经第二次让媒婆来催促，美莲阿爸才亲自到县城给她置办嫁妆：被褥、脸盆、水壶、箱子……
　　出嫁前一夜，王子昀找到美莲，把美莲阿爸支使开，这才说话：“美莲妹妹，我知道，你喜欢小山，我也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我。可是，我良心上真的过不去。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不能嫁给那个阿四，暂且不说他配不配得上你，而是你根本就不喜欢他，嫁给他，你不会幸福的！”
　　“姐姐，你真的是误会了。”美莲转过身，不去看王子昀，“我有喜欢的人了，不是小山哥哥。”
　　“那你就更不能嫁给阿四了！”
　　“不，我得嫁给他，”美莲斩钉截铁地说。
　　“为什么啊？”王子昀说，“美莲，你听我说，既然有喜欢的人，就得嫁给喜欢的人啊。我跟小山都商量过了，我们带你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就什么都好办了。”
　　“我不会走的。”美莲固执地摇头，“我走了，我阿爹怎么办？小山哥哥的阿妈怎么办？我阿妈和小山哥哥阿爹的坟墓怎么办？一年不拔草，就封住了。”
　　“都什么时候了，活着的人还为死的人考虑！”王子昀大叫，“你阿爹和小山阿妈，我们一起走，远走高飞。”
　　“不，我已经答应嫁给阿四了，答应了的事情，不能反悔。”
　　“你怎么这么倔呢！”王子昀简直没法理解，“你嫁给了阿四，那你喜欢的那个人呢！”
　　“他……他不会怪我的。”美莲反倒笑了，抚摸着小腹，那里面，已经有个小生命在茁壮成长，他需要有个名分，没有名分，他会被骂成“野种”。
　　“姐姐，你们的好意我都心领了，真的，我哪都不去。阿四，除了年龄大点，个子矮了点，其他的，我看也还不错。而且，他还请了媒婆送了彩礼来，说明他是很看重这门婚事的。姐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能养媳妇，那才是真本事。”
　　不论王子昀如何劝说，美莲都不为所动，她反倒跟王子昀说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来，企图转移王子昀的注意力。
　　王子昀垂头丧气地回来，见严小山在喝闷酒，不禁眼眶红了。也许，自己真不该来这里，不来这里，一切都不会发生。以前，她总觉得，天大地大，什么都不怕，出了事，哥哥摆不平，爸爸也会处理好，她从来就不用担心后果。现在，在这山旮旯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明明知道美莲不能嫁给那秃驴，可是却毫无办法。
　　这一夜，是那样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戳在心口。美莲坐在床沿，轻轻抚摸着小腹，哼唱着摇篮曲，想起春节前，严小山阿妈突然找她的那天……
　　一大早，严小山阿妈就过来帮忙，她给美莲穿上嫁衣，梳好头发，端详着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孩子，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她想说点什么，却哽咽着说不出来。
　　“阿妈，你别难过，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才对。”
　　“好孩子，好孩子……”严小山阿妈背过脸去，擦了擦眼泪，“好孩子，阿妈一直拿你当亲生闺女一样看待，可是，阿妈对不住你……”
　　“阿妈，我自小没了亲阿妈，早就当你你是亲阿妈一样。”美莲伸手揩了严小山阿妈的眼泪，“只是，我嫁过去，以后不能能常常回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小山哥哥的事，我昨晚就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告诉王姐姐……”
　　“不行，不能告诉她！”
　　“她比咱们懂的多，也许，她有办法呢。”美莲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的鞭炮声响起来，阿四接亲的队伍来了。
　　美莲嫁给了阿四，盖上红盖头的那刻，她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对于她来说，嫁给谁都一样，自她看见王子昀手上戴着严小山家传的手镯时，她就明白了，严小山再没可能是自己的男人了。
　　那次山里之行，妈妈九死一生，山里那一套荒谬的规矩让人不寒而栗，让她刻骨铭心，多少有情人，就因为这些规矩而不能在一起啊！美莲对爸爸的爱，是那样让人心痛，我听的时候，眼泪也一直流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