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养虎为患
作品名称:《红山儿女》 作者:扰之 发布时间:2015-06-09 20:04:23 字数:10157
柳祥上了鸽子洞。鸽子洞山上当时称为“野鸽寨”是九寨之一,野鸽村,称“鸽子沟”。丛林之中,山野之上,有无数灰、白、黑的野鸽子出没。“咕咕咕——咕咕咕——”“扑楞楞——扑楞楞——”有时是三五个,有时一大群,居集在洞穴之中。
柳祥他们只选择鸽子洞,地理位置险要,能做到以守为攻。鬼子想来征讨,有天然屏障。这里古槐、橡树繁茂,洞穴也多,大大小小有三十几处。张二带领巴担沟的人过来时,自然携带了老婆袁玉花。那袁玉花尚不足三十,美丽乖巧。却成了宝金天天惦记的“心头肉”。宝金本来就是个淫贼,用现在的话说是“花心大萝卜。”来时和柳祥这里的人一样,该带的都带了,便各家自顾自的选洞穴,选好了用山石磊锅台,去山泉打水,抹了泥巴。就像过日子一样。一切准备好了,安顿下来需要两三天。柳祥的马牵上了山,山路崎岖,柳祥就招令全体人员拿着镐头修路,一条羊肠小道通往山里。他们又在山里修理工事——用大的山石磊一道道坝埂,以便将来打鬼子备用。
柳祥和张二分析了鬼子如今的防御工事,袭击小站得翻过一道道高墙,高墙之上还有一道道的铁丝网,且是带刺儿的铁丝。另外,牦牛河畔的四号、五号桥头匀修上了鬼子的炮楼,有“黑狗子”把守,是在柳祥袭击小站后安置的,五号桥离小站不过两公里。要想袭击小站必须先虎口拔牙,拔掉这两个炮楼。光凭我们这几杆步枪和一只手枪远远不够,我们必须研制一些炸药制作一些炸弹,方可好用。于是柳祥就率领众人挖硝土,找硅石,烧木炭,回去找大锅非常小心精密地炒炮药,制成个个爆竹似的炸子儿(方言:炸弹)。
多亏村里人有会擀炮仗(方言:爆竹)的,没有多大的杀伤力,但扔到人近前还是会炸死的。就这样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三十多人扎好衣裤,带着大刀长枪下了羊肠小道奔赴村外。各个村落里都有犬吠声,不过不要怕,村里没有鬼子。这里不是前方,鬼子只是少量的把守小站。这次行动一则是打鬼子,二则是从鬼子和伪军那里弄枪,来武装这支队伍。
宝金拿着把短刀,也尾随在这支队伍中,刚刚到了山下,就渐渐地往后蹭,开了小差儿。
他把破毡帽往下一拉,露出一脸黑疤瘌,狞笑着,打了个哈欠。忙用手捂着嘴,眼中涌出几滴狗尿,混混浊浊。天黑谁能看得见?他不是困了,是来了大烟瘾,打上山就没弄到大烟。他给柳祥说过,要下山去财主那里“借”,柳祥踹了他一脚,一瞪眼:“你敢?”他对柳祥那个恨啊?你都啥样了?还管着我?哼!还有那个张二?在一旁帮着他说话!
宝金想好了,我就趁他们去小站的工夫,去张二的洞穴,找玉花玩耍,解解我心头之痒!而后就离开这里,上青峰山找我外甥去。他已掉队很远,竟没有人注意。他“嘎吱——”撕下破棉衣的大襟布,那么一条子,蒙住嘴脸开始往回转。
一想到玉花那俊俏娇滴滴的小脸,那白白的脖颈,那胸部高高耸立的双峰,他浑身燥热,下面的东西便鼓鼓的、痒痒的;有股子无以言状的湿意,弄得裤裆里粘糊糊。越是这样他越急急地往回赶,恨不能一下子抱住玉花。
马瑞智三番二次来抢秋菊不曾得手,早听赖歹沟的人说,李秋菊姑娘确实失踪。上次抢的人,是老奸巨猾的二大王装的。马瑞智觉得吃了大亏,不抓到秋菊枉为一个堂堂国军。失踪一月有余了,把个二大王都快急疯了,找儿子回来想辙。李昌顺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待我上娘娘庙附近打听一下。金队长……”李昌顺说到这,赶忙收住嘴,瞅瞅爹,再没隐瞒什么,我是说,“山里有股八路,我认识一个人,就是金队长。”他顿了顿,喉管上的大包骨碌一下,他咽口吐液,继续说:“他们就驻扎在那里,我明天一早就动身去。”
马瑞智是在头一天傍晚去的鸽子洞山。几天前,马瑞智确认了赖歹沟人的言语,也不好再扰乱二大王,独自回了营盘。上面下来命令:因为青峰山的土匪收编有成效,张大山寨主已经答应打败鬼子后归顺,马瑞智封官进爵了。国民党的消息可谓灵通,比小日本要快。傍晚时分,马瑞智带领一班士兵出发了,直奔野鸽洞深山。这次来争取柳祥,一来呢能得到国军的赏识,二来他也听说秋菊在柳祥那里,那日只是让宝金给迎了回去,没有找成柳祥。再仔细想想,不对,柳祥从鬼子那里刚出来数日,以前一直被鬼子关押着,总不能是这几天秋菊去了那里吧。管他呢我非去看个究竟!
马瑞智怀着揣测不安的心情,踏上了山间。
此刻天黑极了。繁星似一串串萤火虫,朦朦胧胧地发着绿光。云霓迷离,罩住整个天,星星又躲在云里若隐若现地眨着狡黠的光。冷风不大刮得橡树、杏树上残留的叶子,伴着衰草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马瑞智带兵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了羊肠小道。正在此时,突然发现前面一个黑影一晃,“谁?”马瑞智举起手枪喝道。
那人一哆嗦,“蹭——”钻入密林。
马瑞智知道,向柳祥这大的山寨,怎么也得有个站岗的吧?即使是站岗的,怎么不敢见人呢?不对!马瑞智警觉地喊:“不是柳祥的人,我就开枪了!”
那人也不听,自顾跑。马瑞智哪管这些,照着林中就是一枪。那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听到枪响,吓得屁滚尿流,像个刺猬一样,从里面滚了出来。口口声声喊:“好汉,好汉,饶命。别开枪,我……我是柳祥的人……”
那人害怕之中听到不是柳祥回来,略微安心,用手狠按住手背。枪声是把他吓坏了,不过子弹打在一棵树的树干上,周边的小枝都给轰萎蔫了。
马瑞智听到声音有点耳熟,吼道:“什么人?滚过来……”
柳祥的队伍毕竟不是正规部队,山下根本就没有站岗放哨的。柳祥他们奔往小站,有人抄他的老窝,易如反掌。不过这并非是别人,是马瑞智。马瑞智与柳祥无冤无仇,他不会这么做。
那人从柴草里滚到马瑞智近前,柴草经他一扯,刷刷地动着。他战战兢兢,咬着牙,勉强地把破毡帽往上推推,才看清是马瑞智。
“怎么是你?跑什么?”
他慌张地说:“柳祥他们不在家,去攻打小站,我走得慢了点,没跟上。”
啊!马瑞智应着,“去打小站?”
马瑞智寻思着就凭柳祥那几支枪就敢打小站,不是瞎胡闹吗?忙拎过那人,“真的吗?”那人不得不撒开捂着的手背,一呲牙,脸上的黑肉抽搐着,像个癞蛤蟆肉似的,浑身还哆嗦着:“真的,真的。”他怕马瑞智不信,又重复着。
“那好,你领我们去,我可助柳祥一臂之力。”
他们走到大河套里,就听四号桥碉堡上的枪声响了。马瑞智说,“傻呀?不从大河套绕,怎么打四号桥啊?”
果然是一场硬仗。柳祥刚刚接近四号桥,就和碉堡里的鬼子伪军交上了火。还好,这里离小站有十几里,没有惊动小站。
柳祥扔出一颗手雷,喊:“我掩护大家,快冲——”
柳祥的手雷扔得准,正好扔进碉堡口里,碉堡内顿时大乱。碉堡外片刻的停火,大家都嗖嗖嗖地穿过十几米长的四号桥。跑过两里地,就是五号桥。
柳祥说,“这样不行,我们不能来硬的,绕道走吧。”就带众兄弟下了铁路线上的高堤,钻过无叶的光秃秃的一人高的棉槐条子。一掠过,那藤条抽在脸上、身上生疼。那哪有不长眼的枪子疼啊?有几个兄弟肩膀、胳臂都挂了彩,依然忍着,下了铁路,进入大河套。
四号桥、五号桥都不太长,都是山村中流出的小股水流,最终流入牦牛河。是小水流,就是夏季连绵阴雨,或雷电急雨,从山上下来的洪水,在这里流过。冬天,就很少有水了,甚至没有水。五号桥听到四号桥的枪声,早已加强防范,但碉堡上鸦雀无声。碉堡上的探照灯对着铁路两旁,时而也能晃到大河套,那光就微不足道。那光束,明晃晃的,来回乱照。微弱的光里,除了冬风吹起的细的沙尘混着婆娑的草影外,什么也没有。一切都骇人的静。挂彩的兄弟捂着伤口,跟在柳祥后头走。
柳祥压低声音说:“快,撕衣服上的布,扎紧了,止住血再走。”大家暂时藏在沙滩上犹如屏风一样的矮苇丛中包扎。
柳祥喘口长气,查看了下众兄弟。张二也借着探照灯弱弱的游丝一样的扫描,看看兄弟没发现谁掉队,谁没有来。他倒是把宝金忘了。这个大忙的时候,连柳祥也把宝金给忘了。正要行走,忽见后面几个人影攒动,大家都屏住呼吸。难道鬼子早有埋伏?
柳祥小声说:“都藏好。”
大家本来就小心,听柳祥叮嘱,是一点声息也没有了。
柳祥欲起身,问明来人,张二一把扯住:“大哥,危险。”
柳祥说:“兄弟,你们藏好了,我出去问问是做什么的,没事。”说完,一摁张二,只身闯了出去!
柳祥这高大的身影一出,倒是把潜伏过来的人吓了一跳,顿时都站住了。宝金一眼就看出是柳祥,忙喊:“大哥,是我。”
柳祥和马瑞智同时放下枪,柳祥近前几步,看是宝金:“怎么是你?你落后了?”
“嗯,我在四号桥那里没跟上你们,却碰上了他们。”宝金一指马瑞智,他编着瞎话。
马瑞智不值一次见柳祥,凑到近前:“听说大哥去攻打小站,小弟也想凑凑热闹。”
“啊,是马将军,欢迎,欢迎。”
大家呼啦一下钻出苇丛。
约摸到小站下的高堤了,大家就扒开棉槐条子往上爬。棉槐条子十分有韧性、结实,大家就抓着它们,攀援而上。
小站的四周都是高高砌起的石头墙,倒是不可怕。关键是石头墙上面有四道铁丝拉的刺鬼儿,让柳祥犯了难。这是柳祥上次袭击小站后重新修造的,这道带着铁丝网的墙,整个网住了小站。
他后悔来打鬼子之前,没有做好周密的安排,如果带上“剁子”等硬碰硬的家伙,几下就能把刺鬼儿毫无声息地剁断。他四处扫着,终于发现一空宽的地方,对手下人说,快,就从这里下手。一兄弟把绳索往上一抛,挂住拉刺鬼儿用的钢筋柱,用力拽拽,觉得结实了,柳祥说:“给我!”就爬了上去。上面四道刺鬼儿,想迈过去是不可能。只有再上去一个人,拽着绳子,合两个人之力抓着刺鬼儿没有刺儿的地方往上撑,撑大了空儿,人们在此处钻。
两个人手拽绳子悬在半空,不得劲儿,把二人都弄出了汗。终于,腾出个大的空隙。由于大家都穿着棉衣,钻过刺鬼儿也费了一身劲。大家都慢慢地通过防线。一旦落入地面,大家都如鱼得水,往小站旁边潜行。估计有夜里十点左右,小站里还亮着灯。是朝下的电灯,上了年纪的老人自然没见过。这是日本修铁路时直接就拉线接上的。兄弟们一齐蹿到窗下。猛然,柳祥一挥手,一个兄弟“哗哗啦啦”地砸开玻璃。大家冲里面就是一顿放枪,有步枪,手枪,还有洋炮声,震耳欲聋。里面的膏药旗下,鬼子扑倒在血泊中。打内屋跑出的鬼子和伪军不过十几人,毫无防备,都被打死在乱枪下。大家砸开门,缴获枪支。旋即,大家没有走铁路这边锁着的铁门,只是朝着原来扒开刺鬼儿的方向奔,就一个个地拽着原来的绳子往外爬,往外续枪支。人们谁也没有听见,屋内电话“叮铃铃……叮铃铃……”直的响,远处却有火车的轰鸣声,“咣当当,咣当当……”由远及近。
柳祥低声命令道:“快!等到火车来之前,我们要下了铁路线。”枪声自然惊动了五号桥的鬼子,五号桥离车站近也有两公里之余,鬼子唔哩哇啦地和伪军奔铁路线扑来时,柳祥他们早退下堤坝,进入了大河套。
约摸十一点钟,大家都聚在柳祥的聚义厅中。由于缴获了许多枪支,大家喜形于色。柳祥对挂了花的兄弟安慰着,让他们包扎好了静养,不在话下。他瞅瞅宝金,“你的手也出血了?”
宝金脸色灰突突的,他拉了一下破毡帽,在一旁捂着手背,破棉袄的大襟上的棉絮被柴草刮在外面,听到柳祥问,便抬起大疤瘌脸说:“没事,没事,刚刚刺鬼儿刮的。”
人们都将散去,马瑞智说:“大哥,我们几个就住在这里了,有句话跟大哥说。”
柳祥接过话茬道:“兄弟,有话尽管说。”
“好。”马瑞智一边往铺着草的土炕里面蹭一边说:“听说李秋菊跑你这来了?怎么见不到她人啊?”
柳祥听他提到李秋菊一愣,想起当年赠给他半张赶羊票的情形,那姑娘的确让人喜欢。
“你说李秋菊?她在哪?”
马瑞智笑笑:“大哥别装傻,我问你呢?”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们很久没见面了。”
马瑞智信得过柳祥,柳祥这个实在人不会说瞎话。躺在炕上,对着那个小碟盛着的豆油灯说:“大哥,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今,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哪条路?兄弟你说?”
“就是收编在我们国民党军营,当国民党的正规军如何?”
柳祥从来没考虑过这个事:“这……这个……再让我想想。”
几个人还没有吹灯歇息呢,就听用柳树棍子编制的柴门外一声疾呼:“大哥,大哥,玉花没了。”
原来,张二回到自己的洞穴,里面黑乎乎一片狼藉。被褥扔得撕得满地,像是洗劫一般。他眼里冒火,就一声声地喊玉花。玉花不应,就急忙找到火具,点燃油灯,洞穴中的潮气险些把油灯扑灭,微弱的灯火歪倒一下,继而又亮了。他瞅瞅里面没人,叫声不好,蹭地跑出洞穴。洞穴外他用石头磊的烟囱缝隙里还冒着火星,像野狼绿色的邪光。
“玉花——玉花——”
他一声接一声地喊,玉花就是不应。这时,他知道玉花出事了。就往柳祥这里跑,他是飞毛腿,跑得快,眨眼就到了。
柳祥和马瑞智等人都惊动起来,山上众兄弟都惊动起来,都穿好衣服在林中、道旁喊:“玉花——玉花——”
实在找不到也没有办法,柳祥就去张二那里,察看了张二的洞穴说:“看来,玉花肯定是被人劫持了,我们亮了天,再找,再想办法吧。”
安慰着张二,大家把张二的被褥拾掇一番,就在张二的洞穴里蜷曲到天明。张二这半宿哪能安宁啊?
按下他们怎样不说。李秋菊和李美她们的卫生队来到野鸽村后,李秋菊春情洋溢,是如冬日里的焰火,啪啪地越烧越旺。她心猿意马,放在旁人不知道,被姐姐李美一眼就看穿了。秋菊暗骂自己不要脸,想男人想的,脸就发烧。她耐不住性子打听村人柳祥的下落,被姐姐听到了。李美姐姐对那个村人说:“我妹妹总想见到那个人,不如明天一早,你早早的过来喊她,带着她上野鸽山见见那个人吧。”
那个村人正是房东,也乐于助人。
秋菊听到姐姐和那人在说自己,矜持中带着羞臊,不好意思地凑到近前。李美一拽妹妹:“说你呢,你听着,你们中国有句话说,一心不得二用。你在这里天天魂不守舍,还不如快去看看你的情郎哥。”
“姐姐,你……”
房东愚钝,才明白其中原委,在秋菊面前夸赞柳祥的好处。第二天一大早,秋菊正躺不住来回地翻身呢,就有人敲门。是房东大叔。大叔扯着公鸭嗓子喊李秋菊姑娘,让她快起来,洗把脸上山。冬日天短,早饭就不要吃了。
刚刚走到野鸽村的入口处,发现前面迷雾中隐隐约约有个男人的背影,秋菊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哥哥吗?她紧跑几步,扯着嗓子喊:“哥哥——哥哥——”
秋菊大叫着,撒着欢地往前跑。房东大叔喊:“姑娘,慢点,慢点。”
秋菊只顾跑,没注意脚下,被脚下的石子绊了一个跟头,栽在路边的柴草旁。
李昌顺的耳畔忽然响起妹妹的声音,忙回头看,却看到妹妹摔倒了。李昌顺急急地旋回身,带着风声,和房东大叔一齐扶起妹妹,怨道:“都多大的人了?还摔跟头?”
秋菊虽憎恨哥哥,但好久没有遇到亲人了,“哇——”的一声哭了。
秋菊的膝盖处有点疼,不过没事,揉揉就好了。李昌顺拍拍秋菊衣服上的土说:“也没摔坏,哭啥?”
咳,秋菊哭啥呀?满腹的委屈像谁倾诉呢?她对柳祥的一片痴情真的是一厢情愿?那半张赶羊票如今还在绣房里,那年砸明火的事还要跟柳祥提吗?今天找到柳祥该怎么向他表白,向他袒露心迹?
秋菊的泪扑簌簌往下流。哥哥李昌顺给她擦擦:“别哭了,让风把脸煽(方言:吹出口子)了。”
秋菊方才抽泣着,住了声。
李昌顺接着说:“既然我们走到这里了,就上山吧,我要对柳祥揭发一个人,是这个人害了柳祥,让他赶紧铲除内奸。”
秋菊疑惑地望着哥哥:“哥哥,柳祥关在牛河,是你救出来的?”
“嗯。那个脸上有印记的人,就是出卖柳祥的人。听伪军说,那天半夜,来了个脸上带着印记的人,找藤木告的密。后来,天还没亮,就来野鸽村抓走了柳祥。”
秋菊听哥哥说脸上有印记,一下子就想起那个淫棍、牲口高宝金。愤愤地说:“那个人叫高宝金,满脸的大黑疤瘌,一定是他!”
房东大叔也跟着说:“有可能啊,宝金不学好,柳祥一直管他,他记恨在心,才对柳祥下手。”
秋菊一下子想起那天高宝金凌辱她,被柳祥解救的情景。一阵恶心……
秋菊见到哥哥,自然想起了李美。走在哥哥的后面说:“哥哥……”她是想告诉哥哥李美的事。
昌顺回头,秋菊的话说了半截,又收回去了,拐了个弯:“你是八路军?”
李昌顺笑了:“妹妹不是天天找八路军吗?”
李秋菊多了个心眼,若是让哥哥见到李美,自己的表姐二珍嫂子怎么办?连日来,她和李美在一起的时候,秋菊就总在想这个难以理清的问题。李美十多岁的孩子是不是哥哥的呢?还是把这个事放一放吧,一切顺其自然。
几个人正往山上攀行呢,打山上急匆匆跑下一人,此人用破毡帽遮住半个脸,低着头,像是逃窜。秋菊打远就认出了这个人,忙喊:“哥哥,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李昌顺也看到他脸上掩盖的大疤瘌,就快步往上跑,不多时,两人碰到一起,李昌顺上去就薅住了高宝金。
昨夜攻打小站,回来后,张二的媳妇玉花丢失了,找到过半夜。柳祥和马瑞智他们就在张二的洞穴就寝。天一亮,借着洞中微弱的光,发现地中央有厮打的痕迹,是有人凌辱玉花所造成的。高低不平的山石地上,有血迹,点点滴滴,亦成黑色。大家沿着血迹找了一会儿,就进入了草丛,草丛有倒伏的痕迹。再就没了踪迹。宝金一夜没睡,怕极了,挨到天亮。就急急忙忙气喘吁吁地沿着山里的小径往下跑,他知道自己做的好事,能不怕败露吗?
他想着玉花那块心头肉很久了。那日,在苞米地里看到玉花白花花的臀部,心就痒得无处安,神就往那里飞,手脚都跟着舞蹈。玉花此番上山,他更是喜出望外,犹如游龙戏水,把持不住。就趁大伙攻打小站之际,返回到张二的洞穴,扒开用木棒编制的堵着洞口的柴门,欲霸王硬上弓。
他把玉花祸害完了,勒死后,想起往山顶走有一线天峡谷,不如把她扔到下面,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吗?他背起玉花加快了脚步。等一切完毕,再去追柳祥他们,手不止一次被咬,就说攻打小站挂的花,谁也不会怀疑。
哪成想,这两日人多事杂,刚刚来了个马瑞智,大哥和张二找玉花找得急,万一马瑞智坏了我的事咋办?深夜里,宝金没敢轻举妄动,天一亮,再也熬不下去了。刚跑到山下,就碰上了李昌顺和秋菊。
宝金认识秋菊,根本不认识李昌顺。
秋菊骂道:“你这淫贼,不要跑!”
李昌顺抓着宝金说:“柳祥被抓一定是他告的密。”
秋菊说,“没错,看那一脸的疤瘌。”
李昌顺和宝金厮打在一处,李昌顺用力过猛或者说宝金的棉衣破,把宝金的棉袄袖子扯撕,宝金趁机撒腿就跑。
李秋菊急了:“哥哥,快开枪打死他,打死他……”
李昌顺抽出手枪,对准宝金。宝金钻草丛越林地,转过一片草坡,跑到村庄外。眼瞅就要进村了,李昌顺的手放下了,他没有开枪。
李昌顺想这次上山的目的不单单是听爹爹的找到秋菊,主要是争取柳祥,让柳祥和八路军一起干。如果打死宝金,等于打死柳祥的人,毕竟现在柳祥还不知道是高宝金告的密。这样的话,会对争取柳祥不利。
李秋菊埋怨着:“大哥,你咋不开枪啊,对这种人,还留情?你说了,不叫人告密,谁能抓住柳大哥?”
李昌顺转过身,看看妹妹焦急暴躁的心情,反而笑了。
秋菊伸出手指一点哥哥,嗔怪道:“还笑……”
李昌顺笑而不答。他深深地感触到妹妹是不是爱上了柳祥?看她急切的样子。李昌顺把枪揣好,拉一把秋菊:“妹妹,快走!我们见到柳祥,先说那人告的密,那是他的人,让他处置吧。”
三个人都急急地上山。而山上大多数人都在急急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玉花——玉花——”
李昌顺正好撞上柳祥和张二。李昌顺说明了来意。李秋菊望着柳祥,脸虽红红的,不多时,想起那半张赶羊票的事转为微怒。
“啊?有这种事?”听昌顺告诉完了,柳祥和张二都恍然大悟。
柳祥自然想起他曾经怎么得罪过宝金,可都是为他好啊?宝金扎大烟、祸害女人、赌博,不都是不务正业吗?难道我管他还有错吗?
张二在一旁说:“大哥,刻不容缓,我去把他追回来。”
李昌顺说:“他跑出了野鸽村了。”
“跑到哪我也能给他抓回来!”张二就撒开了“飞毛腿”,追下了山。
时候正是上午,太阳明晃晃的,照在干枯的落叶乔木上,泼洒在山间的青石上,衰草丛。张二的心七上八下,还想着玉花呢。但他脚下加快,“嗖嗖嗖——”像一辆摩托车,飞驰在山道上。身边的树木草丛,“嗖嗖嗖”地往后退。
宝金本想去巴担沟的山,绕过野鸽洞去青峰山投奔外甥,刚刚到巴担沟,就被张二追上了。
“高宝金——站住——不站住,就开枪了!”张二在后面喊。
宝金没听,就是跑。他早跑出了汗,想起晚上和玉花的事就哆嗦了,手里还拎着个破毡帽。
张二哪管这些,举起了手枪,一枪就把宝金打倒了。
宝金“嗷嗷——”几声扑倒在石子路上。血顺着黑布裤子流了出来,把宝金疼得呲牙咧嘴,用手一摸,满是血水,他赶紧狠命地捂住。这时张二已飞到近前,如同从天而降。他拖起宝金,瞪圆了犳眼,厉声道:“走!跟我回去!”
张二拖着宝金,宝金“哎呦哎呦”叫着,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柳祥的洞穴中,秋菊想了好几次,想发脾气,守着马瑞智和哥哥也没好意思。她还是给柳祥留了面子的。马瑞智凑到秋菊面前,脉脉含情地说:“秋菊姐姐近来好吗?”
“嗯,好着呢。”秋菊一扬由怒突然转喜的笑脸。她的脸子是给柳祥看的,她是气柳祥的。而此时,秋菊根本不知道马瑞智去家里抢亲的事。
“秋菊姐姐,这段时间去哪了?怎么见不着你啊?”
“啊,去山里了,打鬼子呗!”
马瑞智哼了一声,心想,看把你能耐的,你能打鬼子?
哼!秋菊一看柳祥,讥讽道:“不打鬼子,总比去砸人家明火强?”
她转脸瞅瞅大哥:“大哥,那个疤瘌脸,就是咱爹的洋炮烀的!”
李昌顺白了一眼妹妹:“过去的事了,不要说了。”
柳祥一直听着,点着头,哑口无言。
李秋菊翻了半天衣兜,也没翻出那半张赶羊票。因为那九月初九去上香,换了衣服,赶羊票装在别的衣兜里。柳祥看到李秋菊一脸怒色,陪着不是道:“秋菊,你不要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你不好?你是大好人啊?我今天证据不在,等我找到了给你看!”
“你找啥证据啊?砸明火是我干的,我承认还不行吗?”
李昌顺一拽妹妹:“秋菊,不要这样,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认错了,你还要怎样?”秋菊不做声了。柳祥说:“大哥,我的命是你救的,你说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吧,砸明火的事的确是我干的。”
“咳,算了。等我回家,把家里的洋炮也拿山上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大哥,你家不需要了?再说,鬼子不会骚扰你家吧?”
“你不知道啊,我去鬼子那里,就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家啊?兄弟,你不知道啊,过不了多久,日本子投降了,我们穷人当家做主了,就得分田地,整治坏人。我早早地让爹爹分了土地,和穷人一样了,就没人再对我们家下手了,所以,洋炮也没用了。”
“哈哈!”柳祥一竖大拇指:“大哥,果然有远见!”
“好了,好了,一切都化解了。柳祥大哥,我说的那个事,不知想好了吗?”
李昌顺问马瑞智,“马将军,你们说的啥事?”
“不瞒你说,我想让大哥投奔国民党,一齐打鬼子。”
李昌顺说:“不妥,守着真人不说假话,现在国民党阴一面阳一面,假装是在打鬼子,实际是在和共产党作对。马将军,不如你也和我们一起投奔八路军吧。”
马瑞智厉声道:“哪有这种事,我堂堂国军,岂能和你们同流合污!”
柳祥一摆手,“马老弟,万万不可冲动,看当前形势,还是李昌顺大哥说的对啊!”
“嘿!”马瑞智一个高蹦起来,“你们都对!秋菊姐姐,跟我走!”马瑞智说完,一甩军装的袖子,要拽秋菊走。他对秋菊真是一往情深。秋菊冷不丁被拉一下,迟疑着出了洞穴,站在马瑞智的身后,马瑞智深情地心平气和地对秋菊说:“你等我,我一定娶你……”
“你……你……”秋菊的脸抽搐着,泪水夺眶而出。
马瑞智没有回头,已踏入密林深处……
秋菊哭得很委屈,委屈是冲着柳祥的。她把一切少女之情都倾泻给了柳祥,柳祥都浑然不知或者说从不提起此事。是自己太过愚钝太多矜持?独守着那颗剧烈跳动的心?秋菊没等返身,山下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声,是张二拖着宝金上来了。
张二一推宝金,宝金跪在柳祥的近前。柳祥看着宝金的可怜相,心生怜悯之情。一齐光腚长大、一齐玩耍,他怎么能那样做呢?宝金抱住柳祥的大腿哀求着:“大哥,大哥,不是我,我没有出卖你啊……”
“不是你是谁?你还不承认?”张二用枪顶着他。宝金瞅瞅怒气冲冲的张二,反咬一口:“我看是你!你的脸上也有印记!”
“啊?”李昌顺啊了一声,是啊,当时调查那个伪军,那个伪军只说告密的人是深夜来的,脸上有印记,没说是疤瘌啊!
“印记?”张二也一惊,于是说:“有没有印记不重要,主要是人品。宝金,你吃喝嫖赌,无所不好,干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今天,我就要为民除害,毙了你!”
“大哥,大哥,求求你。我家里还有个老爹爹,放我回去吧,敬敬孝道。我的腿残了,再也不做坏事了。”
说起印记,也把柳祥闹愣了。目前形势危急,真伪难辨。柳祥心里这么想,但他没有说出来。再说,他对张二是深信不疑的。他看着哭唧唧不撒手的宝金,镇静了一下,一摆手说:“算了,如果真是宝金告的密,这一枪也打断了他一条腿,以后再也不会坑害人,放他回去孝敬老爹吧。”
大家都嚷着要毙了宝金,柳祥还是一摆手,“让他走吧。”
宝金千恩万谢,瘸着腿走了。谁都没注意到他那撕破的棉袄,也没想起了是咋回事。有道是:放虎归山,必有后患。后患无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