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作品名称:叶子红了 作者:钟羿 发布时间:2012-11-23 15:26:13 字数:4944
叶超得到父亲的信任,意识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他觉得说什么豪言壮语都是多余的,便以男人沉稳而自信的口吻说:“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叶强说:“集团面临很大的难题,以后就靠你们了。”
叶超说:“现在到处都是关于艾总的谣言,对您和整个集团,都是极恶劣的负面影响。我和孙鹏哥商量了一下,是不是请警方介入,查出造谣者,还集团一个清誉?”
“暂时放一放吧。”叶强怅然地说,“对方之所以敢这么做,早就想好了对策,我们不可能查出真凭实据。污点擦不掉,反而越抹越黑。其实,我已经猜到是谁干的了。打砸饭店,都可以逍遥法外,何况贴传单,奈何不了他的。”
“董事长,有一件事,我一直隐瞒你,其实,艾总与马明亮的传闻,我早就知道。我没敢告诉你,就是怕你难过。马明亮受制于赵刚,皆出于此,赵刚散布丑闻,是在做垂死挣扎。”孙鹏听出叶强已经猜到幕后的主使是赵刚。
“也许就像你说的,赵刚在做垂死挣扎,他不得善终,也不想别人过好。人家说,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我身边的人,自甘堕落,不知羞耻。这又能怪谁呢?”叶强浩叹一声,“脚上的泡,总是自己磨的。天底下去哪儿买后悔药?”
叶超心想:父亲所说的身边人,就是丑闻的主角艾丽萍,她与马明亮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不仅个人名誉扫地,而且累及集团和父亲的名声,实在令人痛恨。
无人知晓,此时艾丽萍正与马明亮同在爱巢。离开家之后,艾丽萍买了一些酒菜,如法炮制,在酒中偷下了毒药。按照她的推算,叶强已然毒发身亡。艾丽萍心想: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该为这段孽缘做最后的了断!她引诱马明亮欲做肌肤之亲,马明亮自知心亏,丑闻外泄,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诚惶诚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乞求艾丽萍的谅解。
“你起来吧。我不怪你。走什么样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这里我已经呆不下去了。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地方。临走之前,我想让你好好伺候我一下。”
马明亮如遇大赦,以为艾丽萍将要远走高飞,她肯定从叶强那里得到了巨款。如今,富贵之梦已化泡影,前途渺茫,若能让自己得到她的荫庇,也算是不错的后路,“你带上我吧。你去哪,我跟你到哪。我永远伺候你。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你真愿意跟我走?”
“我愿意,我愿意。”马明亮拼命地点头,接着一阵咳嗽。
“那好,你上来吧。”艾丽萍脱得一丝不挂,表现出以往床第上的风骚和放荡。
马明亮引以为傲的下体,却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一向健康的身体,突然像断掉了发条,莫名其妙的病症,让他丝毫没有性欲,可是艾丽萍的要求,他不敢不从,摩挲拨弄半天,勉强完成了任务。
完事后,艾丽萍走进浴室,彻底清洗一遍。她不知道,水能冲洗人的躯体,是否也能涤荡人的灵魂?但直觉告诉她,人来到这个世界,是干干净净的,临走前,也要一尘不染。
艾丽萍让马明亮为她搓了后背,又从头到脚按摩一遍。两人坐上酒桌。她亲自为他倒上一杯酒。马明亮头次受到这种礼遇,有点不大适应,颤抖着手,端起酒杯,正要饮下,却被艾丽萍拦住。
“别着急。我有几句话跟你说。我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说实话。”
马明亮犹豫不决,对艾丽萍绝不能有半句实话。她肯定是受了刺激,所以才问出这样的话。
“你是个女强人。了不起的女强人。”
“你爱过我吗?”
“爱……”马明亮偷看了艾丽萍一眼,只见她目光如炬,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一阵悚然的笑声,回荡在小屋里。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走吗?”艾丽萍端起了酒杯,“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
“跟。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那好吧。干掉这杯酒。”
马明亮毫不犹豫地咽下了酒,一股辛辣的灼烧感,顺着食道直达胃中。
“其实,你不跟我走。过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在同一个地方相见。我很感谢你今天对我说的话。不管是真的假的,我很开心。是你让我身败名裂,是你让我痛不欲生,又是你让我尝到了一个女人能够得到的所有快乐……”
马明亮眼睛散射出痛苦而绝望的神色,一手杵着小腹,一手掐着脖子,五官扭曲,口角流涎,身体慢慢瘫软,终于倒在了艾丽萍的脚下。
艾丽萍面无表情,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依然端着酒杯,继续说:“你知道我错在哪儿了吗?我错在不应该做女强人。不该贪图那些本来不属于我的东西。老叶说得对,“前因后果,报应不爽”,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你错在懦弱的性格和好色的本质上。在生理上,你是个名副其实的男性,可是你不是男人,你没有男人的骨气和魄力。到了那边,你要堂堂正正做个男人。”她木然地笑着,把酒杯一倾,酒水淋湿了马明亮的脑袋。马明亮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艾丽萍抓起酒瓶,仰起脖子,“咕咚咚”喝下自制的毒酒。她捋了捋头发,安静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脑子里只有艾云的身影,那个梳着小辫子,拍手跳舞的小女孩……
叶强在医院逗留不久,想起有一个重要的客户,晚上来家中做客。而且艾云有孕在身,家庭风云突变,撇下她一个人在家,让人很不放心。他见老伴王美霞病情平稳,便叮嘱儿女细心照顾,从医院出来,驾车回到家中。
走进客厅,叶强听见低微的呻吟声。只见艾云躺在地上,面无血色,口吐白沫,手捂肚子,表情非常痛苦,额头沁满了细密的汗珠。
叶强大惊,急忙抱住艾云,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小云,小云,你怎么了?”
艾云努力睁开眼睛,气若游丝,无法说出一个清晰的字眼。叶强惊愕地看见地上的空碗,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用尽全力抱起艾云,一路飞车送往医院。
可是,艾云在去往医院的途中,已经不省人事。虽经医院抢救,无奈中毒太深,于次日凌晨死亡,近五个月的胎儿夭折腹内。
艾云的朋友得知消息,纷纷赶来吊唁。叶强悲情难抑,老泪纵横,白巧巧哭得死去活来,叶军默然流泪,悲伤的气氛感染了每一个人。一个貌若天仙的花季女孩,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离开了人世。一个谜团笼罩在大家的心头。艾丽萍本意是毒杀叶强,结果阴差阳错,害死了自己的女儿,还有未出世的小生命。作为杀人凶手,艾丽萍的动机是什么?她又藏匿在何处?
叶强报了案,配合警方,找遍了艾丽萍可能栖身的每个地方,结果一无所获。
一股腐臭的气味,从并不严密的门缝,散发到走廊里,引起邻居的怀疑。接到报案的警察破门而入,发现两具尸体,初步排除第三者作案的可能。经确认,这两个人正是失踪的福昌集团总经理艾丽萍,福昌大酒店的经理马明亮,死因是中毒身亡,属于自杀。
叶强认领了艾丽萍的尸体,并亲自为她送葬。也许一个本不该消逝的生命,就这样悄然陨落。叶强想不通,是自己的离婚要求将艾丽萍逼上了绝境,还是赵刚散布的丑闻,让她失去了生存的勇气?或者还有其他的原因。这个悲剧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刘勇得知赵刚故意散布丑闻,致使数人命丧黄泉,顿时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这个令人发指的畜生,多活一天,都是对好人的一种威胁。必须要把他告上法庭,让法律来制裁他。
白田荣何尝不想将赵刚绳之以法,但是重要的证人——白志成并没有在春节期间出现。刘勇强行起诉,结果缺少证据,最终以失败告终。白田荣耐心劝刘勇,白志成经济能力有限,挺不了多久,就会重返家乡。只要逮住这小子,就有足够的把握告倒赵刚。
经过一段时间精心的治疗,刘勇身体逐渐恢复,胃病基本治愈,视力恢复很好,能够看到微弱的影像。在叶军和孟一凡的监督下,他每天坚持锻炼,食量由小增大,比先前胖了许多,脸色红润,完全不像一个病人。
但是,官司未能胜诉,带给刘勇沉重的打击。听说顺达集团举步维艰,他更是苦恼不已,多年心血打下的江山,被赵刚轻易篡夺,并肆意糟蹋,这是无法容忍的罪孽。更为可恶的是,赵刚竟然把魔爪伸向叶军,打砸饭店,制造恐慌,却依然逍遥法外,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军盼到父亲身体有了起色,不愿他继续作践自己。想了很多让父亲开心的办法,却无一奏效。无奈之下,叶军只好求助白田荣,希望得到长辈的帮助,让父亲从愁闷中解脱出来。
江流宛转,一望无垠,春末夏初的江风,已经不再生硬,来势忽强忽弱,夹裹着草甸的芳香,让人倍感清爽。白田荣带着刘勇来到江水迂回处,大坝脚下,一个似半岛的岸边。这里生长着几株大树,绿油油的叶子随风作响,往年在秋季涨水的时候,这里被江水吞没,只露出繁茂的树冠,好似江中漂浮的绿蒲团。而时值春季,江水细瘦,半岛恰是垂钓的好地点。几块修筑大坝时弃置的大青石,经多年的风吹水洗,表面十分光滑,就像天然的石桌,石椅、石床。可坐、可躺,随心所欲。
白田荣熟练地摆弄着渔具,往鱼钩上添加了鱼饵,一甩鱼竿,红色的浮漂钻进水里,立刻浮了出来,平稳地立在微漾的江面上。
“我的眼神不好,又不会钓鱼,你带我来这干嘛?”刘勇戴着特制眼镜,坐在大青石上。放眼望去,江面上仿佛雾气缭绕,一个黑点在远处江面缓缓移动,忽而传来汽笛声,应该是客轮,载着游客前往江心岛去。
“古人云: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这是垂钓之意不在鱼。”白田荣悠然自得,“钓鱼需要平和的心境,处变不惊,荣辱皆忘。你就缺乏这种大自然的熏陶。”
“我可达不到你稳坐钓鱼台的境界。官司没打赢,又让赵刚那畜生躲过一劫,你说,我这心里能痛快吗?艾丽萍和那个姓马的,虽说不是好东西,但好歹也是两条人命,可怜艾云那孩子,死得不明不白,说到底还不都是赵刚给害的?你说,这老天爷到底长没长眼睛?咋不打个雷,把那畜生劈死?”
“我早就劝你,时机不成熟,先不要打草惊蛇。我听说,赵刚这次是真怕了,打算把顺达集团卖掉。”
刘勇一听,急了,“要是让他跑了,咱们还去告谁呀?赶紧想办法,千万不能让他把集团卖了。”
白田荣掏出鱼篓,说:“鱼儿进了篓子,哪能轻易逃出去?赵刚就是瓮中之鳖,多蹬几天腿,量他也飞不上天。偌大的集团,想要在短时间内卖出,谈何容易?就算他找到了买主,也没法得逞。顺达集团已经在市里挂了号,没有主管领导的批示,没人敢出具手续。那个主管领导是我的老兄弟,我跟他打过招呼,这事,靠谱。”
刘勇转忧为喜,不愧是足智多谋的“小诸葛”,原来早就运筹帷幄。可是,光是拖延,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怎么彻底扳倒赵刚,才是最关键的。
“昨天晚上,我又接到志成的电话了。我告诉他,赵刚已经伏法了。顺达集团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计前嫌,欢迎他回来工作。志成的邻居我很熟,我让他帮着留意点,只要听见对门有动静,立马打电话通知我。我估摸,过几天,他一准能回来。”白田荣自信地说,颇有点羽扇纶巾的潇洒气度。
果然是垂钓之意不在鱼。刘勇这才明白,白田荣约自己来钓鱼,就是要交代实底,方方面面他早已考虑周全。有这样的好大哥相助,自己的烦恼明显是多余的。
“大哥,别钓了。今天我特别高兴,我请你去渔村吃炖活鱼,喝小烧酒。”
“等等。”白田荣目不转睛地盯着浮漂,左手向刘勇摆了摆,示意他不要说话。浮漂一上一下,大概有鱼儿发现了美食。白田荣屏息凝神,抓住时机,麻利地挑起鱼竿,一条三寸长的小鲫鱼吞钩,欢蹦乱跳地离开了江水。
刘勇走到跟前,瞧了半天才看清鱼的大小,不禁摇摇头说:“现在江里没大鱼。”
“钓鱼,往小了说,是一种心情。往大了说,是一种境界。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独钓寒江雪,只有孤舟蓑笠翁。真正的垂钓者,是不会在乎鱼的大小和多少的。”
听着典故诗词,刘勇似懂非懂,在他的心目中,白田荣就是一个谜,肚子里有多少文化,脑子里有多少智慧,相处二十年,老朋友也摸不清楚。不过,白田荣的真诚,却是不容置疑的。刘勇很庆幸,结识这样的大哥,是一种福分,患难与共,不离不弃。
白田荣把小鱼从钩子上摘下来,抛进了江里,笑着说:“听你的,不钓了。咱们去喝纯粮小烧。农家的铁锅土灶,炖出的新鲜江鱼,那才叫正宗呢。”
刘勇掏出手机,递给白田荣,“大哥,帮我拨个号码。”
“给谁?”
“福运。”刘勇感慨地说,“艾云虽不是他亲生的,可一直当亲闺女养着。艾云死了,福运心里不好受啊!咱哥仨聚一聚,说点掏心窝子话。”
白田荣心想,艾丽萍谋杀亲夫未遂,死有余辜。没有这个祸患,叶强和刘勇这一对患难兄弟,也该和好如初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冰释前嫌,消除误解。
“顺便让老叶和弟妹把日子订下来,咱俩再替老两口热热闹闹办一次。”
“太好了。”刘勇连连说,“好事,好事,应该庆贺一下。”
白田荣拨通电话,以兄长的口吻命令,叶强必须带着王美霞,来渔村吃饭,另外捎上表妹张淑贤。
几位老人坐在一个酒桌上,谈论最多的是,当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越是遥远的往事,说起来越是温馨。酒不醉人人自醉,敞开心扉之后,叶强与刘勇的手再次紧紧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