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此时的艾云，明显发胖了，腹部微微显怀。与叶军预想的不同，艾云自始至终心情愉悦，也许是孕育之中的小生命，带给她强大的精神动力。艾云向朋友们展示着自己精心编织的婴儿毛衣毛裤，丝毫没有未婚妈妈的尴尬。孟一凡对艾云的心灵手巧，啧啧称赞。白巧巧好事，掐指一算，预产期在九月初。
　　看着艾云幸福的样子，叶军心里终于踏实了。算是对从前暗恋的一种交代，也算是对朋友的一种祝福。叶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礼物——一个笑口常开的小玩偶。艾云爱不释手，连连道谢。孟一凡看在眼里，不以为怪，能够对朋友都这么关心的好男人，以后也会成为值得托付终身的好丈夫。
　　走出艾云家。罗一格急着回去“丧权辱国”，便拉着白巧巧乘出租而去。叶军和孟一凡安步当车，一路欣赏新绿的娇美。春日和煦，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
　　“你没吃醋吧？”叶军忍不住问。
　　“吃什么醋？”
　　“刚才我给艾云送礼物。你不觉得奇怪？”
　　“没觉得。”
　　“那我告诉你，以前我曾暗恋过她，你吃醋吗？”
　　“不吃。”
　　“为啥？”
　　“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一个死去的男人保留爱的结晶，你说，她的心里还容得下别人吗？”
　　叶军无言以对，这句话既像善意的嘲讽，又像豁达的赞赏。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有时温柔似水，有时坚强如钢，有时毫无主见，有时特立独行。
　　手机铃声响起，叶军接听之后面色骤变。孟一凡连问出了何事，叶军说，饭店被一伙歹徒给砸了。两人立即乘车赶回饭店。只见门前的落地玻璃窗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碎片溅满台阶。店内桌椅横七竖八地躺着，杯盘摔得四分五裂，大厅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谁干的？人呢？”叶军两眼通红，大吼大叫。
　　当值的大堂经理回忆刚才的一幕，依然心有余悸。一伙歹徒窜入饭店，不由分说，疯狂打砸，气焰十分嚣张。顾客全被吓跑，服务员都躲到墙角，歹徒作恶后，坐上面包车迅速逃离。大堂经理描述为首的特征，个子不高，瘦小枯干。叶军气得浑身发抖，在孟一凡的劝说下，领着大堂经理去派出所报案。
　　过了几天，警察告知叶军，一个涉嫌斗殴伤人的小流氓被抓捕，据其供诉，曾参与打砸饭店的活动。叶军希望警方顺藤摸瓜，查出背后的主谋。而小流氓只供出策划者名叫章小明，其他事情则一概不知。
　　“章小明”，叶军将这个名字深深记在心里。在记忆里，好像并没有这个人的印象，他是出于什么动机，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缺德事？
　　饭店无缘无故被砸，引起食客们的恐慌，一时间流言四起，莫衷一是。很多人担心招致无妄之灾，不敢再光顾“军盛新农村”。叶军眼睁睁看着门庭冷落，就像吃了黄连一样，一直苦到了心里。
　　叶红和孙鹏得知此事，前来安慰叶军。当听说在逃的主谋名叫章小明时，孙鹏首先想到了章小杨的弟弟，肯定那个不务正业的家伙。不过，他为什么跟叶军过意不去？带着这个疑问，孙鹏回到了商贸公司。章小杨正在与客户洽谈生意，作为新上任的销售主管，她巧舌如簧，表现出很强的工作能力。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在待人接物方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再张扬傲慢，目空一切，取而代之的是谦恭与随和。就连一直仇视她的朱爽，也不得不承认，章小杨确实变了。而叶红却说，也许章小杨的本质并不坏，只不过曾经外在的光环和优越感，使她成为迷途的羔羊，残酷的现实，又让她重新审视自我，懂得善待他人。
　　不大一会，章小杨便谈妥一笔生意。孙鹏将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先是夸奖她的业务能力，然后询问一些琐事，最后把话题引到了章小明身上。提到不争气的弟弟，章小杨不禁愁眉紧锁，刚才因为受到表扬而兴奋的神色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我离开了加工厂，小明就失业了。他整天干什么，连我都不知道。从前他在我眼皮底下，还不敢太放肆。现在野马脱缰了，搞不准哪天又会闯出什么祸来。”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章小杨摇了摇头，问道：“你找他有事？”
　　孙鹏担心章小杨护短，便没敢说实话，“都是以前他在大酒店留下的问题，主要是由几笔购菜款不清，需要找他核实一下。”
　　“这个小畜生是不是贪污公款了？我已经磨破了嘴皮，让他别动歪心思。挣钱就要规规矩矩的。他就是不听。气死我了！”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几笔小数目。”
　　章小杨抿了一下嘴，试探地说：“既然这样，你能不能网开一面，把差的钱额告诉我，我帮他补上。摊上这样一个弟弟，我也实在没办法。”
　　孙鹏的目的是要了解章小明的下落，对章小杨这种畸形的爱，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你不能总是这样。他出了事，你就出头解决，好像是对他的爱护，其实是把他坑了。不如你把他找出来，我跟他谈谈，不治好他的毛病，早晚还会出事。”
　　章小杨轻喟道：“这小犊子，咋就不让我省心呢？我好像听说，他有一个朋友是开浴池的，他从大酒店出来，在那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吃住都在那里。”
　　“那个浴池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不记得，好像就在咱们集团大酒店不远的地方，往北走吧？听他说，是高级浴池，门脸挺大的，应该比较好找。”
　　孙鹏终于得到有价值的线索，他急忙找到叶军，一起来到浴池。果然像章小杨所说的那样，这家浴池极为豪华，各种服务一应俱全。两人扮作浴客，四处寻找章小明，却始终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孙鹏只好向一个服务生问起，恰巧这个服务生认识章小明，便告以实情——章小明离开加工厂，重新投奔这里，几天前还在上班。后来不知找个什么活，临走时他还曾吹嘘，自己赚钱，就像从地上白捡钱一样简单。
　　叶军一听，很快想到了赵刚，军盛新农村一直是顺达大酒店的死对头。在激烈的竞争中，顺达大酒店一败涂地，赵刚会不会发泄私愤，雇佣章小明等流氓歹徒打砸饭店？对于叶军的猜测，孙鹏表示赞同。不过，章小明没有落网，仅凭猜测不能解决问题。
　　离开浴池，两人驱车赶往顺达集团总部，在附近转悠两圈，尽管他们知道，这只是一种象征性的碰运气，遇到章小明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是就这样放弃，实在有些不甘心。
　　就在返回的途中，汽车经过一片居民区。街道不宽，街边是一家紧挨一家的小店铺。孙鹏无意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钻进小超市里。他立即踩住刹车，跟着进入超市。
　　孙鹏喊了一声“章小明”，那人下意识地答应一声，抬头看见孙鹏，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撒腿就要逃出去。叶军一把扯住章小明，初见这个骨瘦如柴，尖嘴猴腮的家伙，叶军怒火中烧，联想到他打砸饭店时，不可一世的嚣张劲头，真恨不得痛打他一顿。孙鹏急忙拦下，朝叶军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在去浴池前，已经商量好了。一旦撞见章小明，孙鹏设法稳住他，叶军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叶军一甩手，将章小明推到孙鹏身边，转身而去。没等章小明回过神来，孙鹏已将他拉出超市，塞进了汽车里。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令章小明大惑不解，但他自以为有后台撑腰，便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架势。孙鹏也不开车，而是拿起手中的遥控器，轻轻一按，四个车门的车锁同时启动。
　　章小明这才预感到事情不妙，颤抖地问：“大哥，你啥意思，想绑架我咋的？”
　　“你以为你很值钱吗？”
　　“那你放了我吧。我还没吃饭呢。”
　　“一会有人找你，你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就饿不着你了。”
　　这时，叶军领着两个警察走了过来，章小明吓得胆战心惊，本能地用夹克衫遮住了脸。被带到派出所，没等警察细问，章小明主动坦白，打砸军盛新农村的主谋，就是顺达集团的董事长赵刚。章小明声泪俱下，将赵刚的威逼胁迫，自己的万般委屈，倒苦水似的，一股脑倾泻出来。章小明有把柄落在赵刚手中，所以只能听其摆布。赵刚给他几千块钱，指使他去军盛新农村寻衅闹事，章小明本不愿意去做，可是失业后经济拮据，见到花花绿绿的钞票，自然受不住诱惑。干脆纠结几名同伙，来个痛快的打砸。
　　拨云见日，事情似乎一目了然。警方按照法定程序，传唤赵刚配合调查。叶军和孙鹏回到饭店，大厅里依然食客稀少。叶红和孟一凡坐在门口的位置上，见他们回来立刻站起身来。
　　“怎么样？查出眉目了吗？”孟一凡如释重负，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一直担心那个章小明是亡命徒，万一发生肢体冲突，叶军会不会吃亏？
　　“查出来了。那个章小明已经被警察带走了，都是赵刚指使他干的坏事。”叶军气尤未消。
　　叶红说：“那个赵刚真可恶，竞争不过我们就干这缺德事。让警察把他抓去，多判几年徒刑。”
　　“这还够不上犯罪，最多就是按民事处理。”孙鹏说，“不过，从这件事就能看出，赵刚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只有负隅反抗的人，才会做这样垂死挣扎的。”
　　叶军愤慨地说：“这就叫损人不利己。”
　　“应该叫‘损人害己’。现在是法治社会，就算不判他坐牢，也要让他赔偿损失，公开道歉。道德舆论的谴责，比坐牢更难堪。”孟一凡以征询的目光看着大家。
　　大家不约而同地点点头。叶军说：“不管咋说，真相大白，法律会给咱公正的说法的，咱们也该庆祝一下。跑着一大圈，我肚子早就打鼓了。”
　　服务员点着四个自助小火锅，大厅里飘起涮羊肉的香味。叶军破例喝了一杯白酒，微醺的感觉让他话语变多。从烹饪学艺说起，到开小炖菜馆，又到现在的“新农村”，叶军抚今追昔，感慨良多，展望未来，充满自信。就在叶军说得天花乱坠之际，叶红偶然从玻璃窗望出去，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大门口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