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德携刘威末原路返回，又洗了一个澡，回到更衣室。走回头路乃人生之常态。
　　天哪！一大堆未接电话！差不多都是小叶子的！刘威末连衣服也顾不上穿，赶紧拨过去！
　　“喂，小叶子，出什么事了？”
　　“出事的是你！我以为你被谋害了，就差没报警了。干嘛不接我的电话？”
　　“手机没带。不、不、不，睡着了，没听见。”
　　“没听见？骗谁呢？你是故意的。”
　　“没有，我、我……”
　　“我什么我，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出来？限你一分钟之内出现在我面前！”
　　刘威末心说：“开什么玩笑！一分钟，裸奔出去啊？那不成大流氓了！”不过，听口气小叶子也没啥大事，就是等急了。按计划今天是要赶回去的。
　　阿德去结账并示意刘威末先走，那意思很明白：“你不用管了，我来。”也不知这跟脚没发生任何关系的“足浴”究竟花费几何？顾不了那么多了。刘威末一出门就看见了远处站在车旁的小叶子。
　　“怎么不在车里坐着呢？”
　　“腰都坐断了，还坐。”
　　“你什么时候到的啊？”
　　“上辈子。”
　　“生气了？皮衣市场怎么样？”
　　“没找到。”
　　“打听一下啊，没长嘴啊？”
　　“你觉得我这辈子还能跟皮草发生关系吗？”
　　“太悲观了吧。这么年轻，一切皆有可能。”
　　小叶子觉得哪不对，从头到脚打量刘威末，眼珠滴溜乱转。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啊？洗了个澡。”刘威末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解释道。
　　“洗澡？洗脚店也能洗澡？”
　　“是啊，新增的服务项目。都是身体部件，哪能光顾脚啊，一视同仁、公平对待。”
　　“少贫！真会享受啊你们，把我晾外面，遭老罪了，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我也去。”
　　刘威末心里一惊。他没留意，如果这店也接待女宾，会怎样？反过来吗？难以想象！真他妈该死，死有余辜。要不然晚点打个匿名电话报警，让公安收拾他们。所幸小叶子“逃了”，躲过一劫。
　　阿德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阿德先向小叶子道歉，接着又说：“时候不早了，老秦交代晚上一定要留你们吃饭。咱们不去他家了，太闹，换个地方，酒店我已经订好了。”
　　还没等刘威末开口，小叶子抢先说：“好的、好的，客随主便，听你们的。”
　　刘威末好生纳闷儿，小叶子的反应实在出乎他的预料。说好了今天回去，吃了饭再走的话，那回到公司都啥时候了？身为销售主任，陪客户吃饭是她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什么好的没吃过啊。不就一顿饭吗？激动成那样，有点过！对于小叶子今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自我“毁容”表现，刘威末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说实话，他心里并不轻松，像被压上了一块块石头。共事三个年头，那么多日子都白混了，是他看人简单、太“肤浅”还是她“潜伏太深”？反正直到今日他才看到了她的另一面。刘威末早上就决定对小叶子百依百顺，哪怕她抢银行，他也奉陪到底。但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叶子“自甘堕落”下去，一旦同情被暴露，也许会适得其反。但当着阿德刘威末也不好跟她理论。
　　到了酒店，趁阿德离开时，刘威末抓住机会对小叶子进行了“开导”。
　　“咱可是大公司的白领、高级管理人员，咱能不能矜持一点、端庄一点、斯文一点、收敛一点？注意点形象啊！”
　　“说什么呢你？听不懂！”
　　“这孩子脑子饿坏了，早说啊，我请你吃啊！我给你买肉吃！”
　　“好啊、好啊，等回去了你请我，说话算数，不准耍赖！”
　　“你……吃货！吃吧，等吃成个大胖子，你就哭去吧。”
　　“我胖吗？”小叶子站起身，双手掐腰很得意地说。
　　“如果咱不吃这顿饭，天黑前差不多就能赶回去。”
　　“免费的晚餐，错过岂不可惜！”
　　“你不急着回去啊？那干嘛玩儿命似的催？”
　　“谁催了？我没催。”
　　“手机都被你打爆了！”
　　“打着玩儿的。闲着也是闲着。”
　　女人都有不可理喻的时候。刘威末想到了段岚。那丫头就够疯的了，没想到还有更甚者，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桌上摆了几小盘凉菜。小叶子伸手从一只小盘中抓了几颗花生米往嘴里送，一不小心其中一粒掉到地上。小叶子迅速起身、搬开椅子、蹲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那粒花生米，迟疑一下也放入口中。
　　刘威末目睹了小叶子“偷”吃花生米的全过程，看得他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做了一个气功收功动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小叶子踢了他一脚：“干嘛呢？装神弄鬼！”
　　“孺子不可教也！掉地上的东西你也捡起来吃？”
　　“啊，没事。”
　　“什么没事，脏不脏啊？！”
　　“你没看我把皮儿都弄掉了嘛！”
　　“还顶嘴！你就不能讲点卫生？病从口入，知道不？”
　　“毒不死！”
　　“想吃桌上还有啊！”
　　“浪费可耻！”
　　“知错不改、顽固不化！”
　　“我错哪了？你说给我听，我改还不行吗？”
　　刘威末想了想说：“你的错误，可归纳为几大条。第一，不讲卫生。放着筷子、勺子不用，下手抓，本来就不对了，掉地上的东西又捡起来吃，错上加错！没上过学啊？忘了小时候老师是怎么教你的吗？！第二，行为不美。你见过有美女用手抓饭吃的吗？那和原始……”
　　“等等！”小叶子打断了刘威末：“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是美女？”
　　“不要转移话题！”
　　“不行，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是的，你是美女！正因为你是美女，所以……”
　　“真的吗？我很美吗？”
　　“是的，这点毋庸置疑。你应该有自知之明。没人跟你说过吗？”
　　“那我跟小张漂亮谁更漂亮？”
　　“干嘛要跟她比啊？有可比性吗？十个、一百个小张也比不上你啊！”
　　“哈、哈，与其相信男人的嘴，倒不如相信鬼！”
　　“说啥呢？跑偏了啊！”
　　“谢谢，刘工！要不待会儿我替你喝酒？”
　　“不行、不行，你还得开车，你不能喝！”
　　“好的，听你的，我不喝！”
　　“……”
　　俩人正说着，阿德带着一个人进来了。此人跟老秦是同行，卖铝材的，经营广东的一个品牌。他说在广东进货，太远，不方便，想换个厂家进货，一见刘、武二人便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兴奋异常，问这问那，滔滔不绝。小叶子仿佛是个局外人，东张西望、一声不吭。刘威末只好代为周旋。好端端一顿酒眼看着就要变成工作餐，真扫兴。当那人问到产品的价格时，小叶子终于出马：“这个你要问秦老板。他是本地区的总代理。你要想经营我公司产品，只能做二级代理，在他那里进货。”“但我比老秦做得大啊，我的销量差不多是他的两倍啊！”“那也没办法，先来后到，公司就是这么规定的。”“哦。那我考虑考虑。”
　　上菜了，阿德说：“咱们开始吧？”“老秦还没到，等等吧。”“不用，老秦说了，他晚点来，让我们先开始。来吧，边吃边等。”刘威末晚上实在不想喝酒，因为中午的酒还没散。但是正是因为酒还没散，所以还要喝酒。因为即便晚上不喝酒，待会儿也没法开车。万一有警察埋伏抓酒驾，一吹气还是超标。主人那么热情，苦苦相劝，不喝又说不过去。为了保护小叶子，刘威末不得不挺身而出。可恼的是小叶子，也不知道站哪一边、安的什么心：“喝点、喝点，听说连着喝酒能增加酒量！”挺明白的一个人，到了关键时刻怎么就敌我不分了呢？净干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酒局进程尚未过半，老秦驾到并且带着两个女性随从，其中一个是老秦的情妇小张。刘威末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张每次到大音希，刘威末就没拿正眼看过她。这下好了，落入人家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另一个女的姓王，小张介绍说是她的姐妹，也在皮衣市场做生意，看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好戏开始了。小张自己把酒杯斟满，又帮小王、老秦倒上，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自罚三杯！”说完，连饮三杯，小王陪着。
　　小张先敬小叶子，刘威末连忙挡驾：“不行不行，她要开车，不能喝。”
　　“怎么今晚还要回去啊？住下明天走嘛，难得来一次。”
　　刘威末：“不行、不行，事情多，要回去。”
　　英雄救美，小张和她的姐妹很生气（生气是假，嫉妒和不服却是真，女性的天性使然），于是把矛头转向刘威末。
　　没几个回合，刘威末就招架不住了。好男不跟女斗、好汉不吃眼前亏，刘威末起身要走。
　　老秦开腔了：“刘工请坐。我刚刚跟漆总通电话了，她说了，批准你们住下！”
　　小张等立即附和着嚷嚷。刘威末坐回座位，但不端酒杯，准备耍赖到底。小王走过来，打算近距离胁迫。
　　一直不怎么吭声的小叶子端起酒杯：“那好，我来陪陪两位姐妹。”
　　这才是正文，此前只能算是序或铺垫，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小张和小王的话越来越多。小王趴在阿德肩头要请他代酒，待阿德真要伸手接酒时，她却一饮而尽。小叶子则更加沉默，面带微笑，稳稳地坐着。能够含笑迎敌，必然内功深厚，在座的包括刘威末没谁知道小叶子能喝多少酒。
　　小王去洗手间。小张要去扶她，自己也踉踉跄跄了。阿德代劳并喊来服务员帮忙。小王没再回来。
　　
　　段岚玩了一整天游戏。下班时她给男朋友打电话“我要加班”，然后接着玩儿。
　　桌上的电话响了。
　　“段岚，是你吗？岚岚，是你吗宝贝？”
　　好肉麻！段岚低下头压低嗓音：“老头儿，你喝醉了吧？你回来了吗？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室？”
　　“我没醉，谁能把我喝醉？！能把我喝醉的人还没出生呢。我很清醒，无比清醒，难得清醒，永远清醒，彻底清醒。亲爱的，要不然我背首唐诗给你听？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妹妹你坐船头……我没洗脚也不洗澡了，我就在床上躺着呢。谁管得着我？我不回去了，我没家，天下处处皆我家。不，我有家，我家有两口人，你和我，你做我的孩子吧？那么我就可以抱一抱你了，不行不行不行，我没那么老，我不想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