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蝉变

　　二十六日上午，赵峰赶到组织部接待室时，另外两个参加轮训的青年人已经先他一步，坐在接待室的沙发上了。他在县委党校和他们都分别见过面，彼此都认识，他们起身和赵峰握手问好，赵峰也热情相迎。从他们的表情和热情洋溢的样子可以看出，这些人对于能够参加法制培训班都感到非常荣耀。
　　“都来了，好！”这时梦部长迈着端庄轻灵的脚步进来亲切地问道：“水喝好了吗？”
　　“好了。”大家齐声答道。
　　“我送你们到车站。”梦部长说着在前面先走，大家齐齐的后面跟着，来到政府办公大楼前面的马路上，她拦了一辆出租车，招呼大家在后面坐了，自己上了副座，给司机付了钱说：“到车站！”
　　到了车站候车室，她把组织部预定的车票分发给赵峰他们三个，然后目光冷峻、面色凝重、声音柔和地说：“你们是M县参加法制培训班的首批学员，希望你们通过一年的培训学习，能够为党的廉政建设和民主与法治建设担负一定的责任，我希望你们加倍努力，你们能不能做到？”
　　三个人异口同声的答道：“能。”
　　“好样的！”看到他们信心满满的样子，梦部长满面含笑地夸赞了一句后说：“现在上车吧！”
　　部长看到他们上了大吧车后，向他们挥挥手，他们也挥手向这位值得他们敬重的年轻女部长告别。
　　
　　他们来到省城，看到省城的样子，很像风韵无限的少妇。但是，他们却顾不了她美丽的风情，随即投入到紧张的法制学习课程中了。那些法律条文，法学术语生涩而枯燥，是他们以前触及甚少的内容，为了适应将来岗位和责任，他们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心不旁骛，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架势。
　　M县的一切事物按照原有的速度或惯性发生、发展着，既有简单的重复，也有复杂的蝉变；既有新生蓬勃的洁美，也有沉污垢臭的腐败；既有量的扩大，也有质的飞跃。
　　S乡受灾村的再一次的救灾款已经到了M县的民政局，梦秀娟把民政局长叫到部长办公室对他说：“你们民政厅的厅长对Ｓ乡这一次的救灾款的发放工作有明确指示吧？希望你们不得大意，由你们直接把救灾款发到灾民手中！不得节外生枝，出了问题拿你是问！”这是梦秀娟到Ｍ县第一次用严厉的口气说话，这也是郑怀富第一次高风亮节，未亲自过问关于“银子”分配问题。这民政局长知道此次救灾款的来龙去脉，由此对这组织部长格外高看一眼，不敢轻慢，加上厅长亲自过问，他不得不格外小心，安排救灾股直接进村入户，核查确定农户受灾情况，办理救灾款发放领报手续。之后，梦秀娟亲自带领监察局长和救灾股股长等人，拿着救灾款发放花名册，挨家走访受灾农户，逐一核查救灾情况。她看到受灾农户脸上出现了欣慰的笑容，纷纷表示感谢共产党，这时她才完全放心。
　　
　　一个月后，梦秀娟被调到一个距离省会较近的市，任市委副书记。这是一次跨越式的进步，她要施展才华，更好的尽职尽责，必须大踏步前进。但她没有忘记她工作过的M县，因为那里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没忘记敦促她前进的冒失鬼儿赵峰，也没忘记她亲手送到省委党校学习的三个培训学员：赵峰、孙正才、杨志刚。她觉得应当去看看他们，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星期天的上午。
　　赵峰三人不知道自己所尊重的部长现在已经调出了M县，更不知道她的职务有了大大的晋升，以为她还是M县的组织部长。第一次在省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年轻人，见到他们既熟悉又可亲可敬的女部长，就像孩子见了母亲那样，很自然地亲热着，全然没有上下级之间的那种庸俗的奉承或者隔膜。她也很享受的接受他们的孩子气，她像母爱泛滥样地释放着阳光雨露，向他们嘘寒问暖，问他们的学习状况，党校生活适应不适应等等。实际她比他们大不了三几岁，只是她的女性领导的身份、她的个性修养以及她的娴静内慧的亲和力使他们有了仰慕她、亲近她的冲动，这种冲动不仅使她十分地享受，还导致了她的眩晕，以至于让她也有了神使鬼差的冲动，她要带他们到家里，亲自给他们做一顿午餐，犒劳他们辛苦的学习。
　　她的提议一出，赵峰他们就不知所措的惊愕着、推辞着。推辞的原因大概是出自他们身上不可饶恕的农民气息，使他们不敢进入到他们的精神殿堂（梦秀娟的家在他们看来好像是自己的精神殿堂），他们质朴笨拙的怪态让梦秀娟既感到可爱，又感到可笑。她不得不用诱哄的办法，同时还带点长者的威严口吻儿说：“你们刚刚还把我当亲人，怎么这会儿生疏了？都不许退缩，必须去！”赵峰他们见部长执意，也不敢再推辞，便都怯怯的点点头。梦秀娟这才叫了辆出租车，自己在前面副座坐了，待他们也都坐定后说道：“回家后我给你们包饺子，大家齐动手，谁都不许偷懒！”然后回头对他们嫣然一笑。大家心头顿时有一股暖流回荡，直至流遍全身。
　　孙正才嘴甜话多,怯怯地说了一句：“梦部长，你有点像...像...像姐，还有点......像妈！”杨志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的比喻太俗。梦秀娟就回头装着慈爱的样子，对他们三人说：“是吗？那你们就得听话罗！”她看到赵峰严肃不语的样子问了一句：“你说是吗,赵峰?”赵峰见问到自己，便不好意思地答道：“领导的话那是自然要听的。”她故意揶揄他说：“那吴高华也是你的领导啊，你怎么就不听他的话了？”赵峰毫不犹豫地答道：“那有本质的不同。”她又问道：“怎么个本质不同？”他答道：“你的行为是完全践行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行为。是体现国家意志的行为，你的话能够代表国家意志，所以必须要听！他的行为是为着个人或者少数人利益的违纪行为。他的话代表个人一己私利，所以听不得！”梦秀娟朝赵峰舒心地微笑着点点头。偶尔她又严肃地对大伙儿说：“今天我是考验大家的，以后不得随意乱说！真理归真理，下级服从上级的规矩得讲！”赵峰他们默默地点头应道。
　　路途不远，说话之间就到了八号公寓楼。梦秀娟付了车费，引领大家进了她的家门，吩咐保姆泡了茶，又拿来水果放在茶几上，打开远程控制超薄宽频电视，招呼大家喝茶看电视，又拿了钱让保姆上街买菜，自己则戴上围裙做起了饺子馅儿，俨然一个家庭主妇的样子，在厨房忙了起来。不一会儿保姆把饺子皮儿和菜都买了回来。饺子馅儿这时也做好了，赵峰他们净了手自觉动手包起了饺子，梦秀娟和保姆一起做起了菜肴。
　　很快丰盛的午餐就端上了餐桌，大家也就主动地围上餐桌，保姆拿来了听装啤酒。梦秀娟说：“和在自己家一样，今天就把我当姐姐，就像你们享受家宴一样随意吃喝，不要拘谨。姐姐今天慰劳你们辛苦的学习，来干杯。”大家一起举杯和她碰了一下后一饮而尽，接着大家互相碰了杯，然后开吃。
　　他们真像享受家宴一样随意而又和谐，他们真切地感受到领导所给与的温暖。他们全然不知道自己是在一个似乎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市委副书记家里吃饭。饭后临别时，梦秀娟才告诉他们，自己的工作已经调出M县了，至于什么职务她却是没有透露半个字。这使得他们一脸惊讶，他们脸上露出了失落和不舍，戚戚然，默默无语。特别是赵峰，心里一股酸楚之味，眼睛里似乎还有泪雾云绕，他把头扭向一边。梦秀娟看到大家的样子，笑盈盈的安慰大家说：
　　“咋了，一个个大孩子似的，工作调动很正常嘛！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也许有那么一天我还会回到大家身边的呢！”
　　“好事，我们祝贺梦部长，可是我们是多么的希望您还能领导我们！”赵峰仍然不舍地说。
　　梦秀娟纠正说：“在哪里都是在党的队伍里，你们都是党员，都是在党的领导下工作。要牢记党性观念，不能有宗派意识，只要是站在党的立场上，不能分彼此，或者亲疏，你们记下了吗？”他们异口同声的答道：
　　“记下了！”他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以后要是想姐姐了，就打电话，我来接大家再来家里聚一聚好吗？”梦秀娟俨然姐姐般对大家说。大家却是默然无语了。她莞尔一笑说：“就是你们不打电话我有时间了就来接大家。”她把赵峰他们送到二环线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招呼他们上车后，不容他们推辞，自己予付了车费，又一次对他们说：
　　“希望你们全心学习，为以后能够堪当重任打基础！”赵峰在靠车门的座位，就代大家说：“我们一定记住梦部长的话。”梦秀娟挥挥手，目送他们所乘的出租车消失在二环线茫茫车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