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1-3)
作品名称:太阳里的冬天 作者:三口 发布时间:2015-06-05 19:29:50 字数:5600
第十八章
(一)
马云娜的小说出版了。
目前情况下,林若飞只能让她自己去广州联系发行业务。因为他知道,“军令状”留给秦红旗的时间不多了,这就意味着自己能掌握的时间也不多了,而复仇计划还有一部分没能完成。另外,他也不想让马云娜看到自己最后的结局,一切该交代的他已经写在了给她的信中,到时侯,江兰会转交给她的。
省城机场。
林若飞陪着马云娜走进候机大厅,在匆匆行走的人流中,他紧紧地牵着马云娜的手。他知道,如果不出意外,此次她的远行就将意味着永别,但他却不愿意让气氛弥漫着悲哀。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到的,从他认识马云娜那天起,就已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在进入检票通道前,他把马云娜的手拽到胸前,问到:“云娜,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想我的小说能不能畅销?或者,在想它能不能变成一叠废纸?”马云娜也在开着玩笑。她虽然无法预知什么时侯会失去他,但她明白他终究逃脱不了制裁,况且,林若飞也不会逃脱,否则,她也就不会再在意他了。面对现实,不改初衷,这正是马云娜的性格,也正是她能与林若飞相濡以沫的基础。所以,此刻俩人都心照不宣地想把临别的气氛弄得欢快些。
“错了。哎,你看着那幅画没?”他指着侯机大厅挂着的一幅《空谷幽兰图》。
“我以前在广州总去一家茶楼,喝过一种他们茶楼自制的兰花茶。那位茶道师曾告诉我,这种茶的主要原料在于兰花,而采集兰花你知道最要注意的是什么吗?是蛇,是一种叫百步蛇的蛇。当时我没明白蛇与兰花有什么关系,就问他,他笑着对我说,从生物学的角度说,野兰花和百步蛇同适应一种高度、纬度、温度和湿度,所以,它就成了必然的护花使者。”
“真有意思。若飞,你不是百步蛇吧?”
“什么意思?”
“因为我不是兰花呀!”
“云娜,那位茶道师除了会茶艺,其实更象一位哲人。你能想到他说出一句什么话吗?”林若飞面带微笑的看着脸上同样洋溢着愉悦的红颜知己。
“什么话?经典吗?”
“当然经典。他说:寻找美丽的兰花时,要先看看脚下。怎么样,是不是一句经典的名言?”
“行,够经典。不过,再引申一下,你觉得该怎么说?”
“引申?哦,那就说:生命里最美好的发现,往往存在于最危险的环境之中。但是,从来也不会因为有百步蛇的环视,世间就失去了香气浓郁的兰花茶。怎么样,是不是有点太罗嗦?”
“有点。不过引申的意义还行。”
登机的铃声响了。马云娜走进了检查通道,转身向林若飞挥手致意……
片刻后,那架载着马云娜的“麦道——82”从机场上空掠过。林若飞仰头望去,此刻,他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苦楚,不知不觉已有两行清泪滚出眼角……恍惚间,几年来相濡以沫的一幕幕场景,又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红玫瑰”大酒店“总统套房”里,他们初次相会时她那高雅矜持的神情。
云雨间,她那热烈奔放的大胆;
对小毛妈充满同情的呵护;
对金国威鄙视的戏弄……
他知道,这一切都将随风而逝,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他知道,在这个法制日趋健全的社会里,他已是一个无可争议的罪犯,无论什么理由,都无法为自己的犯罪行为辩护,走向地狱的结局已经注定。马云娜会后悔吗?也许现在后悔的正应该是自己,是自己辜负了这个美丽多情、善良正直的姑娘,是自己留给了她一生都无法消除的痛。云娜,我无法让你原谅我,我只希望你能幸福愉快地活下去,如果有下一个轮回,你最好变成一朵兰花,而我就是守护着你的那条百步蛇……
这样想着,他打开了车门。
他没有回公司,而是独自开车来到了清山风景区附近,在一片茂密的山林旁,他停下车,从车里拿出那支手枪,装好五发子弹,然后,瞄准不远处的一枝枯树杈,连击五发,还好,打中两发。
林若飞从来没摸过枪,更没打过枪,所以,必须要先试一试,对自己这样的成绩,他感到还算满意。
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用嘴吹了吹已不再冒烟的枪口,关上保险机,重新压上五发子弹,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才放进上衣口袋里,开车返回了开平。
(二)
林若飞神情愤怒地驾驶着一辆白色的桑塔那轿车疾驶在通向城东老住宅区的公路上,坐在他身边的是李丽。
崔星军的尸体,在金秀萍家楼后面的铁路旁被发现了。是一辆铁路的巡路车发现的,目前,市公安局已经开始了全面的调查。
接到消息,李丽当即便昏了过去,醒来后,她第一个反应便是给林若飞打电话。
听到这个消息,林若飞震惊了,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失去冷静,他只是感到冷,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他知道这一定是金秀萍干的,而与这个判断同时闪现出的另一个念头便是金秀萍的死期到了。
他让李丽来到了自己在机械公司的办公室。
面对这个刚刚体会到家庭幸福的女人,这个把自己丈夫看做今后唯一依靠的女人,这个腹中刚刚孕育着生命的女人,林若飞毫不掩饰的流泪了,继尔,他伏在桌上啜泣起来……
李丽毕竟是一个见过世面的女人,她理解失去兄弟的林大哥此刻的悲痛,她轻轻地上去劝说,可是,未说几句,自己却又泪流满面了……
悲痛过后,林若飞告诉她,把水果行兑掉,然后去广州,自己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一笔钱,到那边后的生活,马云娜可以帮她安排。最后,又求她再帮自己一个忙,去秦干事家,把他骗出来。
今天是星期日,上午,李丽将水果行处理完了,来到机械公司找林若飞,林若飞把昨天从省城取回来的一张全国通存通取的存折交给她,上面有二百万存款,又给她一张定好的火车票,然后,两人便一起开车去秦干事家……
秦干事退休后便一直和那个风骚老婆住在这片老住宅区里。由于两人的人品不正,邻居和同事们都不与他们来往。现在,他无处再去耍威风了,只能在家里呆着看电视,连打扑克、下象棋都找不到伙伴,而那个骚女人没事就向外跑,秦干事也懒得搭理她到底去干些什么。
打听了几个人,车终于停到了秦干事家门前的那条公路上。
李丽敲开门,见秦干事正一个人在家看电视,便问到:“你是秦队长吧,我是机械局的,局领导要给你们这些退休老干部开个会,让我特意来接你。”
秦干事见是局里派来的同志,立马高兴起来,觉得自己在局里还是很有地位的,毕竟也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嘛。他忙闭上电视,穿好衣服,还特意翻出了一件中山服套上,以显示出老干部的派头,令他想不到的是,这身衣服竟成了他的丧服。
他关好门,与李丽一起走了出来,很牛气地钻进了那辆白色的桑塔那轿车里。他以为林若飞是司机,便没和他搭话,只是和李丽叨咕着自己曾经的威风……
路过站前时,李丽下了车,她要乘一个小时后的那辆火车去广州。
车,继续向前,开进了机械公司院里。
办公楼很静,只有门卫的几个保安在值班,见林总进来,他们忙立正敬礼,把秦干事下了一跳。
这些年,秦干事退休在家,对机械局的情况早就不熟悉了,他还以为这里就是局办公大楼,那些保安看他是老干部给他敬礼呢。
进到林若飞的办公室,林若飞顺手把门锁上,秦干事见屋里没人,便傻呵呵地站在那里等着。
林若飞坐到写字台前,打开了一个按钮,接通了一套他事先准备好了的录音设备,然后,盯着这个当年借着所谓的群众专政而不可一世的家伙,从眼睛里射出一种凶光。
“哎,你看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林若飞用手拍了一下写字台,指着他问到。
秦干事一怔,他还一直以为是在等着开会呢。林若飞这一拍桌子,吓了他一跳,听见问话,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林若飞见他这副样子,知道他肯定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和他多浪费时间,便又说到:“哎,你把耳朵竖起来听好,我叫林若飞,是那个二十年前被你吊死在门框上的那个女人的儿子。”
秦干事先听见“林若飞”这个名字一怔,又听见“那个吊死的女人”,一下子便惊呆了,他盯盯地看着写字台后那个正在逼视他的男子,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一下子便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们翻箱倒柜折腾了一阵后,几个人又用推子把她推成了一个“阴阳头”,接着,他就让那几个人先回去,自己开始上前撕扯她的衣服。
几个人按住她推头时,她无力反抗,现在,她便腾出手来,与他撕打起来,但终因体力不支,上衣被撕开了,露出了洁白如玉的乳房,这就更刺激起他的欲望。他猛扑过来,将她死死地按在地上,想用嘴去拱她的乳房,她则用双手死死地推住他凑过来的脸,于是,他终于恼羞成怒了,用双手狠狠地卡住了她柔嫩的脖颈,渐渐地,推他脸的那双手无力地落下了……
看到惹出的人命官司,他先是一阵慌乱,但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
他想反正现在是自己掌权,要是把她那么一弄……想到这,他便大胆地撕开她的上衣,用嘴擒住她的乳头,慢慢地吮吸着,然后又褪下她的短裤,使劲地摸弄着她的……后来,他感到自己也泄了,这才站起来找出一根绳子,套在她的脖子上,把另一头穿进门框里,又将她的衣服混乱地扣好,提上裤子,把她吊了起来……
在那个荒唐滑稽、黑暗无耻的年代里,那个可怜的女人就这样含冤而去了,她的身上沾满了无耻留下的罪恶,但没有任何人为她的死去负责,没有。
她死得无声无息,死得让六月能为之飞雪,同时,她又死得沉重,因为“畏罪自杀”给她带来了更多的耻辱。
那个年代却成全了他,他靠信口雌黄便逍遥自在地多活了二十年,他甚至时常在睡梦中都能梦到那对洁白如玉的乳房。他以为这一切只能由他自己独自享受后,再带进寿终正寝的棺材里,而不会再有人在他活着的日子里重新提起,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这个中年男子竟是她的儿子。
“杀人尝命,欠债还钱。”这个铁的定律,让此刻的秦干事真正地理解了。
他惊恐地看着这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甚至都忘记了呼喊和逃掉,就象一尊木雕,呆呆地立在那里。当然,他的呼喊也没人会听到,他更跑不掉。
“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害死我母亲的?”
看着林若飞那满脸杀机的凶像,他不敢争辩,也不敢装聋作哑,只好忐忐忑忑、断断续续地叙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
他讲得很真实,好象他又回到了那个时刻,这是他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也是最让他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时刻,他一直都把这个时刻当成自己最幸福的时刻……
听着这种让亲人无法忍受的耻辱和残暴,林若飞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紧咬牙关,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突然,他喊了一声:“你听着,善恶到头终有主,现在你该干什么,你自己明白。”说着,他从写字台下面拿出一根尼龙绳朝他扔了过去。
看着扔过来的绳子,秦干事明白了,他“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求饶到:“饶了我吧……”边说边向门口挪去。
林若飞知道他想去开门,便冷笑一声:“饶了你?哼,你已经便宜二十年了。过来,把脑袋套进去。”说着,走过来一把揪住他,一手卡住他的脖子把他靠在墙上,另一只手把已经做好套的绳子套进了他的脖子,然后,使劲一拉绳子,他便伸出了舌头,向上翻起了白眼,双手乱抓,两腿乱蹬,一会儿工夫,便瘫软了。
林若飞见他已经不再动了,便把绳子头往暖气横管上一搭,将他吊了起来……
接着,他把录音带倒了回来,听了一遍效果,觉得还可以,便拿出来放进一个信封里,又在上面写下了“秦红旗收”,然后锁进抽屉里。点起一支烟,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鼓着眼睛、耷拉着脑袋、伸着舌头的魔鬼在那里摇晃,心里默默地在说:妈妈,儿子今天终于为您报仇雪恨了,尽管晚了二十多年,他终究还是下了地狱。妈妈,您可以瞑目了,尽管法律并没为您平反,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那张纸其实什么都不能证明,您唯一可以欣慰的是,您有一个已经成为了杀手的儿子,您比那个年代的那些冤魂更幸运……他默念着,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他拿过毛巾,擦干眼泪,接着,锁好门,又开车向秦干事家驶去。他要去找那个害死他父亲的骚女人……
(三)
严大队长终于在限期破案前,掌握了机械公司总经理林真升的有关涉案情况。
他向秦红旗做了汇报后,秦红旗告诉他,局里已经把林真升的情况向市委和市政协做了汇报,市委要求可以先行对他实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旦有了确凿证据,立刻报市委和市政协,依照法律程序进行逮捕。
听完秦处长的安排,严队明白秦处长已经在此之前就与局领导进行了沟通,心里早就有了安排,他从心底服气自己的老领导和顶头上司。他知道,老领导在破案上肯定是要比自己高出一筹的。
严队立即安排警力对机械公司进行监控,随时向他报告林若飞的行踪,同时,他又大胆而果断地安排几位得力警员,前往省城的北方办事处对林若飞实行监控,这样一来,林若飞的所有活动就都掌握在他的手中,时机一到,他可以随时下令进行拘捕。
秦红旗知道现在严队已经完全可以掌握林若飞的一切行动迹象,这一系列“开平特案”马上就要宣告结案了,市局完全可以向市委、省厅和全市人民交卷了。
他点起一支烟,坐到写字台前,拉开抽屉,拿出那份写好的稿纸,边翻看边思考着,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把这叠稿纸又放回了抽屉里。
江兰这段时间和林若飞接触的不多,她知道林若飞有自己的一些事情,她只是把自己手头的这些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好在机械公司已经走上了正轨,效益也蒸蒸日上。
这几天,她见到一次林若飞。交谈中,她发现他的神态有些异常,但她没问,不过,她还是预感到好象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她便有意地悄悄留意他的一些行动,她的目的是,万一有什么情况出现,她也许能帮助他做些什么。
今天,她发现公司门口有一些不同于普通工人的人在来回走动,凭感觉,她想可能是一些公安人员。她现在还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党委王书记也没和她说过有关这方面的情况,但很可能和林若飞有关,难道……这样一想,她马上拨打林若飞的手机,但拨了几次对方都是关机,她不知道林若飞现在那里,因为她知道马云娜去了广州,而崔星军的水果摊也兑了出去,这两个地方他肯定不能再去了,而给省城办事处打电话他也没在那里,至于其他地方她便无从寻找了。
现在她只有等待着林若飞给她打来电话,但这个可能性不大,不过她还是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挂到了前胸里头,以免听不到铃声。